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阮綿笑著打趣:“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從興州回京兩年,對姨母來說豈不是萬古千秋那麽久?今日姨母好容易見到我,都忍不住喜極而泣了!”


    周氏聞言破涕為笑,正欲嗔怪幾句,想起外甥女已是一國之母,尊卑有別,她不可造次,便溫和一笑道:


    “瞧我這樣兒,叫娘娘見笑了。娘娘如今身子可還好?每日用膳可吃得下?”


    “姨母放心,禦醫說我這胎極穩,素日反應不大,隻要不是大油大腥之物都能吃下,也很少嘔吐。”


    “如此便好,娘娘福澤深厚,臣婦也就放心了。”


    見周氏一直拘謹,阮綿勸她私下裏無需太拘束,周氏不肯,直言禮不可廢。


    阮綿無奈,不再勸,將屋中一眾人都屏退,隻留綠茉和春芽在跟前,好叫她母女二人放輕鬆,又招呼她們喝茶。


    “你們來京這一路,還順當吧?”阮綿放下茶盞問。


    周氏笑道:“托娘娘的福,一切順當。之前陛下下令,全國各地盜匪,隻要願意改邪歸正,便可回歸原籍,安居樂業。


    這一路走來,盜匪流寇已較之從前少了許多,又有牛二等人一路護送,甚是太平。


    瞧我,忘記講了,牛二他們山寨的人皆已歸返原籍,牛二幾個被編入了當地衛所的軍籍,知曉我們要來京,他特意帶著人送了一程。”


    阮綿頷首,前幾日聽聞,自那廝下詔後,許多盜匪棄惡從善,據各地上報統計,已約有五萬盜匪返歸原籍,清丈土地的詔令下達後,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許多人本就是走投無路被迫落草為寇,如今皇帝下令既往不咎,賦稅徭役也減輕了許多,還會重新分配土地,誰還願意繼續做人人唾罵的盜匪?


    這時,外麵傳來宮人口呼“陛下”的聲音,須臾,從外麵走進來一個身姿頎長的身影。


    周氏母女早已起身,朝來人跪拜:


    “臣婦\/女拜見吾皇陛下。”


    “姨母快坐,都是一家人,勿要外道了。”


    齊民瞻讓二人起身,闊步走過去坐到妻子身旁,溫聲問:


    “今日可有哪裏不適?”


    阮綿搖了搖頭:“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聽說姨母來了,我來見見。”


    下首的周氏母女早已坐回椅子上,一直低垂著頭,聽著帝後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交談,不分君臣尊卑,顯是夫妻和美,心中微驚。


    周氏不由微微抬頭,隻見年輕的帝王俊朗非凡,眼中含笑的端起桌上的半盞茶,很自然的一口喝下。


    她自是知曉,那是適才綿綿喝剩的,見此,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下了。


    齊民瞻放下茶盞,看向周氏:“以後都在京城,姨母可常來宮中見綿綿。”


    周氏聞言,心中一喜,不僅因能常見到外甥女,皇帝此態度,也是表明他看重蘇家,看重他的夫君。


    她欠身一禮:“陛下聖恩,臣婦感激不盡。”


    又寒暄了幾句,齊民瞻站起身,並捏了捏阮綿的手。


    阮綿會意,朝周氏母女道:“姨母、表姐,你們先坐,我去去就來。”


    說著起身,跟齊民瞻一起出了偏殿,來到主殿。


    “你與姨母她們許久不見,午膳便留她們在宮裏用吧。正好今日雲舟之子滿百日,在府中設宴,我去捧個場,不能陪你了。”


    齊民瞻摩挲著阮綿的手道。


    原來是要去吃席!


    白皙的手指戳向他的胸膛:“哼!你把懷著身孕的娘子丟家裏不管,自己跑去大魚大肉,心中可有愧?”


    這些日子她入口清淡,原本口味偏重的他也跟著吃得清淡。


    齊民瞻將她的手揉進懷裏,輕咳一聲:


    “經你提醒......的確有些。”


    阮綿揚起臉:“我記得成國公府有個來自江南的大廚,他善做糟食,尤其糟鵝掌,極是味美,我如今吃不得大油大腥之物,想來這道菜是能入口的。”


    齊民瞻悶笑:“好,我給你帶回來,若當真能吃下,便讓那廚子日日做了給你送進來。”


    阮綿習慣了給他增加難度:


    “記住,我隻食右掌。”


    畢竟男左女右嘛。


    齊民瞻笑道:“......謹遵皇後娘娘令。”


    齊民瞻換了一身衣裳正欲離開,阮綿塞給他一隻雕花檀木匣。


    “前幾日才做好,我不能親自前往,隻能勞你替我捎去了。”


    他笑著接過,打開看了一眼,裏麵是一枚精巧別致的金鑲玉寄名鎖。


    掌家理事多年,人情往來是她的長項,自己夫君的好兄弟,兼左膀右臂家中有喜事,她豈能不知?


    “皇後娘娘有心了。”


    齊民瞻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抬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阮綿眉眼皆是笑意。


    近來,她莫名喜歡鬧他,但他從未表現出過一絲不耐,她就愈發隨心所欲,不想收斂了。


    回到偏殿時,阮綿唇角的笑意還未散下去。


    周氏見此,心中愈加安定。


    綿綿一步步走來經曆了多少苦難,她最是清楚不過,如今看到有人真心待綿綿好,她比誰都高興。


    午膳,周氏母女留在了宮裏。


    飯後,阮綿拉著蘇燦的手道:“表姐陪我去禦花園裏走走可好?”


    蘇燦點頭。


    周氏知曉,綿綿是想同自家女兒說說話。


    自和離歸家後,女兒一直鬱鬱寡歡,她瞧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不知如何安撫。


    從前她們姐妹倆好得穿一樣的衣裳,戴一模一樣的首飾頭麵,若綿綿能開導自家女兒也好,於是她留在殿中喝茶。


    看著原本活潑明媚的表姐,此時瘦的幾乎脫了相,眉眼間俱是愁緒和哀傷,阮綿心疼不已。


    涼亭裏,她將所有人揮退,拉著蘇燦的手道:


    “我知你難過和委屈,若想哭,便對著我哭吧,索性痛痛快快哭個夠!”


    當初姨母和蘇燦並不看好徐家這門親事,但蘇姨父執拗,不願失信於亡友,蘇燦不忍父親為難,縱使心中不願,也乖乖嫁了過去。


    如今成了這樣的結果,她心裏如何不委屈難過?


    聞言,從入宮後一直沉默寡歡的蘇燦瞬間淚流滿麵,撲過去抱著阮綿放聲痛哭起來。


    阮綿輕輕拍她的後背,無聲安撫。


    許久後,蘇燦直起身,一邊擦淚,一邊抽泣道:


    “自和離歸家後,爹爹每日愁眉不展,總唉聲歎氣,跟我說對不住我。阿娘滿臉都是心疼和憐憫,怕我做傻事,讓丫鬟們一刻不離的守著我。


    哥哥和嫂嫂也都勸我‘想開些,莫難過,都過去了,以後再找個好人家嫁了’。


    我怕他們擔心,從不敢哭出來,單單你來勸我哭!”


    在蘇家住了近一年,對他們十分了解,阮綿早便猜到了這種情況。


    她柔聲道:“強忍著隻會更難受,都發泄出來反倒暢快些。”


    這種壓抑痛苦,她親身經曆過,如何會不懂?


    過了一會兒,蘇燦漸漸平複好情緒,歎息道:


    “還是你命好,雖沒能同沈家和柳家結成親事,但入了宮,被封了後,成了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如今有了身孕,陛下也對你很好,事事如意,真羨慕你!”


    她這話,阮綿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的命好嗎?


    十歲雙親去世,她便見識到了世間險惡,自那後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她很早便明白了,她誰都不能依靠,隻能靠自己。


    她費盡腦筋在夾縫中,尋找安身立命的方法。


    為了維係自己的名聲,她不得不一再委曲求全。


    一路走來,俱是艱難坎坷,她並不覺得自己命好。


    她想了想道:“你還記得那年同我去旌縣,幫助過的胡氏女嗎?”


    蘇燦點了點頭:“自是記得,當初她父親奄奄一息,他們一家被親人和族人逼得幾乎陷入絕境,還是你不計舟車勞頓之苦,去為她做主。


    聽說如今瓷韻閣的珍珠瓷十分暢銷,市麵上一瓷難求,看來她的生意很成功。”


    阮綿頷首:“是啊!誰能想到,短短幾年,她的瓷韻閣成了聞名全國的瓷商,她也成了一方首富!”


    蘇燦眸中有些不屑:“那是她走運,當時遇到了你,否則哪會有這一番成就?”


    阮綿道:“可我隻是幫她擺脫了她大伯一家的刁難,後麵所有的路都是靠她自己走出來的。


    她能從旌縣跑到京城來尋求幫助,可見其心性堅毅。當初,我若不出手,她未必就沒有別的法子,她從未放棄過向前的腳步。


    你有母親疼愛,有父兄依靠,你如今的處境比她當年強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向前看,你的命運也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送走了姨母和表姐,阮綿甚覺疲乏,躺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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