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寶街盡頭的三岔路口,關翎終於看到了如月閣的匾額。


    與其他秦樓楚館不一樣,如月閣門口站的不是雪白粉嫩的俏娘子,而是簪著花的大漢。


    有了地宮的前例,她拽過清風先生小聲詢問。


    “思姑娘真的是姑娘嗎?”


    “當然是!”


    這懷疑太過無禮,清風先生有些生氣。


    “思姑娘是與蕊兒姑娘並列的天寶街雙絕。”


    “她也挨過打?”


    “怎可能?思姑娘冰清玉潔,從來不牽扯男女之事。”


    關翎第一次聽說不牽扯男女之事的妓女,懷疑清風先生是不是酒沒醒。


    “喲,先生又來啦?今兒打算喝多少?”


    門口的護院一見到清風先生,衝他拱了拱手。


    “別胡說,我今天肯定能見著思姑娘。”


    清風先生熟門熟路地小跑進門。


    關翎與四皇子跟在他身後踏進如月閣。


    腳尖觸及地麵的一瞬間,熟悉的幻影再度浮現。


    自端午之後,她好久沒再看見這些幻影,一時猝不及防失了平衡,差點摔倒。


    “鶴兄,小心。”


    詔明攙住了她。


    關翎站穩後想要收回手,發現四皇子牢牢握住她的手臂不放。


    適才他在街上說了奇怪的話。


    他不是那名能化身夫諸的男子。那名男子不希望她忘了過去。


    四皇子的話像是兩人有過前緣。


    關翎記得的是另一人,不明白自己與他何幹。


    “小生無事,有勞四爺。”


    她彬彬有禮地向四皇子道謝,順便委婉提醒他自己在別人眼裏是男子。


    詔明察覺周圍人的目光,不情不願地鬆了手。


    如月閣裏的姑娘見大門口突然進來兩位姿容絕倫,衣著光鮮的青年,歡喜得緊。


    沒客的忙著從二樓下來接客,你爭我趕擠得樓梯水泄不通,引來其他客人大聲抱怨。


    一位四十上下濃妝豔抹的美婦人聽見喧鬧聲,由二樓最裏間走了出來。


    “哪位貴客來啦?讓劉媽媽看看。”


    在二樓走廊瞥見大堂門口站的兩人,她偷偷驚呼。


    一襲藍衣個兒高那個,看似著裝樸素,實則頭上的墨玉冠少說一千兩,腰間的滄海翔龍佩值三四千,手上那柄烏扇更是以堅硬如鐵的南嶺黑鐵木所製,有市無價。


    側立在他身邊的鶴衣公子,乍看沒有名貴的飾物,可這套紗衣上格調嫻雅工藝精湛的刺繡,九成九出自榆州的雲縉坊。


    雲縉坊的繡品是請名畫師作的繡樣,與一般繡坊出的東西截然不同。價值連城且不說,夠資格去那裏訂製衣服的,唯有四家宗親。


    兩位活財神爺走進如月閣,她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劉媽媽歡心地撥開姑娘走下樓梯,迎向兩位貴客。


    “什麽風把兩位吹……”


    兩人一向她轉過頭,劉媽媽更是呆了。


    “……兩位是來買啊,還是來賣啊?”


    “媽媽不要說笑!”


    清風先生的臉把劉媽媽拉回了現實。


    “這兩位是來見思姑娘的。”


    劉媽媽沒想到是他領了人來。這對如月閣來說,倒也是件大好事。


    媽媽急忙收回嫌棄的眼神,換作一副苦惱相。


    “兩位爺不知道,並非媽媽攔著不讓二位見思姑娘。實在是思姑娘定的規矩奇怪,能不能見到媽媽我無法保證。”


    一般青樓女子見客無非要錢,自詡清高的或許要試下文采武功。


    “再奇怪的規矩,也有個名堂。敢問要見思姑娘,有什麽條件?”


    鶴公子一手不便,隻能對媽媽略微頷首。


    進如月閣來的大多是鼻孔朝天一臉腎虧的主兒,斯文公子不多見,何況是這般美貌得不似凡人的斯文公子?


    單聽她說話,劉媽媽已笑出蜜了。


    “不是媽媽難為二位,四姑娘見客並無一定的規矩。見與不見全看她心情。有的人,她見了心情不好,自然不見……”


    她說著話瞥了眼清風先生,後者渾然不覺。


    “兩位這樣一表人才,她興許會見,隻是什麽時候見客說不準。有人等了大半年還沒輪到呢。與其白白浪費時間,兩位不如先找其他姑娘陪著?翡兒翠兒!”


    她一聲招呼,兩位綠衣少女由人堆裏擠了過來,分別抱緊鶴公子與四爺的手臂往自己豐滿的胸脯上貼。


    “媽媽,休要糊弄我們,我們不找其他人!”


    劉媽媽慣常掛羊頭賣狗肉,打著思姑娘幌子,把其他姑娘硬推給客人。


    清風先生見她又要故技重施,急忙上來阻攔。


    擋劉媽媽生意,她可不樂意了。


    “什麽‘我們’‘我們’的,這兩位公子是先生兒子不成?頭次見來妓院眠花宿柳,三人合買的。”


    “他說得不錯。”


    詔明由姑娘懷裏抽出手,奪過她的絲帕擦了擦被她碰過的地方,把帕子扔到一邊,氣得那姑娘跺腳走到鶴公子身旁。


    “我們隻想見思玉樓,請媽媽指點一二。”


    他摸出一錠整銀遞給老鴇。


    這兩個人俊美斯文,又出手闊綽,劉媽媽嘴快笑得合不攏了。


    “說句真心話,兩位今日哪怕想找媽媽我,媽媽我都答應了。無奈思姑娘性子強得很,不聽我的話。兩位要是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不如……”


    她揮了揮手絹,催一旁的丫鬟去收拾靠牆的一張桌子。


    畢竟不是酒樓,大堂裏坐滿找姑娘陪同飲酒的客人,沒有單獨的雅間。


    唯獨那張桌子正對二樓走廊,與誰也不挨著,又有一道竹簾與其他地方相隔,僻靜得很。


    “兩位去那裏歇會兒,嚐嚐如月閣廚子的手藝?”


    “媽媽您這樣不行啊。大夥兒衝思姑娘名號來這裏,你人不給看,天天搭賣酒菜。樓下座擴幾次了?不如把紫塵堂的說書先生請來,改飯莊算了。”


    一見又要被請去喝酒,清風先生急了。


    廚房老錢會做的菜他全嚐過。


    老錢在如月閣接的客比其他姑娘加起來都多。


    四爺、清風先生與劉媽媽扯閑篇這會兒,沒聽見鶴公子吭一聲。


    詔明回頭打量她,發現兩位綠衣姑娘中的一位仍舊吊在她手臂上。


    她站在大堂裏,往門外張望,完全沒留意周圍的狀況。


    “鶴兄覺得哪裏不妥?”


    詔明順她目光往外看。


    那幾位書生打扮的暗衛站在街對麵,被招攬生意的姑娘團團圍住。


    天寶街如往常一樣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沒有異狀。


    “思姑娘的全名,是否叫思玉樓?”


    鶴公子忽然回過神,問清風先生。


    “鬧了半天,公子不知道思姑娘是誰啊?”


    挽著她的綠衣女子嬌俏地點了點她的胸口。


    “那是如月閣的鎮閣之寶,一曲《雙燕離》在京城無人不知。要不是醉仙樓的死丫頭片子捷足先登,進南苑的不知是誰呢。”


    她話一出口,另一名綠衣女子急忙朝她揮手。她知道失言,連忙捂住了嘴。


    “多謝姑娘告知。”


    鶴公子掙脫她的手,向竹簾內側的桌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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