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黔不知道是不是在雇主家睡夠了的緣故,回去後翻來覆去睡不著。睜著兩眼看著天花板愣神,一直到淩晨一點才隱隱有了困意。


    剛要睡腦子裏就傳來一陣語音播報。


    “唐黎幸福值+1,當前幸福值為3。”


    “唐黎幸福值+1,當前幸福值為4。”


    “唐黎幸福值+1,當前……”


    這毫無情感的機械女音響了整整一分鍾,幸福值停到15就沒動靜了。


    鄭黔睡意全無,挑起眉在心裏敲了敲係統:“你這延遲的夠厲害啊,我剛才還尋思我這一天是不是白幹了呢。”


    休眠的0211被吵醒,本想發怒的它得知幸福值終於上漲了後壓下狂躁的情緒好聲好氣的解釋道:


    “親,我這裏是沒有延遲的哦!你們人類不是最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思考人生嗎,說不定是任務對象想什麽事想通了呢。”


    想通了?


    鄭黔闔上眼翻了個身,想通了好啊。


    此時遠在一方同樣未曾入眠的唐黎坐在床旁的地毯上,左手覆著右手發呆。


    窗簾緊閉,銀白月光透不進來。他陷在黑暗中,軟趴趴的金色發尾柔順的蜷縮在肩頭。


    須臾後,發呆的人才抬起今早被燙到的右手貼近唇邊吹了吹。


    唐黎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做,他驀地愣了一下。幾秒後又自嘲似的勾起唇角無聲笑了笑。


    這種在燙傷後被人捧著手吹氣的場景他隻在電影裏見過……小時候燙傷後母親隻會施舍一個冷眼過來,然後讓傭人給他塗上藥膏,從來沒有捧著他的手吹吹氣問他疼不疼。沒想到今天一個陌生人讓他享受到了這種待遇。


    唐黎自眼盲後作息便不規律了。


    什麽時候困了什麽時候才睡,不困的時候就坐著發呆。有時候在陽台坐會兒,有時候懶得走動,就縮在地板某處抱著雙膝。


    他做事不分白天黑夜。


    就比如說現在。


    已經淩晨一點半了,唐黎從地毯上起身到處摸索著找屋裏的那個兩米高的酒櫃。


    房間裏的家具頗多,一個盲人不能準確的避開全部。前幾日磕碰到的腳踝再次不小心碰到實木桌腿,他咬咬牙,沒痛呼出聲。


    好不容易找到酒櫃。唐黎隨便拿了一瓶,拿開瓶器取出木塞後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他煩心事太多,不知道如何宣泄,隻能通過這種方式來麻痹神經。


    每天晚上都寂靜的可怕,萬物好似陷入了沉睡。他既看不見也聽不見。有時會在陽台坐上一晚,太陽何時升起來的也不知道,直到暖烘烘的光打在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


    “刺啦————”


    熟悉的尖銳刹閘聲自樓下傳來。唐黎意識回籠,從淺度睡眠中醒來。


    他在酒櫃旁睡了一夜,此時渾身發冷發麻,整個人像是赤裸著身體在了冰天雪地裏滾了一遭。


    唐黎喉嚨刺痛幹渴,他按了按頭痛欲裂的腦袋,扶牆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站起來。


    剛邁出一小步就踩到了空掉的酒瓶,腳下打滑,好在扶住了旁邊的小桌才沒有摔倒。


    他頭重腳輕的循著記憶來到沙發這兒,忍著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的感覺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透了的水。


    幹燥的唇瓣微張,來不及吞咽掉的透明的液體順著嘴角流下來。


    唐黎隨手擦了擦,放杯的時候卻沒有預估好茶幾的位置。玻璃杯沾地發出清脆的響聲,瞬間四分五裂。


    “先生?!”


    王媽焦急擔憂的聲音從一樓傳至二樓。


    唐黎模模糊糊的聽到,沒有回應,瞳孔微轉,不知道看哪裏,哪裏都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樓下隱隱約約傳來對話聲。


    他應該走出那扇門,立在二樓樓道,告訴他們自己沒事,隻是不小心打碎了個水杯。


    可…他現在太累,累的不想說話。


    唐黎側躺在沙發上,隻覺天旋地轉,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到了開門聲。


    太陽難得被烏雲覆蓋,氣溫比平時低了幾度。陰惻惻的風自東南而來,攜卷著飛揚的塵土。花園裏的玫瑰在暴風中揮舞著枝葉,腰肢狂擺,可依舊美豔動人。


    “咕嚕嚕——”


    鄭黔舌尖抵住上顎,沉默。


    “咕嚕嚕——”


    鄭黔把毛巾從溫熱的水盆裏撈出來擰幹,繼續給輸著液的人擦拭身體。


    “咕嚕嚕——”


    正在看電子書的0211不想要這種背景音樂,它道:“別叫了,實在餓就去吃點。”


    鄭黔麵不改色,餓著肚子繼續幹活。“雇主病倒,身為傭人的我怎麽能心安理得的去吃飯。”


    “行了行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好人卡以後再得也是一樣的。”


    係統難得關心了一句。


    鄭黔卻搖搖頭,“你不懂。”


    “現在正是需要有人在身邊的時候。你想想,如果他醒來發現有人沒吃飯就守在床邊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給他擦身塗藥,那幸福值不得飆升啊?”


    “……還得是你有心機啊,我果然沒選錯人。”0211讚賞兩句後就閉嘴了。


    鄭黔把毛巾放回盆裏,將旁邊放著的藥油打開倒出一點掌心對掌心搓熱,然後握上唐黎那磕腫的腳踝細細按摩。


    什麽有心機?實話說,他就是看唐黎太可憐了。瞧瞧這腿都磕成什麽樣了,青一塊紫一塊的。


    “…小鄭……?”


    幾乎在鄭黔剛觸上唐黎小腿的那一秒後者就醒了。


    鄭黔湊近:“我在,先生。”


    唐黎額頭貼著退熱貼,蒼白的唇沒有血色。他動了動喉嚨,溫潤的嗓音略帶沙啞:“我想喝水。”


    “早就給您倒好晾上了。”鄭黔把床頭櫃上的杯子拿過來,看到唐黎微微撐起身子就在他身後墊了個軟枕。


    “王媽準備的蜂蜜水,可甜了。”


    “謝謝。”唐黎剛要伸手接過卻發現杯沿已經抵在了唇邊。


    “我喂您喝吧。您現在是高燒加上低血糖,身體很虛弱,就別抬手了。”


    他剛把碎掉的玻璃杯清理了。如果這杯沒拿穩摔了可就不是掃個地這麽簡單了,至少得再加個洗床單被罩的活兒。


    “……謝謝。”


    唐黎確實是渾身沒勁,手指頭都在發軟。他低頭抿了幾口,喝了小半杯後就將頭偏到一邊示意不喝了。


    “要吃早點嗎?您現在掛著點滴不方便,我去給您端上來。”


    唐黎沒拒絕,“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應該做的。”鄭黔惦記著今兒個天涼,所以下樓前給他掖好了被角。


    唐黎也是客氣的吐出了今天的第三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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