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忙別過臉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窘迫和狼狽:“謝公子,你有什麽事嗎?”


    “我能進去和姑娘聊兩句嗎?”


    話出口他又覺得不妥當:“別誤會…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就是想問姑娘需不需要我幫忙。”


    她麵露羞愧垂下眸子:“抱歉謝公子,我本來沒想打擾到你……”


    “不瞞姑娘,我耳力比一般人好,而且你們聲音有點大,我不刻意聽都能聽到。”他琥珀色眸子定定看著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我幫忙隨時可以開口。”


    她咬咬唇,纖長眼睫微顫,搖頭:“不用了,王家在兆陽城隻手遮天,連縣太爺都跟他們是一夥的,公子自身都難保,我不能連累你。”


    說著她扶在門框上的手攥緊,扯出一抹極難看的笑來,雙眸泛著一層薄薄水霧:“王家無非就是以一千兩欠債為借口,逼迫我嫁給那位七十歲、行將就木的王老爺而已,我是絕不會屈服的,總之爛命一條,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沒什麽好怕的。”


    她看向他:“公子的傷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自由行走了,再養幾天就離開吧。”


    聽著這話,他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甚至為自己先前的試探和懷疑而愧疚。


    “寧姑娘的恩情謝某不會忘記,等離開後,我自會幫姑娘尋一門好親事,擺脫王家的糾纏。”


    她澀然一笑:“謝公子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並沒想過嫁人,隻想把我爹欠下的債還完後,守著茅草屋粗茶淡飯過完這輩子。”


    他神色複雜凝著她,從懷中拿出五百兩銀票:“這筆錢寧姑娘拿著,就當我還姑娘恩情了。”


    頓了一下,他道:”至於剩下的,再慢慢想辦法。”


    從前一千兩銀子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難事,隻是眼下困境未解,他隻能拿出這麽多。


    她愣了一下,唇瓣翕動:“我說過,救公子並非貪圖錢財,這錢我絕不能收。我有手有腳的,大不了辛苦一點,多采點草藥肯定能將債還上的。”


    她低低一歎靠在門上,側仰著腦袋對著他,五官清麗柔和:“說來惹公子笑話,以前我很討厭我爹。”


    “因為他總是同情心泛濫救治那些沒錢治病的人,有時明知對方是故意哭慘不想付診費和藥錢,他還主動給人免掉診費和藥錢。結果就是我們家連下鍋的米都沒有,我常常跟著他忍饑挨餓,對此頗有怨言。”


    “最過分的是,他還不時在路上撿受傷的人,把人帶回家裏,無償給人救治。我和他吵過無數次,甚至想過與他斷絕父女關係,可每次看到被他救治過的人對他千恩萬謝,我又打消了念頭。”


    對上他視線,她麵露苦澀:“公子想知道我爹為什麽會欠王家一千兩銀子嗎?”


    不等他說話,她自顧自道來:“因為王家有權有勢,幾乎壟斷了整個兆陽城的醫館生意,也壟斷了一些珍貴藥材。我爹這些年為給人治病,在王家買藥材賒了不少賬,慢慢就匯聚成了一大筆銀子。”


    “我試過勸他,可他說螢火雖微,願為其芒,行醫救人,這是他的職責。若這世上人人都自私自利,世人便看不到希望,那些最貧瘠無助的人便永遠隻能活在灰暗裏。他所行,不為利,隻為問心無愧,不辱沒醫者二字。”


    “他死前交代我,無論何時,都不要忘卻醫者本心,務必要以治病救人為己任。”


    說完,她眼中蓄了淚:“可我胸無大誌,做不到像他那樣無私,便隻能隅居在此,想以此了卻餘生。”


    謝硯卿心情沉重。


    原是如此。


    她救他便都說得通了。


    默了一會兒,他凝聲道:“寧姑娘,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別過臉,擦去眼中淚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抱歉謝公子,我失態了,本不該和你說這些的,一時沒忍住。”


    她眼尾薄紅,扯唇淺笑了下:“我說這些也是想告訴公子,不義之財我斷不會要。即便我於你有救命之恩,這個錢我也不能收,我隻想靠自己還清這筆錢。”


    謝硯卿心中愧意更深。


    她這樣好的女子,他先前居然懷疑她居心不純。


    他見多了詭譎算計,便覺得這世上人都應該是陰險狡詐有所圖謀的。


    他,都做了什麽。


    “對不起。”


    他為自己先前的試探和懷疑道歉,也為自己用錢打發她而道歉。


    她無所謂一笑,紅唇被貝齒咬著落下兩道痕跡:“不說這些了,我還要上山采藥,公子喝的藥膳藥材也沒了,我得采一些回來。”


    他讓開身子,垂下眼眸點點頭。


    簡單收拾後,沈寧背上竹簍邁步離開。


    望著她單薄背影,謝硯卿心中五味雜陳:“寧姑娘。”


    她回眸,姝麗的臉在陽光下耀眼奪目:“怎麽了謝公子?”


    “注意安全。”


    她麵上怔了怔,笑容和煦應聲:“好。”


    ——


    距茅草屋幾百米外的林中。


    “怎麽樣姑娘,我們演的還不錯吧?”徐媒婆咧著嘴笑問。


    沈寧神情淡漠拿出一張銀票遞給她:“不錯,這是一百兩,剩下一百兩等下場戲演完自會付清。”


    迅速接過銀票揣進袖子裏,徐媒婆朝她甩甩帕子,嘴都要咧到耳後根了:“好說好說,姑娘出手闊綽,彼此互利,這份信任還是有的。”


    沈寧覷了她一眼,不忘提醒:“回去把嘴閉牢了,可別讓我聽到半個字。”


    “懂!姑娘放心吧,做我們這行的很懂規矩。”


    盯著沈寧,她很是不解問:“我瞧姑娘模樣長的極好,也不像是難嫁的人,何故破費演這麽一出戲?”


    “不該問的別問,你們可以走了,三天後再來。”沈寧冷冷掃視她,開口趕人。


    “好嘞好嘞,這就走。”徐媒婆也不自討沒趣兒,拿了錢火速帶著人離開。


    演兩場戲就給二百兩,這可比她做媒掙錢多了。


    等人走後,沈寧才背上竹簍進山。


    對付男人自然得用點手段,不然怎麽讓他喜歡上她?


    說謊演戲還不是信手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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