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大字乃小篆體,仿佛石頭上天然形成,看不出絲毫人工雕鑿的痕跡。


    皇帝收到奏報,大為驚訝,火速令人將那塊泰山石運回京城。


    寫著“佞臣禍綱,天地共憤”的石頭,被置於馬車上,沒有任何遮蓋,一路被運回京中,從人流不息的鬧市穿過,搬到了金殿之上。


    朝堂上,文武百官圍著那石頭低聲議論。


    琮郡王等人摸著那石頭仔細看了又看,企圖找出破綻,證明此乃有人故意為之,卻一無所獲。


    他難以置信的連連搖頭,喃喃道:“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看時機差不多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齊民瞻站起身莊嚴承諾:


    “朕承天命以治萬民,誠敬惟謹,定鏟除奸佞,還大郯以清明治世,以平天地怒火!”


    “陛下聖明!”


    文武百官齊齊跪地。


    琮郡王等人幹著急,卻無能為力,隻能瞪著一雙眼睛,暗自咬牙跟著下跪。


    齊國公和陸鼎收到消息,氣得又將書房裏的茶盞、文房四寶等摔碎了一地。


    這一日休沐,早膳後,齊民瞻來到綿安宮,提議出宮去為阮綜慶賀。


    阮綿抬眸瞄了他一眼,這廝是當真關心阮綜,還是有旁的目的?


    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待過了殿試,她便離開。


    隻要他不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她並不排斥跟他相處,於是欣然答應了。


    馬車上,阮綿想起一事,靠近他低聲問:


    “陛下,關於那泰山石,可否透露一二隱情?”


    這廝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計謀,自那石頭出現後,許多百姓和官員紛紛將矛頭調轉,對準了朝中某些權臣。


    陸家和齊家首當其衝,兩府的一些秘辛醜聞也被流傳開來,成為了京中笑柄。


    這廝命人將那塊石頭擺在政宣殿門外,說是要以此自勉。


    她特意去瞧過,那字就像是經過無數歲月的水滴石穿侵蝕而成,完全瞧不出人為的痕跡。


    她苦思冥想了許久,都沒想出頭緒來,更加好奇了。


    齊民瞻彎唇,朝她再坐近些,在她耳邊低聲道:


    “九......羅貴人擅用毒,她研製了一種毒,灑在石頭上,能讓石頭快速消融。”


    原來如此,阮綿恍然大悟。


    關於羅貴人的身份,她雖心中有疑惑,但沒有多問,她即將離開,這些都與她無關。


    若羅貴人是他的下屬,不知賀貴人和向貴人是什麽身份?


    記得之前聽綠茉講後宮風波,似乎每次姚氏和聞氏起衝突,賀貴人都在場,不知她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馬車猛的一晃,她的頭朝一旁栽了下去,正好撞到了齊民瞻的大腿上。


    “哎呀!”


    一股難言的痛楚自鼻梁處傳來,這廝的腿怎麽這麽硬?


    “主子恕罪,一個孩子突然跑到了路中間。”外麵十六的聲音響起。


    “嗯。”齊民瞻簡單回應。


    阮綿一手輕撫鼻子,一手按在齊民瞻腿上,撐著身子起來,視線不經意落到某處,隻見那裏的衣袍漸漸鼓起。


    “這是什麽?”


    阮綿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朝那裏緩緩移過去。


    眼看她就要觸到了,素白的指尖突然被一隻大手握住。


    齊民瞻白皙的麵頰此時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一般,他僵著臉:


    “別動。”


    嗓音沙啞,仿佛極力克製和壓抑著什麽。


    聽了他的話,阮綿自是不會再去摸,直起身子坐好,一邊低頭整理衣裙,一邊暗自納悶,這廝在身上裝了什麽東西?


    齊民瞻理了理衣袍,將某處遮住,以手掩麵,努力遮掩此刻的狼狽和尷尬。


    若他們兩情相悅,他此時可將人攬進懷裏,嬉鬧一番。


    可現在......若他做出那輕浮之舉,一定會引得她厭惡。她心裏喜歡的是如玉君子,而他......遠遠做不到……


    這些日子,他仔細回想過,或許他在她麵前早就露出了破綻。


    她沒有回避他,並不是因為她對他動了心,而是不想破壞如今的關係。


    她珍視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隻能裝作不知,維持暫時的風平浪靜。


    所以,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她的心上掀起過任何波瀾。


    想到這裏,齊民瞻隻覺一股無力感瞬間襲遍全身。


    綿綿,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入你的心?


    年前,阮綜已搬回了安遠侯府。


    這次沒有提前傳信,阮綜並沒有等在門口。


    齊民瞻不欲張揚,令人將馬車停在了角門外。


    十六跟門房低語了幾句,門房忙進去稟報。隻等了片刻,阮綜和萬管家便迎了出來。


    二人正要見禮,卻被齊民瞻製止了:“今日微服而來,莫要聲張。”


    二人便不再多禮。


    已入四月,繁花盛開,馨香滿溢。


    征得了齊民瞻和阮綿的同意,阮綜領他們來到後花園的一處涼亭裏。


    入座後,下人奉上茶盞點心。


    阮綿細細打量自己的阿弟,這個年紀的少年變化很快,短短數月似乎又高了些,結實了些。


    她的阿弟,新一任安遠侯府家主,性子沉穩,雖無長輩教導,但潔身自好,自律上進。


    “最近在忙什麽?”阮綿眼中滿是欣慰。


    阮綜答道:“回阿姐,殿試在即,這些日子都在家中溫書,或與入榜的同窗們探討學問。”


    說起殿試,阮綿不由瞧了一眼身旁這廝,殿試可是這廝親自主考,之前這廝不學無術,也不知如今肚子裏裝了多少墨水?


    “嗯。”


    阮綿笑道:“將素日所學認真掌握便可,想來陛下的題目也不會太冷僻哈?”


    說著看向旁邊的人,隻見齊民瞻點頭:


    “自然不會。”


    他要選拔的是真正能做事的人,又不是鑽研學問的書呆子,出那麽偏冷的題目做什麽?


    阮綿朝自家阿弟眨眨眼,阮綜會意,站起身朝齊民瞻一禮:“多謝陛下!”


    有皇帝這句話,很多書他都不用看了。


    齊民瞻似是才反應過來,不由失笑:“好啊,你們竟然套我話!”


    三人正說笑著,一名小廝引一位身著月白色衣衫的男子向這邊走來。


    遠遠瞧見他,阮綜慌忙看向自己的阿姐:


    “阿姐......我......我覺著府上有幾處樓閣名字不太好,所以邀了維楨哥哥今日來幫忙改幾個名兒。


    事先跟門房吩咐過,待他來了,直接領他來後花園,我不知道......你......”


    看到阿姐和皇帝來,他將此事完全忘一邊了。


    此時,他無比懊惱。


    他不知阮綿已和沈維楨見過,很怕看到沈維楨,自家阿姐又要傷心難過。


    “無妨。”


    阮綿輕輕搖頭,手指緊緊捏著帕子,不讓自己顯露出異樣。


    說話間,人已走近。


    看到亭中的三人,沈維楨不由怔愣。


    他實在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她,所以,他們還是很有緣,隻是無份罷了。


    他上前兩步,於亭外施禮:“微臣拜見陛下,拜見......阮妃娘娘。”


    怕為綿綿招來禍端,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不露出異樣,但“阮妃娘娘”四個字,於他來說字字如刀,每吐出一個字都心痛難當。


    齊民瞻居高臨下的打量眼前之人。


    這人潔身自好,才學淵博, 一舉一動的規矩禮儀如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皆是不卑不亢的從容不迫,從骨子裏散發出優雅來,這便是讓她心裏放不下的緣由嗎?


    想起年少時,他將所有教導規矩禮儀的人一股腦都打跑了,心中懊悔不已。


    若他也有這樣的儀態氣度,再多讀些書,是不是,綿綿也會傾心於他?


    見齊民瞻久不回應,阮綿扯扯他的衣袖。


    齊民瞻回過神,淡聲道:“平身。”


    “多謝陛下。”沈維楨直起身。


    她就要離開了,不能讓他君臣二人生了芥蒂,抿了抿唇,阮綿看向齊民瞻:


    “陛下,我院子裏有一架紫藤花,這時候花開正濃,可要隨我去瞧瞧?”


    “自是要去。”


    齊民瞻壓下心裏的萬千情緒,溫和一笑,不管怎麽樣,如今站在綿綿身邊的人,是他,將來陪在她身邊的人,也是他。


    “陛下請隨我來。”


    阮綿主動去握住他的手腕,希望將來她離開,這廝不要遷怒到沈維楨,她想離開跟任何人都無關,是她自己的選擇。


    沈維楨讓出路,垂立到一邊,看著明豔無雙的女子從他麵前經過,沒有絲毫停留,他心中微痛。


    但他豈能看不透她的維護之意?


    她心如明月,滿是清透,知道這種情況下,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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