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醫因為太後的事情殫精竭慮,晝夜都快顛倒了,被小五從床上拉起來的時候,他才剛睡下沒多久。


    以為又是太後突發了什麽狀況,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戴整齊,就跟著小五走了。到了地方才知道是為了這位懷月公子。


    章崇意在宮裏待了大半輩子,是個人精,最會懂得察言觀色,一看宋聽的臉色就知道情況要糟。


    “大人。”


    宋聽也不跟他廢話,沉著臉道:“快看看他,身上很冷,一直在哆嗦。”


    在等太醫的時候,宋聽從自己房裏抱來了被子,蓋在淮序身上,可淮序還是抖得厲害,身上的溫度也沒有絲毫起色,仍舊冷得像冰。


    宋聽便坐在他身旁,不停地給他搓手暖手心,試圖將自己身上的溫度傳遞過去。


    “勞煩大人鬆鬆手,老夫給公子把一下脈。”


    宋聽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不忘叮囑:“小心著點,別讓他胳膊露出來,他冷。”


    這緊張程度,比太後吐血暈厥還嚴重。


    隨行隊伍裏一直在傳宋指揮使對他帶在身邊的那個紅衣男人情深意切,誰多看一眼都恨不得將那人的眼珠子挖了,章崇意之前還不信。


    據他對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的了解,對方根本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要他對一個人情深意切簡直比男子會生孩子還要危言聳聽,絕無可能。


    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道傳言非虛。


    甚至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公子這是中了暑氣,喝一些紅糖薑水就好,隻不過……”章崇意欲言又止。


    宋聽心裏那口氣還沒來得及鬆,心就再一次提了起來:“章大人但說無妨。”


    “隻不過老夫觀公子脈象,心氣鬱結、又有舊疾,長此以往恐怕……”


    類似的話之前王廣鶴也同宋聽說過,宋聽心裏早就有準備,但無論聽多少次,還是會心如刀絞,恨不能以身代之。


    “本座知道了,勞煩太醫。”


    “大人不必客氣,那老夫先去為公子煮薑糖水。”


    宋聽揮揮手:“去吧。”


    床上的人緊閉著雙眼,牙齒因為寒冷咬得咯咯作響,每一聲痛苦的悶哼都像是鋒利的刀尖紮在宋聽心髒上。


    他脫掉衣服鞋子,爬上床,將楚淮序抱進懷裏。


    如果淮序此刻醒著,多半會譏諷著將他推開,然而此刻卻主動循著熱源和宋聽緊緊貼在一起。


    他身上太冷了,呼出的氣是冷的,咬破嘴唇流出來的血也是冷的。宋聽心疼得眼圈發紅,不住地親吻著男人的雙唇。


    心裏已經被滿滿的愧疚感湮沒。他心想,不應該帶淮序去的,明知道淮序身體不好,就不該連累他跑這一趟,吃這許多苦。


    淮序所有的痛苦好像都是他造成的。


    “……小狗。”男人囈語著道出一聲稱呼,宋聽渾身僵硬,哽咽著親他的唇,“小狗在。”


    楚淮序神誌不清,緊緊地抓著他衣襟:“我好疼啊……”


    “哪裏疼?”


    楚淮序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聲音,隻會自己一遍遍重複:“我好疼啊……小狗,我好疼……”


    他將自己蜷縮起來,更深地鑽進宋聽懷裏,四肢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痛,輕輕地抽搐著。


    錦衣衛指揮使殺人如麻,如今卻見不得懷裏的人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楚淮序疼,他也疼。


    可除此之外他竟好像沒有別的辦法,隻能不住地用親吻安撫對方。


    宋聽感到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怒,哪怕他如今爬得再高、權力再大,對於許多事情依舊是無能為力。


    他無法代替淮序承受痛苦,更無法讓時光倒流。


    “……為什麽、為什麽要騙我……我好疼……”陷入昏迷的人不住地囈語。


    宋聽的靈魂被寸寸淩遲:“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都不信我、不肯信我……你好狠的心……我好疼……”


    “對不起公子,是小狗的錯,小狗沒有保護好你、也護不住王爺、王府……”


    大約一盞茶之後,章崇意端著薑糖水敲開了楚淮序的房門。


    “大人,薑糖水來了,喂公子喝下去便好。”


    章崇意的本意自然是自己來喂,總不能叫指揮使動手,結果宋聽卻很自然地伸手接過了糖水:“本座來。”


    但淮序情況太糟了,糖水根本喂不進去,流出來的多喂進去的少,宋聽又不敢硬灌,急得嘴角都快生瘡了。


    偏巧這時太後身邊那個叫春信的宮女來了,沒在宋聽房裏尋到他,就找來了楚淮序這裏。


    “大人,娘娘又吐了血,賀太醫請您過去一趟。”


    淮序這個樣子,宋聽根本不敢離開他身旁半寸,未央行宮裏的抉擇再一次擺在他眼前,他也再一次說了與之前相同的話:


    “滾!管她去死!”


    這話簡直是大不敬,春信和章崇意嚇得臉色大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慎言!”


    宋聽卻仍舊冷著臉:“章炳之手底下不是高手雲集嗎,找他們去,本座現在沒空。”


    “……”春信跪在他腳邊,不敢抬頭。


    關鍵時刻,還是老太醫道:“大人,老夫倒是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宋聽看在他為淮序醫治的份上,壓著不耐煩道:“說。”


    “大人不妨試試用嘴渡給公子喝,或許會好一些。”


    章崇意清楚他在為什麽而心煩,故而才大著膽子提了這個建議,隻是說完就有些後悔,生怕這位喜怒不定的活閻王一個不高興就活剮了他。


    但好在宋聽並沒有生氣,男人前一瞬還是隨時準備殺人的表情,這一刻卻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連耳朵尖都紅了。


    章崇意看在眼裏,驚在心裏,眼觀鼻鼻觀心,再不敢看他。


    “都先下去。”宋聽最終采納了他的主意,“這碗薑茶冷了,再去換一碗來。”


    他看向春信:“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本座自會過去,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春信姑姑應該懂得分寸吧?”


    這句話的語氣並不重,相反很平靜,但宋聽常居高位形成的威壓卻在無形中透出來。


    春信後被嚇得脊背發涼,立時出了一身冷汗,以頭磕地,顫抖著聲音道:“奴婢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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