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看著太陽西沉後,不論安迪亞布怎麽規勸,少女仍然寢食難安坐臥不寧。


    “沙漠裏的行程無法計算那麽精確,差一天兩天是常有的事。他們一定準備了充足的糧食與水。”


    可惜少女聽不進他的話。


    “這樣吧,我的夥伴明天到達麥魯夫。去城門口迎接他的時候,我替你向城市外的巡衛隊打聽下馬隊的消息?”


    “你真是好人!”


    關翎激動得差點抱住他。


    第二天一早,安迪亞布前往城門口後,關翎早早登上了天台。


    這裏與麥魯夫的城門位於不同方向。商旅客棧緊鄰城市邊界,越過流經麥魯夫的大河,能看見城外的景象。


    假如馬隊由這一側過來,她能在客棧的天台先看到馬隊。


    關翎在天台徘徊了很久。


    臨近日暮,遠處的沙漠裏依舊沒有人影出現。


    安迪亞布尚未回來。


    她打算在天台再等一會兒,突然肩膀挨了一石子兒。


    關翎轉頭,看見那日搶她錦囊的少年罵罵咧咧地朝他扔石子。


    “莫名其妙。”


    她正打算置之不理,一低頭恰見宏明身中數刀倒血泊裏。


    關翎霎時驚得倒退幾步,醒了醒神才瞧清楚,那不是宏明,而是鶴公子。


    離開皇宮以後,她許久沒有見過幻影,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遇上。


    她會在這裏遇到危險?


    詫異間,她聽到後麵傳來風聲,急忙閃到一旁。


    身後砸來的棒子重重落到了地上。


    那一日攔她路的阿薩賽無賴們不知何時尋到了這家客棧,由天台的四麵八方包圍了上來。


    關翎警惕地握住了戴著海柳手釧的腕子。


    腳邊橫七豎八,躺滿她與鶴公子屍體的虛影,鶴公子的屍體上甚至有著火槍的彈痕。


    這些人來者不善。


    她如果光天化日之下變成鶴公子,勢必驚動阿薩賽的守衛。


    但是她能躲到哪裏去?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背後突然猛地挨了一悶棍。


    後背的舊傷撕裂開,血順著背脊與手臂流了下來。


    關翎眼前一黑,在膝蓋落地前,踉蹌幾步靠上天台的圍牆。


    圍住她的阿薩賽無賴們一開始隻打算教訓她,這會兒不知改了什麽主意,有人朝用木棍襲擊她的人打了聲招呼,遠遠拋了根繩子過來。


    怎能讓他們抓住?


    關翎飛速看了眼緊貼客棧外牆流過的大河。


    安迪亞布說他沿著河流抵達麥魯夫。


    在沙漠裏有這樣一條河流,會沿著它前進的,一定不止安迪亞布。


    跳進河裏,說不定能遇上前來麥魯夫的商旅。


    也說不定……


    關翎遺憾地望了眼城門方向。


    沒能確定馬隊的人是否平安,不得不在此分別,她有些難過。


    惡棍們加快步子向她走來。


    她快了他們一步,跳上天台的牆沿,向後摔進激流。


    天空裏傳來女人的尖叫聲,緊接著嘈雜的人聲湧向圍牆邊。


    水聲很快蓋過了一切。


    關翎被河水推著漂向遠方。


    *


    “我再也不要在初秋的沙漠裏待上四天。”


    掃清了最後的阿古爾,阿西亞趴在馬背上大聲抱怨。


    “這是在玩命。”


    伊薩在他旁邊,無精打采,一言不發。


    他拉起韁繩時總不由自主張開手臂,意識到前麵沒人時才收攏雙臂。


    阿西亞發現他在出神,笑嗬嗬地策馬接近他。


    “你在想你的羚羊寶寶。”


    “她不是小寶寶,她是麻煩事一堆的女人。”


    馬隊的人暗下叫小丫頭“讓莎”。在拓食語裏,那是幼羚羊的意思。


    “你為什麽要與她分開住在兩個房間?她麻煩到你了嗎?”


    換作阿西亞絕對不肯。


    馬隊一路旅行,大部分時候在沙漠,很少有女人相伴。


    別說有個小姑娘坐在他馬前,哪怕讓莎對他笑一笑,他也能精神抖擻。


    “她是華英國的人。”


    伊薩說了個他無法理解的理由。


    “那又怎樣?”


    阿西亞一頭霧水。


    “難道你認為她需要替你母親的死負責?你不至於這麽糊塗吧?你母親過世的時候,她甚至沒出生。”


    “哪怕沒有出生,她依舊是那國家的貴族。她擁有的一切都以不光彩的方式獲得。既然享受了權利,就要背負相應的罪惡。”


    “所以你疏遠她是為了要她領悟罪惡?”


    阿西亞仰起頭看著月亮,噗嗤一笑。


    “我的好兄弟,你真的開竅太晚了。”


    伊薩不解地望著他。


    “為什麽你認為疏遠她對她是種懲罰?因為這使她心痛。為什麽你認為這使她心痛?因為這使你心痛。為什麽你理所當然認為她想法與你一樣,又察覺不到腦子混亂不堪,不像平常的自己?”


    阿西亞用馬鞭點了點他。


    “因為你喜歡她。人一陷入戀愛就說不清自己想要什麽,說不清自己在想什麽。大腦一團稀亂,憑著衝動做事。”


    “我不喜歡她,她隻是個小屁孩兒。”


    “得了吧,你才說過她是女人。”


    阿西亞策馬走到了他前麵。


    “安迪亞布一出現你就惶惶不安。你害怕她喜歡上別人。承認自己在吃醋吧,兄弟。追女人最好的辦法是讓她的雙眼追著自己轉,而不是把她推到其他男人身邊。”


    伊薩內心忐忑的感覺告訴他,阿西亞說的是對的。


    但他在意的並非安迪亞布,而是華英國那位神秘的皇帝。


    那是他不可能比得上的人物,所以在他發現少女喜歡皇帝的一瞬間就強迫自己不再想與她相關的事。


    不過那位皇帝喜歡其他女人。讓莎說她討厭後宮。


    也許他不是全無機會。


    馬隊回到麥魯夫時,路過了集市。


    阿薩賽的集市裏有閃閃發光的小飾品,與年輕女孩兒喜歡的脂粉。


    伊薩牽著馬經過時,駐足在那些攤子前,想著上次讓莎經過這些攤子時興奮的勁頭。


    她會不會喜歡這些平民少女熱衷的小玩意兒?


    看到用珠貝做的胸針、手鐲,他旋即想起那支精致的鳳簪。


    她不可能看得上粗陋的小飾品。


    費笛勒如果能容許他融掉幾枚金幣的話,他也許能用金線編織出更加可愛的首飾——可愛到足以與她相配。


    “想給讓莎買東西?”


    見他停下腳步,費笛勒繞到他身後。


    “不是。”


    伊薩急忙否認。


    “嗯……這口紅的顏色不適合你。”


    伊薩意識到自己站在胭脂商前,連忙牽走了馬。


    他回到商旅客棧,在馬棚裏栓馬時,見到阿西亞全副武裝怒氣衝衝地由樓上走了下來。


    幾名隊員邁著大步,追著他往客棧門外而去。


    伊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拉住其中一人詢問。


    “讓莎出事了。”


    那人匆匆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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