鶻霜任用一名在他國私自殺害平民進行血祭的殺人狂為祭師,非同小可。


    阿納斯塔西奧所持畫卷暗示血祭是華英國的傳統。


    阿薩賽人假如信以為真,無疑會引發兩國紛爭。


    這種作為可不能一笑了之。


    何況他牽扯到的怪事,不止是忒魯明茨的血案。


    塔哥特巴紮城外沙漠裏,那名攜帶他戒指的阿古爾,一定與他存在關聯。


    這件事深想下去,令人不寒而栗。


    為什麽製造阿古爾的人要刻意讓它們在夏天出現又消失?


    阿古爾是經過鬼火焚燒的屍體,這樣可以掩飾屍體原來的傷痕。


    如果每年在夏天大量出現的阿古爾,原先與忒魯明茨死去的女人一樣死狀淒慘,不得不用這種方式掩蓋呢?


    並非所有的阿古爾都像宮裏那名小公公化成的噉精鬼,能清楚辨認生前容貌。


    大部分阿古爾麵貌猙獰,軀體殘缺。


    關翎無端想起黽鎮多出來的遺骸。


    與阿古爾一樣,琥珂城百姓的屍體受到烈火焚燒,麵目全非。


    會不會與忒魯明茨死去的女子一樣,他們生前經受過非人的對待,以這種方式掩飾?


    即便不考慮這種可能,每年憑空出現那麽多阿古爾,意味了有地方人口成片消失。


    暗示阿薩賽人,華英國存在需要大量活人的血祭……是為了轉移阿薩賽的注意力嗎?


    “敢問城主何時送本宮回國?”


    關翎接過侍女遞來的茶,發現精致的瓷杯裏盛放的是咖瓦。


    “自有貴人來本城迎接殿下。委屈殿下在鄙人府邸暫居幾天。”


    希爾將皇後安置在官邸花園中心的一棟房子裏。


    那棟房子仿佛孤島,位處整座花園正中央,與其他建築保持一段距離。


    官邸裏的仆人們大多能聽懂華英國話,有些甚至能說上兩句。


    盡管關翎強調伊薩一直作為她的翻譯與護衛,希爾仍然不同意他與阿西亞隨行在旁,勉為其難安排他們住在距離皇後居所最近的屋子裏。


    作為對抗,關翎拒絕希爾送來的鶻霜女服。


    不過那身鮫紗製的宮衣是夏裝,入秋後穿這麽單薄的衣服實在太冷。


    身份曝光以後她無法繼續打扮成拓食人。


    反複權衡以後,她換上了檀塔斯的男裝。


    在華英國,檀塔斯的男裝因為行動方便,又相當襯托身材線條,受到貴女們的喜愛,甚至參加正式典禮時也常穿著。


    息修容常穿的胡裝即是檀塔斯人的男性服裝。


    女仆們送來替換衣服時,關翎試著向她們搭話。


    “城主所說的貴人是誰?”


    希爾選擇了曖昧的詞匯。


    如果不想她知道,至少不是華英國的使節。


    友盟皇後進入國境,鶻霜王不派臣子來拜見有失禮節。


    最大可能是鶻霜王的人。


    然而鶻霜王遣來使者並非需要保密的事,希爾何必遮遮掩掩?


    難不成其他國牽扯了進來?


    女仆們麵麵相覷,看她們的表情,是真的不知道希爾的意思。


    關翎想起忒魯明茨逃走的鶻霜貴族。


    絆住鶻霜王的事,不知道與本國貴族被俘是否有關。


    “薩拉赫斯近來水運繁忙……是否有大事?”


    關翎試探地問。


    聽到這話,侍女們喜氣洋洋地笑了起來。


    “確實有大喜事。前不久王剛剛迎娶了錫瓦金的公主。”


    “哦。”


    這件事關翎聽東雅與伊薩提起過。


    更早些在宮裏時,宏明告訴她,鶻霜不僅向華英國請求和親,還與不少國家聯姻。


    陸西諸多國家裏,以拓食最為強盛,與華英國幾乎難分伯仲。


    其次是阿薩賽、鶻霜以及天城。


    再往下五十個小國,國力遠遠弱於這幾個國家,大多隻有華英國一個郡縣的大小。


    雖說不大,這些小國的地理位置相當微妙,往往數個小國能牽製一個大國。


    再加上拓食與華英國東西對壘,使得大陸西側諸國間環環相扣,維持目前的平衡。


    鶻霜與錫瓦金通婚,歸根結底是想借錫瓦金為跳板,聯合北方以雅克達為首的二十多個小國。


    雅克達與華英國有世仇。


    世傳這個國家的現任國主暴戾成性,鼠目寸光。哪怕鶻霜有心與之結盟,它亦不是好盟友。


    偏偏雅克達是北部諸多小國中最大的一個,地位舉足輕重。


    有它在,鶻霜想要控製北邦諸國相當困難。


    把她丟給這國家,可以順利挑起華英國的仇恨,借華英國的手除掉心頭大患,又不必親自出手,得罪錫瓦金。


    但……鶻霜兵大張旗鼓包圍薩拉赫斯的客棧,其他國家很難不把鶻霜與華英國皇後聯係起來。


    不管鶻霜王用多隱秘的手段轉送她,猜疑遲早落到他頭上。


    現在想把她塞給雅克達再置身事外,已經晚了。


    除這國家以外的可能性,她隻想得到拓食。


    鶻霜做好背叛華英國,投靠拓食的準備了嗎?


    說起來……假如她是鶻霜王,每天光是背這五十多個國家的名字都快累死了。


    他竟然有閑心一邊結婚,一邊派人來薩拉赫斯截她的道兒。


    *


    希爾的保護毫無意外地是軟禁。


    她無法離開屋子,尤其不能與伊薩以及阿西亞見麵。


    她唯一能與外界接觸的地方,隻有二樓的露台。


    從那裏,她可以遙望伊薩與阿西亞的房間,確定他們平安。


    沒法兒跟平時一樣朝伊薩撒嬌,必須端著一國之後的架子,關翎渾身難受,隻能去露台透氣。


    在她入駐官邸第二天,站在露台眺望伊薩的房間時,花園裏,那名毒蛇一樣的男人也在一樓的草坪上眺望她。


    關翎留意到了阿納斯塔西奧。


    沉舟不可能無緣無故提及他。


    上半年她在皇宮經曆的暗殺,這男人十有八九脫不了幹係。


    “為什麽盯著本宮?”


    關翎低下頭對上他的視線。


    “不管你是哪國人,應當知曉平民不能直視鳳顏。”


    阿納斯塔西奧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朵紅色的百合,顏色與她昨日所穿宮裙有幾分相似。


    他有意當她的麵在唇邊摩挲那朵花。


    “殿下今日的打扮英姿颯爽,不過小人更加喜歡您昨日的模樣。”


    說完,他把那朵花拋向二樓的露台。


    關翎一腳把花踢了回去。


    這番舉動引來阿納斯塔西奧哈哈大笑。


    “殿下不擔心這樣的舉動威脅到他們嗎?”


    笑聲散去,他的表情頓時陰冷,目光偏向伊薩與阿西亞所住的小屋。


    少女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令他心滿意足。


    他把花重新拋上了露台。


    “殿下不如仔細看看那朵花。”


    不知是否因為他換了稱謂,關翎總覺得阿納斯塔西奧與之前有些不同。


    她撿起那朵花。


    花香氣怡人,與普通百合聞起來沒有不同……可是手感有點不一樣。


    “這……到底是……”


    在她滿腹疑雲時,阿納斯塔西奧一個箭步跳上了露台外的圍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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