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以阿黎的性子來看在上麵壓別人才是他的風格。不然他會惱羞成怒,把人罵的狗血淋頭也不解氣。


    鄭黔鬱悶的拿起筷子夾盤裏的花生米。自己回去恐怕又得跪著。跪,他沒意見,但就不能通融通融讓他進裏間跪嗎。


    這幾天看情況是睡不到一張床上了。摸不著親不著就罷了,連看一看都不行。以前明明都是對方主動要親要抱的,現在他覥著臉上趕著都會被轟出來。


    這邊淒淒慘慘的吃著眼淚拌飯,那邊唐黎已經帶著下人風風火火的找完東邊找西邊了。


    “城門那邊派人去看著了嗎?”


    “放心吧少爺,已經派人過去了。該打點的也打點好了。”


    唐黎白著張臉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中。雖然屁股底下鋪著好幾層軟墊,但伴著馬車晃動顛來顛去的還是不舒服。


    他還是沒忍住,問:“去西山的路隻有這一條嗎?”


    “少爺,這條路是顛簸了點,但是很近,再走大約一刻就到頭了。”小五歎氣。


    都說了先找西邊,上趟淨林寺又費不了多少功夫。可誰讓少爺打住了認為公子是聲東擊西呢。公子留話說去西山,他就非要往東。


    結果東邊撲了一場空,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往東尋的時候派人去瞅一眼淨林寺也成啊,偏不,覺得不放心,就要自己親自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


    有時候真覺得他倆是不能滿足於平淡的生活想增添點激情,所以串通好了在玩你逃我追的小遊戲。


    餓著肚子陪玩的小五掏出懷裏的幹饃,苦著眉臉咬了一口。這饃過於硬了,嚼的腮幫子疼。他想了想,將沒吃的部分掰了一半分給了旁邊坐著駕車的車夫。


    “前麵有個客棧,停下讓少爺吃口熱乎東西吧。”


    “我不餓。”車夫還沒應話,裏麵的唐黎就已經拒絕了。


    “那您在車裏稍作休息,小的上山瞧瞧?信不過別人,總信得過小的吧。若是看見鄭公子,小的一定想方設法把他帶下來。”


    唐黎猶豫不決,想堅持跟著,可拖著動動腿就能牽扯到痛處的半殘身軀走來走去的著實不好看。


    “……那你動作快些。”


    馬車停在一棵已然禿了枝丫的參天大樹下,小五跳下車拿著手裏的半塊幹饃快步朝著入山口的台階走去。


    受盡顛簸好不容易等到車停穩的唐黎緩了口氣,他把身下的軟墊一股腦兒全丟到腳邊。整個人倒轉身體卸力般蜷趴在座子上,曲著腿,袍子半垂在地,儒雅修養在這時丟了個幹淨。


    他本就頭痛,乘久了車腦袋更是脹的厲害。


    唐黎靜靜趴了一會兒,攢夠了精氣神才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桌上的風爐沒點著,水是涼的。


    他感受著過喉的冷意,突然間神情微頓。


    ……他對鄭黔,是不是太過上心了點?


    起初把他領回府隻當個消乏解悶的玩具,可玩著玩著,似乎變味了。


    那人於他而言,不隻是玩具這麽簡單了。


    可怕的是他早已預料到結果卻沒有應對措施,竟還想著放任感情像藤蔓般沒有固定走向的瘋長!


    唐黎緊閉上眼,狠狠摁了兩下不斷抽痛的太陽穴。


    真是瘋了,從別人那裏硬奪來的一點溫情他當成稀世珍寶,這珍寶…繼而悄無聲息的進化成困住他的牢籠。


    見色起意玩上一玩就夠了,動了真情把自己搭進去就沒有勝算了。唐黎心髒被揪起,腦子仿佛被淬了毒,攏了一人的五官碎片不由自主的去拚湊成那張熟悉的臉龐。


    ……但依現在的情況看,他已經沒有贏的可能性了。


    唐黎掀開窗簾,望著外麵的天地透了透氣。


    白雲蔽日,黃土漫天,鳥雀南遷,環境已相當淒涼了。前頭客棧生意不景氣,冷清氣離得遠了也能嗅見。


    拴在木柱旁的一匹白馬甩著尾巴悠然自得的食草。


    那馬皮毛鋥亮,肌肉健壯,乃是上乘。唐黎不免多看了兩眼,覺得這馬和家中馬廄裏養的相差無幾。


    不過在夥食上倒是大相徑庭。家裏的馬每頓給它們喂的是菽粟輔以幹草,精細的很。這馬雖吃的糙,體格卻是不差的。


    一陣風吹過來,唐黎避之不及被襲了冷氣。他放下簾子,用手帕捂住口鼻淺淺打了個噴嚏。


    剛要趴下繼續歇著,卻不知哪根神經被挑起。也許是太過相似的馬匹勾起唐黎的一絲希冀,他沒再掀簾細看分辨,而是直接對簾外的車夫道:“你去客棧瞧瞧。”


    車夫應了一聲,不敢耽誤,啟步向前。走到客棧門口還沒進去就與從裏麵出來準備打道回府的人打了個照麵。


    車夫僵直了眼睛,四目相對,短暫的沉寂過後,兩人同時開了口。


    “您……”


    “我……”


    鄭黔見過車夫幾次,已經不眼生了。看見他,就自然想到他的主子。眺望別處不見別的人影,他自然而然開口:“少爺在家裏嗎。”


    “在…在馬車裏。”車夫訝於他的波瀾不驚。


    被逮著了還能做到如此怡然自得,不愧是少爺看上的人啊。


    “他的病好了?瞎跑什麽。”都說了不要來尋他,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祈個福而已,還能迷路麽。


    見到他的時候讓他滾,見不到了又來尋。說白了不就是在乎嗎,生了病的人都這樣口是心非?


    鄭黔眼角眉梢驀地挑起蕩開笑意,鬱悶煩惱一掃而空。他歡快的走在前麵,車夫則是牽著馬欲言又止的跟在後邊。


    距馬車還有兩三米距離時車夫就果斷停下了步子,以免湊近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果然,鄭公子彎腰進車沒幾秒,一聲很清脆的巴掌響就這麽沒有任何前奏的傳了出來。


    車夫立刻又下意識遠了幾步。


    本來歡天喜地知道媳婦來接自己的鄭黔一瞬間就懵了,他呆呆的捂著被扇麻的半張臉,身子後仰一屁股坐到了鋪著薄毯的車板上。


    不僅他是懵的,半臥在座子上聽到動靜剛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一張大臉懟到跟前的唐黎也是懵的。


    在某些情況下手是比腦子要快的。


    唐黎的右手泛著疼,他是第一次動手,打完後心髒都跟著顫了三顫。反應過來後就悔了,立即將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丟到一邊,把手伸過去要撫鄭黔的臉。


    後者側臉腫起,瞳孔驟縮,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鄭黔的眸光一寸寸順著對方伸來的手移到他有些受驚的臉上。


    明明挨打的是自己,嚇著的卻是他。


    鄭黔吸了吸鼻子,不計前嫌,順從的把臉貼過去。與其說是唐黎伸手撫摸他的臉,倒不如說是他用臉在蹭對方的手。


    “手這麽涼,病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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