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裴老大人門生故舊頗多,雖然他已離世多年,如今的裴大人在朝中並非身居顯赫,但裴家經營多年,其嫡次女又是二皇子妃,因此與裴家交好往來之人並未衰減。


    今日裴家賓客盈門,頗為熱鬧壯觀。


    安遠侯府的馬車駛達角門停下,阮綿走下馬車,坐上裴家特意為女客們準備的軟轎,因著天氣炎熱,轎中特意置了冰盆,涼爽而舒適。


    轎子到二門前停下,裴家大奶奶和二奶奶笑著上前迎客,兩方寒暄見禮後,由管事婆子引著她去往花廳。


    屋裏歡聲笑語,人頭攢動,各家女眷正笑語晏晏說著話。


    阮綿不動聲色的掃了一圈,沒有她十分相熟之人。


    也並不奇怪,勳貴和清流之間一向少有往來,想來這裏多是裴家本家之人,和曾經裴老大人門生故交的家眷。


    上首端坐的裴夫人已是五旬,裴清月是幺女,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裴夫人滿臉堆笑,甚是親昵:“阮丫頭來了!”


    她的熱情讓阮綿有些納罕,阮綿斂容上前,規矩見禮:


    “祝裴夫人和樂安康,福壽延綿!”


    裴夫人滿眼驚豔,眼前的女子皮膚白皙如玉,嬌嫩得似可以掐出水來,雙頰染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嫣色,粉嫩的唇瓣閃著瑩潤健康的光澤,一張臉豔若桃花,柔順烏黑的秀發挽著個隨雲髻,鬢處簪了支碧玉蓮花長簪,清雅明豔。


    她一臉慈和:“你這孩子,許久不見,生得愈發標致了,比那畫上的仙女也不遑多讓啊!”


    一句話引得屋中眾人俱向她看來,也紛紛跟著誇讚。


    阮綿垂首靦腆一笑:“夫人謬讚了。”


    “母親,雖然您誇的都是事實,可好歹顧及一下阮妹妹,她麵皮薄,您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誇,叫人家怎麽好意思呢?”


    話音未落,阮綿的手臂上已經搭上了一隻柔荑,她抬頭去看,原來是裴清月。


    她連忙施禮:“見過趙王妃。”


    嘉佑元年,幾位皇子都獲封王爵,二皇子被封為趙王。


    裴清月伸手攙扶起她:


    “才兩年不見,怎這般生分了,你我也算自幼相識,應比旁人更親近些,以後便以姐妹相稱吧。”


    阮綿去了興州一年餘,回來後偶爾參加宴席也沒見過裴清月,起初聽說她懷孕了,後來又聽說她小產,一直在府中將養著。


    “多謝趙王妃抬愛。”


    阮綿態度恭順,但心中很是排斥。


    裴清月雖麵帶笑容,但笑不達眼底,她並不想與對方過從甚密,當初在東宮時,她便本能的想疏遠她。


    裴清月仿若未覺,笑得溫婉,攬住她的胳膊道:


    “後麵有一處水榭,甚是涼快,許多閨秀都在那裏呢!現在離開席尚早,我帶你去走走。”


    阮綿隻好客隨主便,朝上首的裴夫人一禮後,同裴清月出去了。


    大戶人家園內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假山奇石並不少見。


    而裴家水榭的與眾不同之處,便是榭柱上懸的對聯乃先帝禦筆,渾厚蒼勁,似有金石之氣。


    當年先帝來裴家,親自為嫡子提親,求娶裴家嫡女,被傳為一段佳話。


    這副對聯便是當時先帝遊幸此處時留下的。


    水榭臨湖而建,湖邊植滿了垂柳,這個時候湖麵波光粼粼,各色荷花綻放,清風徐徐,送來淡淡荷香,十分宜人。


    閨秀們三五成群,或欣賞水中荷花,或投喂湖中錦鯉,或逗弄香徑裏的鴛鴦......


    這裏大多是十三四歲的少女,及笄後的女子一般會被長輩拘在家中學管家理賬、女紅針黹收性子,為嫁去夫家做準備。


    如今阮綿去參加各府宴席時,常覺尷尬。


    她這個年紀的女子基本已成婚,談論的都是些內宅家長裏短。那些未出閣的閨秀又太小,她置身其中有些突兀。


    現在大多時候,她都是坐在熟悉的年長婦人身邊,在長輩麵前裝乖巧恭順,嫻靜穩重。


    每當這個時候,她心裏都把壞她婚事的人罵足十萬遍!


    “阮妹妹請坐。”裴清月抬手示意。


    阮綿施禮謝過,坐下。


    丫鬟們搬來高幾,在她們麵前擺上瓜果糕點,並奉上茶水。


    阮綿輕抿了一口,便聽一旁的裴清月輕歎道:


    “當初阮妹妹與沈家公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叫多少香閨女子豔羨啊!可惜.....一對有情人被迫分散東西。”


    阮綿垂眸遮住眼底的黯然,如今她已能控製自己的心緒,不會再聽到此事就淚流不止。


    隻是她有些不解,對方為何要提起這些?


    “瞧我,說這些作甚,沒得惹妹妹不快。”


    裴清月似是才反應過來,適才的話有不妥。


    阮綿淺淡一笑:“無妨,事情早過去了。隻是,如今沈公子乃五公主的駙馬,望王妃以後莫要再提此事了,於公主,於沈公子,於臣女皆有不妥。”


    碰了個軟釘子,裴清月有些不悅,她印象裏這位阮姑娘一直是恭順守禮,溫婉乖巧的性子,隻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想想自己的謀劃,她笑了笑道:


    “妹妹說得是,是我失言了。”


    阮綿秀眉微蹙,曾經她認識的裴清月雖本性不討喜,但麵上舉止端方,行事進退有度,今日怎麽會這般無狀?


    她細細打量麵前的女子,她的妝容精致,卻掩飾不住麵色的憔悴,一雙眼睛黯淡空洞,透著無盡的悲愴和哀傷。


    阮綿一怔,短短兩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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