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翎被皇上一路提著領子拽進了馬車。


    “傷口怎樣?”


    一進馬車宏明立即抬高她的手臂。


    稍微包紮止不住血,不大會兒工夫,那塊紮住手臂的布條上就開始滴血。


    “早知他們困於當年的迷霧走火入魔,朕不該放他們隱居京城。”


    兩人現在麵貌一模一樣,一人托著另一人手臂總有些奇怪。


    關翎抽回了手,稍微理了理衣袖。


    “這麽說皇上一早知道了如月閣裏潛伏的是琥珂遺民?”


    “琥珂被燒那日有一部分城民與冶泉子一樣身在他鄉,逃過一劫。這些人來京後聚集在天寶街。黽鎮的事他們同樣不知情,朕原以為他們想要安靜度日,所以沒有驚動。”


    “可是皇上知道他們有心謀刺。”


    宏明哼笑了一聲。


    “你以為想行刺朕的隻有他們嗎?”


    關翎想起話本對宏明的評價。


    他即位時撤換重臣,進行變法,三年後又與鶻霜結盟發兵西境。


    一件接一件的大事足夠引來大堆刺客。


    “四皇弟簡直昏了頭,讓你用這副樣貌進城。”


    宏明說著在膝上捶了一拳。


    不過是手臂被劃了一刀而已,這副身體背後一刀,胸前一槍都沒事,一點小傷又能怎樣?


    見過前兩次他不聞不問的樣子,關翎對他現在捶胸頓足的模樣有些不習慣。


    今日知曉的事讓她腦內一片混亂,此時此刻要她思考皇上的心思,她實在力不從心。


    不過一旦回了宮,要見皇上一麵不易,想要在身邊無人的情況下與他說話更難。


    關翎不得不趕在回宮的路上問他。


    “皇上……知道巘嶺嶽這個人?”


    宏明默不作聲。


    在她說出這個名字時,他麵上一閃而過的痛苦給出了答案。


    這個世界不是杜撰。


    關翎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麽。


    王慕暉與宏明以及靳瑩兒的故事難道全是假的嗎?


    若是如此,她為何腦海裏會存在他們之間的種種?


    “皇上……是否知道我與重溟君是什麽關係?”


    她不再費力迂回,深吸口氣後向宏明開口。


    “沒有關係。”


    這次宏明果斷地回答了她。


    “你是華英國的皇後,與煌海水神沒有任何關係。過去沒有,未來也不可能有。”


    關翎不記得自己如何回到行雲殿。


    紅袖看見鶴公子的模樣十分震驚,她無力解釋。


    “小姐,可有打聽到王府的事?”


    這個問題她同樣無力回答。


    一頭栽倒在床上後,她好似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待禦醫趕來行雲殿的時候,皇後已經睡著了。


    *


    如四皇子所說,整整過了十二時辰,皇後的身體才恢複。


    與平時不同,由京城返回以後皇後一次也沒笑過,終日坐在屋中發呆,偶爾去竹橋灑魚食,對周圍的事一概不聞不問。


    打她離宮開始,暗衛一路跟著她與四皇子。


    他們在京城經曆了什麽,宏明很清楚。


    詔明從如月閣回來後,一五一十複述了清風先生那席話。


    “你為何不攔著?”


    宏明壓低聲音,免得胸口的怒氣迸發出來。


    “為何要攔?這件事並非秘密,華英國內盡人皆知,她總有一天會知道。”


    “嗬。”


    哪怕詔明極力掩飾,宏明仍能看清他的誌得意滿。


    這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勝仗。


    他怎可能不得意?


    “隻怕你比其他人更加急不可耐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皇兄希望她一直活在一無所知的快樂裏嗎?”


    “你如此替她著想,何不告訴她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詔明臉上的神采迅速淡了下去。


    “她沒有必要回憶起重溟君,也沒有必要回憶起你。”


    宏明站在他麵前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不會給你們任一機會再一次害死她。”


    *


    清風先生如往常一樣喝得半醉回到家中,一推門,理應空無一人的房間裏站了一人,嚇得他差點跌坐在地。


    他揉了揉醉眼,看清了那人是誰。


    “公子身份顯赫,怎如宵小一樣夜闖空門?”


    他笑著拱了拱手。


    不似他,那人豔麗的眉眼裏沒有半絲笑意。


    “何必裝模作樣?先生清楚在下是誰,知道在下為何而來。”


    “哎。”


    清風先生毫不客氣地繞過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了碗水。


    “鄙人最厭你們這些追名逐利的俗人。該說的,那日對那名公子全說了,再有什麽事與我無關。”


    來人輕搖烏扇,不為所動。


    “先生如此豁達,想來也不在意天牢裏那對白鸛的生死了?”


    清風先生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他二人乃是黽鎮一案知情者,難道皇上不想留下他們性命?”


    “皇上隻說要留下性命,又沒說留下性命以外的東西。”


    說話聲裏帶著笑意,似乎想好了要做什麽。


    清風先生手握茶杯,跌坐進一旁的椅子。


    “鄙人……隻是個窮困潦倒的賣畫人,對公子而言有什麽用?”


    “在下想借先生雙眼一用。那一日在二樓裝暈時,先生應該看見了拿下冶泉子的異邦人。是否能看出他是誰?”


    清風先生以為他要剜了自己雙眼,嚇得大氣不敢出,聽清來意隻是要他辨認旁人身份,登時癱倒在椅子裏。


    “公子何不一開始就挑明來意?嚇死鄙人了。”


    他把杯子放回桌上,細細回想那一日的事。


    那天思玉樓偷襲他時,他並未被打暈,因為不想卷入麻煩就順勢倒在雅室房間裏。


    那名異邦人究竟何時潛伏在如月閣,他毫無察覺。那人突然出現,他也被嚇得不輕。


    “鄙人雖與氿方的皇族同源,但終究不是同族。公子不可指望我樣樣看得穿。”


    詔明收斂起了笑意。


    寂靜的黑暗散發出隱約的殺氣,使得清風先生再度驚慌起來。


    “有、有一件事,公子應該也有所察覺。”


    為了壯膽,他勉強擠出笑容。


    “那人……並非活人。”


    “在下深夜前來拜訪,正緣於此。”


    “雖非活人,但也不是死人。這樣的人公子不是比鄙人更加熟悉?”


    “他非塗氏。”


    “這說明……有人做到了當年清源皇後所做之事。”


    “做到這件事的人不是氿方殘黨?”


    清風先生終於明了他為何專程來這破地方,查探此人背景。


    “此人是否是氿方殘黨,鄙人不敢保證。不過就鄙人所知,氿方末主昏睡了千逾年,從未醒來。”


    他睜開細長的鳳眼。


    “氿方立國時無女神相助。公子最清楚其中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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