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臉上掛著精心偽裝的委屈神情,內心卻因自以為掌控全局而暗自竊喜。他的步伐看似沉重拖遝,卻又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緊跟在值班所長周奇身後,他的目光始終緊緊盯著周奇的背影,不放過對方的任何一個細微反應。


    踏入辦公室的瞬間,王峰迅速掃視了一圈,找準了一個靠近周奇辦公桌的位置,搶先一步坐了下來。他微微側身,調整出一個最能展現自己“慘狀”的角度,還刻意將受傷的半邊臉更明顯地暴露在周奇的視線中。剛一落座,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啟了那顛倒黑白的表演,仿佛一秒都不願再等。


    “周所長啊,今天可真是把我給害慘了!”王峰扯著嗓子,帶著哭腔喊道,聲音裏滿是痛苦與絕望。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眶就迅速泛紅,耷拉下腦袋,眉頭緊緊擰成個“川”字,臉上的皺紋也仿佛在這一刻都加深了許多,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被命運狠狠捉弄的氣息,那模樣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今天下午,我正和安檢人員在安檢室裏開個重要的小會呢。”王峰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開始有條不紊地編造起謊言,“我們一心想著怎麽提升咱們的工作效率,保障旅客安全。你也知道,最近客流量大,安全問題可容不得半點馬虎。大家都在認真討論,氣氛熱烈得很。”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著開會時的場景,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對工作的“熱忱”。


    “誰能想到,那個王常明跟發了瘋似的,突然就闖了進來!”王峰的語氣陡然變得急促,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轉為驚恐,“‘砰’地一聲,那扇門就被他撞開了,聲音大得把我們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雙眼通紅,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獸,直接就朝我衝了過來!”為了讓自己的描述更加生動,王峰站起身,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模仿著常明“襲擊”他時的瘋狂模樣,身體還不時地做出被攻擊後的躲避動作。


    “根本就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啊!”王峰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我當時都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能本能地用手去擋。可他下手實在太狠了,我的臉、我的頭、我的身體,到處都被他打到。您瞅瞅我這臉,”王峰一個箭步衝到周奇麵前,把臉湊近,幾乎貼到了周奇的眼前,指著上麵那些在和常明扭打時留下的淤青,“青一塊紫一塊的,到現在還疼得厲害呢!”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我這身上,也全是傷,都沒法正常走路了。”王峰說著,慢慢地往後退了幾步,裝作一瘸一拐的樣子,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齜牙咧嘴,仿佛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順勢扶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用手輕輕撫摸著身上的“傷口”,嘴裏還不時發出輕輕的呻吟聲。


    “周所長,他這行為性質太惡劣了!這已經對我造成了極大的人身傷害啊!”王峰突然提高音量,雙手猛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必須得拘留他,給我一個公道!而且,他還得賠償我的醫療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這些都得算!要是後續檢查發現我傷得更重,落下什麽病根,那他必須得判刑,不能就這麽輕易放過他!”王峰越說越激動,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雙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文件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值班所長周奇坐在辦公桌後麵,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下巴下,眉頭微皺,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審視的目光,認真地聽著王峰的敘述。對於這類打人鬥毆事件,他處理過不少,心裏有一套既定的“規則”。一般職工和旅客發生衝突時,他往往會偏向旅客。在他看來,旅客是鐵路服務的對象,安撫好他們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一旦旅客對鐵路服務不滿意,投訴到上級部門,或者在網絡上曝光,都會給鐵路係統帶來不小的負麵影響。


    “嗯,你說的情況我了解了。”周奇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王峰的眼睛,“咱們處理這類雙方鬥毆的事兒,一般是這樣的。要是隻有一方動手,那還好辦,動手的一方認個錯,給點賠償,基本就能和解了。但要是像這次,兩方都伸手了,那就得看雙方的態度。想和解,那就得掏錢。要是有一方不同意和解,那按照規定,被打的通常被認定為受害者,打人的一方就得被拘留。”


    周奇靠向椅背,身體放鬆了一些,目光在王峰臉上審視一番,繼續說道:“不過這事兒呢,我們還得詳細調查一下,不能光聽你一麵之詞。但你放心,我們肯定會公正處理的。”周奇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但王峰卻絲毫沒有在意。他聽到這話,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心裏盤算著這場鬧劇自己穩操勝券。畢竟,在他看來,周奇的那些“規則”,正合他意。隻要自己堅持咬定常明是無端打人,憑借自己的身份和口才,一定能讓周奇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處理這件事。至於所謂的調查,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覺得那些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


    應派出所的傳喚,幾名安檢人員仿佛被無形的壓力籠罩,腳步沉重得如同拖著千斤重擔,緩緩踏入詢問室。他們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得很長,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忐忑與不安。


    一進入室內,他們下意識地簇擁在一起,眼神慌亂地四處張望,彼此間眼神交匯,那眼神裏滿是糾結與掙紮。雙手不受控製地相互搓動,仿佛這樣就能緩解內心的緊張。他們的腳步也格外遲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沼澤地裏,艱難而沉重。


    詢問正式開始,麵對警察接連拋出的尖銳問題,他們的反應如出一轍。先是眼神瞬間閃躲,不敢與警察對視,目光在牆角、地麵和天花板之間遊離不定。緊接著,聲音顫抖、支支吾吾地回應:“不太清楚啊,當時現場太混亂了。”或者找借口推脫:“周圍嘈雜得厲害,各種聲音混在一起,真的什麽都沒聽到。”


    事實上,他們對事情的經過一清二楚。可長久以來,王峰在單位就是個“土皇帝”,飛揚跋扈到了極點。日常工作裏,隻要下屬稍有差錯,便會招來他劈頭蓋臉的訓斥,那尖銳的言辭如同利刃,刺得人尊嚴盡失。在職業發展上,他更是手握大權,隨意打壓下屬,但凡有不順從他的人,晉升之路便會被他無情堵死。這些安檢人員早已在他的淫威下戰戰兢兢,內心充滿了恐懼。他們深知,一旦道出實情,王峰必定會不擇手段地瘋狂報複,自己的工作乃至生活都將陷入萬劫不複。


    在內心天人交戰、猶豫了許久之後,恐懼最終戰勝了良知。他們無奈地選擇屈服於王峰的權勢,開始昧著良心附和王峰編造的謊言。其中一名安檢員,咬了咬牙,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卻又努力挺直腰杆,試圖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說道:“我當時就在現場,看得真真切切,常明跟瘋了似的,毫無征兆地突然衝了過來,上來就對王主任一頓暴揍,拳頭像雨點一樣砸下去。”說著,他還誇張地揮舞著手臂,模仿常明揮拳打人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也配合得極為“生動”,仿佛真的在重現當時的場景。


    另一名安檢員見狀,生怕自己落於人後,趕忙附和:“對對對,王主任一點防備都沒有,被打得措手不及,隻能左躲右閃,整個人狼狽極了。常明那凶狠的模樣,張牙舞爪的,我們在旁邊看著,都嚇得腿肚子直打哆嗦。”他的眼神裏閃爍著緊張的光芒,時不時偷瞄一眼身旁的同事和對麵的警察,生怕自己的言語出現一絲破綻。


    其他安檢人員也紛紛點頭,一時間,七嘴八舌的指責聲充斥著整個詢問室。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描述下,事件被徹底扭曲。原本試圖英雄救美的常明,搖身一變成了尋釁滋事的暴徒,而心懷不軌的王峰卻成了無辜受害、隻能任人欺淩的可憐蟲。


    “沒錯,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常明那家夥就是故意來找茬的,圍著王主任不停地打,王主任想還手,卻根本靠近不了常明,隻能被追著滿屋子跑。”又一名安檢員添油加醋地說道,他的臉上還刻意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緊握的拳頭在空中揮舞了一下,似乎真的是在為遭受欺負的王峰打抱不平。


    至於後來王峰打常明的那兩個耳光,在他們的口中也被完全歪曲。“唉,也不能怪王主任,當時常明被架起來了,可嘴裏還不依不饒地罵著。王主任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被這麽欺負,實在是氣不過,才動手打了他兩個大耳瓜子。換做我們任何一個人,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也肯定會忍不住動手的。”一名安檢員搖頭歎氣,裝作很理解的樣子說道,仿佛王峰的行為是再正常不過、無可厚非的。


    就這樣,在這些安檢人員違心的虛假證詞之下,整個事件的真相被深深地掩埋在黑暗之中。所有的矛頭都毫無偏差地指向了常明,仿佛他就是那個挑起事端、肆意傷人、罪大惡極的罪魁禍首。而王峰那令人發指的惡行,卻被巧妙地粉飾、掩蓋起來。此刻,一切看似“一目了然”,常明就是加害者,王峰就是受害者。但實際上,這所謂的“一目了然”,不過是被權勢和恐懼扭曲後的荒誕假象,是正義被踐踏後的悲哀寫照 。


    鐵路警察在毫無保留地采信了王峰片麵之詞,以及那些被王峰長久以來的淫威嚇得噤若寒蟬、隻能作偽證的安檢人員的虛假證詞後,已然在心底勾勒出了一個“既定事實”,帶著這般先入為主的篤定判斷,浩浩蕩蕩地來到審訊室向常明取證。


    帶隊的警察,身形高大魁梧,身著筆挺的警服,可此刻臉上卻籠罩著一層寒霜,表情冷若冰霜,嚴肅得近乎刻板。他的雙眼猶如寒夜中閃爍的利刃,銳利且冰冷,仿佛能看穿一切,又似是早已將常明認定為罪犯,直直地逼視著常明,隨後用一種仿佛能凍結空氣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冷冷說道:“現在,說說你的情況,詳細交代整個事件的經過。”那聲音,仿佛帶著回音,在這狹小壓抑的審訊室裏不斷回蕩,震得常明的耳朵嗡嗡作響。


    常明坐在那冰冷刺骨、堅硬如石且滿是斑駁鏽跡的囚犯座椅上,那座椅仿佛是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寒意透過衣物,直沁骨髓。他的雙手被手銬緊緊束縛,手銬的金屬質地冰冷堅硬,深深嵌入他的肌膚,隨著時間的流逝,手銬與皮膚摩擦之處,已然紅腫不堪,甚至開始破皮,由於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姿勢,他的身體如同被定格的雕塑,僵硬得無法動彈,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痛苦的抗議。


    然而,即便身處這般絕境,常明的眼神卻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堅定而熾熱,毫無畏懼地正麵迎上警察那仿佛能殺人的目光,開始有條不紊地講述:“我那天原本正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日,可倒黴的是,手機充電器忘在單位了,無奈之下,隻能返回去取。當我走到候車廳外麵的時候,原本安靜的氛圍被一陣怪異且令人不安的動靜打破。那聲音,混雜著掙紮聲和隱隱約約的呼喊,讓我心頭一緊。”常明微微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與不忍,繼續說道:“等我快步衝進安檢室,映入眼簾的場景,簡直令人發指。那個無恥的王峰,正撅著他那肥碩的屁股,像個醜陋的怪物般蹲在地上,雙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抓著柴靜。柴靜的臉上寫滿了驚恐,那眼神,無助又絕望,仿佛一隻被困住的羔羊。她的雙手拚命地用力推搡著王峰,每一下動作都帶著求生的渴望,嘴裏還不停地發出撕心裂肺的求救聲,那聲音,至今還在我耳邊回蕩。”說到這裏,常明情緒激動到了極點,額頭上的青筋如同一條條憤怒的小蛇,根根暴起,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要將心中的憤怒一口氣全部吐出,恨不得立刻掙脫這束縛他的手銬,將當時的場景真實地重現出來,讓所有人都能看清王峰的醜惡嘴臉。


    “我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有一個無比堅定的念頭,那就是必須立刻阻止王峰這個禽獸的惡行。”常明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稍微平複一些情緒,接著說道,“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就將王峰掀倒在地。我天真地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正義能夠得到伸張。可誰能想到,王峰那家夥,從地上爬起來後,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完全喪失了理智,張牙舞爪地就朝我瘋狂撲過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意,嘴裏還不停地咒罵著,緊接著,上來就是重重的一拳,直接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我的肩膀上,那一瞬間,我感覺肩膀像是被重錘擊中,整個人都差點被打倒在地。我實在是被逼無奈,為了自衛,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到更嚴重的傷害,也為了保護柴靜不再遭受王峰的侵害,才不得不跟他扭打在一起。”


    然而,警察們聽完常明這字字泣血、句句屬實的敘述後,隻是麵無表情地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那眼神,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裏麵滿是懷疑、不屑與不信任。在他們被誤導的認知裏,常明的說法與之前那些被王峰操縱的人所提供的證詞,簡直是天差地別,完全處於兩個極端。在那些被恐懼支配、昧著良心作偽證的人的描述中,常明是一個無緣無故尋釁滋事、肆意妄為的暴徒,而王峰則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可憐的、無辜遭受暴力侵害的受害者。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節,就像是光明與黑暗的對立,實在是難以調和。


    不僅如此,常明所詳細描述的打鬥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與其他所謂“證人”的說法相比,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在常明的講述中,是王峰在被阻止惡行後,惱羞成怒,主動發起了猛烈的攻擊,而他自己隻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以及守護正義的決心,才不得不還手反抗;但在那些被王峰淫威裹挾的人的證詞裏,卻被歪曲成了常明單方麵對王峰進行毫無緣由的、瘋狂的毆打。這種巨大的出入,讓早已先入為主的警察們更加堅信,常明一定是在編造謊言,試圖掩蓋他所謂的“罪行”。


    此時,整個案件中最為關鍵的人物——真正的苦主柴靜,卻依然沒有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原來,柴靜在遭受了那樣慘無人道、令人發指的可怕事情後,精神防線徹底崩塌,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仿佛被一層黑暗的陰影永遠籠罩。身體也因為過度的驚嚇和掙紮,變得極度虛弱不適。她被同樣驚恐萬分的同事們緊急送往醫院,並且在極度的痛苦與恐懼中,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單位請了假。沒有柴靜的這一關鍵證詞,整個案子瞬間變得如同迷霧籠罩的森林,更加撲朔迷離,讓人難以看清真相。


    由於雙方各執一詞,且說法嚴重不符,就像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使得整個場麵陷入了一種膠著的僵局。常明被無情地繼續留在審訊室裏,這一待,便是漫長而煎熬的一天一夜。鐵路警察們為了盡快讓常明“承認他們所認定的事實”,對他展開了一輪又一輪如同車輪戰般的連番詢問。


    常明坐在那狹窄逼仄、仿佛是為了折磨人而設計的審訊椅上,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仿佛在遭受著酷刑的折磨。椅子的邊緣堅硬得如同鋼鐵,像一把把利刃,無情地硌著他的後腰,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能讓他感受到一陣尖銳刺骨的疼痛從後腰處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紮刺。他的雙腿因為長時間無法伸展,血液循環完全受阻,已經麻木得如同失去了知覺,仿佛那已經不再是自己的雙腿。但即便身處這般地獄般的困境,承受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常明依舊如同一棵屹立不倒的青鬆,堅守著事實的真相,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警察們訴說著他所親眼目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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