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斜。


    繁華的街道上人流如織,兩邊的店鋪鱗次櫛比,門前夥計的吆喝聲熱情又高亢。


    綠茉被外麵的熱鬧吸引,心癢難耐,終忍不住將厚重的車簾掀開一小角,偷偷去瞧外麵。


    桃溪一巴掌朝她的手背拍了過去,輕喝道:


    “像個什麽樣子?今日出門我是怎麽叮囑你的?


    出門在外一定要言語謹慎,不可妄言,不可妄動。


    可你看你在做什麽?若被旁人瞧見了,豈不連累咱們姑娘被人恥笑?”


    綠茉摸摸自己紅腫的手背一臉委屈,桃溪姐姐這下手也忒重了,她隻將裏麵的厚簾掀了那麽一個小小角,外麵還有一層軟簾,外頭的人肯定是看不到的。


    正要回嘴,瞥見自家姑娘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朝她眨了眨,又輕輕搖頭。


    她想起什麽,趕忙認錯:


    “我錯了,桃溪姐姐,你別氣了。”


    桃溪一臉嚴肅道:


    “咱們家是個什麽光景你也知曉,侯爺和夫人去得早,咱們姑娘雖是侯門千金,卻並無親近的長輩可倚仗。


    這京城暗潮洶湧,可是會吃人的,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所以咱們姑娘須得步步留心,處處謹慎,絕不能被人揪住一點錯處,否則沒人為咱們姑娘做主。


    咱們是貼身服侍姑娘的,行事須得多思多慮,時刻打起精神為姑娘看著,想著,思量著。


    若姑娘有個疏忽顧不到的,咱們得從旁提醒著才是,怎麽你卻先沒了規矩?”


    “桃溪姐姐教訓是,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綠茉繼續認錯,一邊偷瞧自家姑娘,隻見她又在朝自己使眼色。


    她會意,趕忙從一旁拿過茶杯,倒滿,一臉討好的捧到桃溪麵前:


    “桃溪姐姐辛苦了,喝點茶潤潤嗓子吧。這半日光瞧你忙活了,還沒歇口氣呢!剩下的我來服侍,你歇會兒吧!”


    桃溪依舊表情嚴肅,並未去接茶盞。


    一旁的阮綿一臉嚴肅:


    “ 綠茉,桃溪姐姐說的話要記牢,以後要守規矩,不可任性亂為,不許再惹桃溪姐姐生氣,知道嗎?”


    綠茉趕緊低頭稱是,滿臉誠懇。


    阮綿笑著向桃溪道:


    “看來她是真的知道錯了,姐姐且饒她這一次吧。若她再犯,姐姐再重罰她便是。”


    桃溪垂眸接過了茶盞,雖並不言語,但嚴肅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阮綿悄悄舒了一口氣,迎上綠茉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朝她微微一笑。


    幸好綠茉這丫頭是個能屈能伸的,剛剛若她回一句嘴,接下來這一路自己的兩隻耳朵就要遭罪了。


    綠茉也心有餘悸,得虧姑娘提醒,一旦惹惱了桃溪姐姐,一通禮儀規矩述說下來,她今日怕非得去尋塊豆腐上吊不可。


    記得曾經有個院子裏的丫鬟犯錯,抹不開麵子不願意低頭,被桃溪姐姐訓斥了一整個下午。


    也不見聲音多大,也不見話說得多凶狠,但句句如刀,刀刀見血,那丫頭當時就哭了,跪在地上不停發抖,後來一個月不敢抬頭見人。


    當初,安遠侯夫婦為女兒取個“綿”字,便是希望她將來貞婉嫻靜,柔順乖巧,誰知女兒還不到一歲,他們的希望便落空了。


    桃溪因著她娘這層關係,早早就入了主子的眼,她自小行事沉穩周全,與活潑好動、調皮貪玩的阮綿截然不同。


    安遠侯夫婦便早早讓桃溪與阮綿一處,也並不將她當下人看待,隻讓桃溪像管教自家親妹一般看管阮綿。


    桃溪感懷主子另眼相待,十分勤奮努力,識文斷字、女紅算賬都是早早便學會的。


    此外她更是對自己嚴格要求,行事端正周全,甚至有些刻板,讓別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阮綿對她格外信任和倚重。


    忽然馬車猛的一震,車廂內的主仆三人齊齊往前一衝,險些撲倒。


    隻聽外麵袁誠的聲音響起:


    “請姑娘恕罪,有官差捉拿亂黨,突然阻了去路,您沒事吧?”


    阮綿略高了嗓音:“放心,我無事。”


    車外的袁誠放下心,吩咐隨行家丁將馬車四周護好。


    外麵傳來百姓們嘈雜的議論聲:


    “怎麽過去這麽久了,亂黨還沒抓幹淨?”


    “聽說那曹將軍,呸!曹賊!他有一子和兩名親衛在那日宮亂中逃掉了。


    這些日子刑部、順天府、五城兵馬司、大理寺各處都派出了不少人捉拿亂賊,但都一無所獲。


    這段時間城門守衛森嚴,想來那些人並未逃出去,也不知道藏在了何處?”


    “唉!希望朝廷能早些將亂黨抓獲,繩之以法,趕緊消停消停,否則這大街上天天都有持刀的官兵到處橫衝亂撞,咱們老百姓幾時能過上安生日子?”


    “咱們京城這地界兒還算好的,我聽一個外地客商說,梁州及其周邊幾個州郡管治更加嚴厲,當地官兵全部派出去了不說,還從其它各處征調了許多。


    除各大城門嚴控把守外,路上每隔一段就設關卡,身份、家世、籍貫、出行原因等一一盤查,稍有可疑之處便直接被抓進牢裏去了。”


    “這麽大陣仗!莫不是為了捉拿刺殺皇太孫的刺客?”


    “正是。聽說當時皇太孫被圍困卻毫無畏懼退縮,帶頭以一敵百與賊人纏鬥,最後因寡不敵眾,刀傷無數,亂箭穿身,才被迫跳進了水勢急猛的濔江。


    唉!才十六歲的少年郎,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還有太子殿下,最是仁德賢明的儲君,這些年頒布諸多政令,給咱們老百姓帶來了多少好處?


    還有太子妃娘娘,誰不誇讚溫婉賢淑,遇到災年,東宮搭棚施粥,太子妃娘娘必親臨現場,我還喝到過太子妃娘娘親手盛的粥呢!”


    “我也喝過一回。”


    “我也喝過。”


    ......


    車廂裏的主仆三人聽著這些議論,俱是沉默。


    阮綿使勁用帕子按著眼角,才沒讓淚水滾落下來。


    又聽外麵有人道:


    “還不是因為先帝醉心道術,不問朝堂政務,這才給了亂賊可乘之機!


    太子雖早已監國,但畢竟久病於榻,難免有個顧不周到的,但凡先帝不一味閉關清修......”


    “閉嘴!這種話豈是渾說的?背後議論先帝,議論皇家,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


    馬車上的主仆三人仍舊沉默。


    先帝自先皇後故去後便沉迷修仙問道,文武百官和太子屢屢上諫,卻都被駁了回來。


    之後皇帝索性建了座虛靈宮,請了許多方士,每日在裏麵研習道法,煉製丹藥。


    起初隻是幾日不上朝,直至後來一年到頭也不在朝臣們麵前露幾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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