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與另一名女子一同來到節宴會場時,周圍人一開始以為那是皇後。


    畢竟來人一身正紅的禮服。


    眼神不好的剛要拜禮,未想那名女子沒有在皇上的桌子入席。


    節宴安排在禦花園的湖邊。


    最上首太後太妃,與皇上皇後的坐席。


    往下,東西兩側分兩列,依次是北六宮的嬪妃,南苑夫人,以及外客。


    其他人都是一席一案,唯皇上皇後共用一桌。


    賓客以為那名隨皇上前來的女子是皇後,自以為她會坐在皇上那一桌。


    實際上她也確實想往那位置走,被皇上的眼神止住。


    見皇上不允,鄒夫人悻悻地在公公陪同下前往南苑夫人的位子。


    發現皇上沒有與皇後同來,而是與南苑夫人一起赴宴,且這位夫人穿著隆重的紅衣,宮內的嬪妃與宮外受邀赴宴的賓客紛紛竊竊私語。


    更令他們咋舌的是,緊接這兩人,一名全身素縞的小寡婦走了過來。


    今日是節宴,怎出了哭喪的?


    這女子想往坐席下首走,又被皇上眼神止住。


    同樣悻悻地在皇上身旁入座。


    眾人這才發現,這寡婦是皇後。


    底下竊竊私語的聲音更響了。


    皇上身體康健,皇後為何披麻戴孝,而與皇上同來的南苑夫人卻穿著皇後才能穿的正紅色?


    莫非皇上有意廢後,皇後有意廢帝?


    “小可聽聞皇上與皇後如膠似漆。”


    有閱讀過起居郎前段時間作品的公子,與身邊人小聲討論。


    “這副打扮是否是想對皇上哭訴,她遷居春宮獨守空房,有如喪夫?”


    “原來如此。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古有《長門賦》,今有寡婦衣。”


    旁邊有附和的。


    “皇後別出心裁,難怪皇上不加怪罪。不過若是如此,怎許鄒氏僭越禮製,穿正紅入席?”


    另一側有不同意的。


    “小生聽說皇上把皇後攆去春宮,是為了把鄒氏迎入龍霄宮。今日所見,取而代之的意思鮮明非常。說不定要廢後再立。”


    “胡言。”


    前麵說話的公子白了他一眼。


    “鄒氏什麽身份,怎可能立為皇後?何況她搬入龍霄宮後,起居注每次寥寥數字,與皇上寵幸皇後時窮凶極惡的勁頭有天壤之別。”


    “起居注焉能作為憑證?”


    被他反駁的那位不服。


    “說不定是皇後給了起居郎好處,讓他寫得繪聲繪色。假如皇上真對皇後情濃意濃,怎會趕她去春宮後再不召見?”


    明明前幾天皇上與皇後在起居注上水乳交融,因鄒夫人疑似被人下毒,皇上態度陡然生變。這確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他們交頭接耳的時候,太妃與太後由西側的永壽宮進了禦花園。


    所有人起身相迎。


    費太後慈眉善目,身材豐腴,頭發花白,眉眼與如妃有幾分相似。一路與人打著招呼走進席座,態度親切,不太拘泥宮中禮儀。看得出年輕時是大方優雅,性格外向。


    榮太妃柳眉杏眸,體態婀娜,身材長相都有些王慕暉的影子。


    算起來她年屆五旬,不過臉上鮮少皺紋,皮膚光滑白皙,外表不過四十,比費太後要年輕許多。


    察覺皇後在打量自己,她立即回眸一笑,驚得關翎趕忙低頭還禮。


    這兩人不愧見多了大風大浪,入席前看到了鄒夫人與皇後的打扮,沒說什麽。


    榮太妃笑盈盈地看了皇上一會兒。


    宏明微微拱手向她與費太後致禮。


    “無意驚擾兩位。”


    “無需多禮。見皇上與後妃關係融洽,哀家也安心了。”


    王慕暉中毒昏迷後,宏明故意將她托付給榮太妃照料。


    既然皇上無意毒殺王慕暉,那這番舉動說明至少在他心裏,榮太妃下毒的嫌疑很大。


    把昏迷的皇後交給最有嫌疑之人看顧,令她不便繼續下手。


    同時隔山震虎,表明皇上的態度。


    這是為了一石二鳥。


    知道榮太妃存在下毒嫌疑,她這句話聽起來多了幾分意味。


    大凡深宮大宅的話本,為了那萬人之上的寶座,毒殺皇後的嬪妃不少,動手害死兒子正妻的太妃不多見。


    畢竟皇上生母已高坐雲端,何必無事生非為自己找麻煩?


    當然隻是不多見,不是沒有。


    關翎印象裏,憋著這種心思的婆婆不會隻給兒媳用一招。


    無法直接斬草除根,可以迂回作戰。


    她往席下望了一眼。


    宏明後宮有二十多位後妃,底下坐席起碼有五六十人。


    除了屈指可數的幾位公子以外,大部分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見皇上入席後一直往她這桌暗送秋波。


    過一會兒不必說,這群平時在人前彎腰撿個東西都嫌丟了身份的貴女,一定會竭盡所能地禦前獻藝。


    這些個話本像約好了一樣,一定要有場名流薈萃的宴會。


    且宴會上平素舉止矜持的貴族女子們,一定會奮不顧身做出低賤樂女才肯做的表演。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樂舞雜耍不算新鮮,關翎還見過表演製香刺繡的。


    甚至有用西洋技法比繪畫的,畫一張畫起碼一兩個時辰。


    各世家公子無所事事,大過節不去走親訪友拜訪老人,聚在一起看這種玩意兒。


    若是主角,趕上這種宴會肯定一鳴驚人,扭轉別人對自己原來的印象。


    靳妃不就是嗎?


    由於出身成天騎馬射箭的龍溪,進宮時被人嘲笑粗魯。


    結果在端午宴與宏明共同演出了一出戲劇,扮演清源皇後時舉止端莊,儀態萬方,宮裏人自此對她刮目相看。


    無論如何,今天的盛宴與王慕暉無關。


    關翎沒做任何準備,也沒急待捕捉的男主男配在視野範圍出沒。


    等禦醫清除皇後體內餘毒,解開封印跑出宮後,才是她盡情發揮的時候。


    她想好了不管周圍人,一門心思大隱隱於禦花園。


    可惜腦海裏不停浮現起話本裏的端午宴。


    皇後去世第二年的端午宴,皇上又請了戲班來演出太祖與清源皇後的那幕戲。


    那時候他與靳皇後的第一位皇子半歲。


    大家以為皇上重溫舊夢,是替靳後慶祝。


    為了討好新皇後,戲班對戲文做了些許修改,把清源皇後誕下太宗的四月,改成了靳妃誕下皇長子的十一月。


    皇上輟飲著酒,聽到這句戲詞,喃喃歎了聲。


    “她並未生過皇兒,倒養過一隻兔子。”


    眾人皆以為他喝醉記錯了事,隻有靳皇後知道他說的是廢後王慕暉。


    這天靳後回宮想起小產沒了的皇兒哭了一夜。


    皇上酒醒後對她道歉了許久,帶她與皇子去離宮散心放河燈,她方才釋懷。


    那是宏明話本裏唯一一次主動回憶起王慕暉。


    ……不過如此。


    關翎看了看身上的雨霧紗。


    沒人替皇後哀悼,她來替皇後哀悼。


    在諸多世家公子貴女眼前。


    在滿心滿眼紅粉骷髏,從未替發妻考慮過一絲一毫的薄幸人身邊。


    借這祭祀屈大夫伍相國的美酒,好好祭一祭被貪婪人心吞噬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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