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差點凍死在冰天雪地裏。


    是李塵璟勻了一碗米粥給她,讓她活了下來。


    念及一粥之恩。


    在他開口讓她下山幫他奪嫡時,她回去後考慮一晚答應了。


    彼去經年,一晃五年。


    少年終歸變了心性。


    為了謀奪那個位置。


    他早就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犧牲任何人。


    這些年她為他鞠躬盡瘁,連生死都置之度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這樣對她。


    也正是那一粥之恩。


    她太信任他,才會著他的道。


    被他下了陰陽合歡蠱毒。


    她當時躲在屋外聽到他說此蠱出自烏月國,非戀人不可解,必須要解蠱者喜歡上中蠱者。


    若強行與男子發生關係,就會成倍激發毒性,淪為欲望的傀儡,任人玩弄。


    這也是為什麽李塵璟要把他送給姚望仁的原因。


    他想讓她成為姚望仁泄欲的禁臠,等四十九日一到就蠱毒發作死在床上。


    思緒回籠,她眼中陰翳叢生。


    她與李塵璟,一恩一仇。


    自此兩清。


    這世上不會再有殺手朱雀,隻有沈寧。


    —


    端著粥進入屋內,看見被褥和地麵上血時。


    沈寧眼底一閃而過一抹複雜之色。


    聽到腳步聲,靠著床架虛弱無力的謝硯卿睜開了眼。


    “給寧姑娘添麻煩了。”他語氣中帶愧意。


    沈寧沒說話,將粥放到飯桌上走到床前:“我扶公子到凳子上去。”


    他俊美無儔的臉因咳嗽微微漲紅,艱難吐出兩字:“多謝。”


    “謝公子不必客氣,我既救你,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她搭上他手腕。


    他不著痕跡輕擰眉,礙於身子太虛弱,到底沒說什麽。


    他向來不喜被人觸碰。


    可床褥被他自己的血染汙,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條件簡陋,他沒道理再要求那麽多。


    腳剛傍地,他雙膝一軟身子向前傾去。


    “謝公子!”沈寧忙穩住他。


    可她現在就是個沒有武功的普通女子,力氣小的可憐,加上男子本就身量高大,又重,她根本扶不穩。


    情急下她旋步站到他跟前,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他。


    女子身上淡淡清香湧入鼻尖。


    謝硯卿身形一怔,眸底掀起一絲波瀾,爾後蹙起眉。


    沈寧不用想都知道他現在表情難看,忙不迭用手隔在兩人中間,輕輕退開:“抱歉謝公子,情勢所迫,唐突了。”


    他神情帶著不悅的隱忍,卻還是清咳一聲說了句:“無妨。”


    這種情況彼此都不能預見。


    何況他看到她有意避免兩人身體觸碰,想來也不是刻意為之。


    “該說抱歉的是我,是我這副身子太沒用才一再給姑娘添麻煩。”


    沈寧心道:“什麽沒用,人看著虛弱,力氣倒不小,方才醒來差點將我手腕都捏碎了。”


    現在力道就這般大,到了床上豈不是更厲害……


    她霎時麵上一熱。


    強壓下腦子裏那些沒用廢料,扶著他坐好後柔著聲音開口:“公子先喝粥,我去把被褥換了。”


    他頷首,不再多言。


    手拿起勺子,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唇邊,確定沒下藥才放心送入口中。


    沈寧將他細微動作盡收眼底,心中了然。


    長期身處危險之中的人很難相信陌生人,持有防備心也正常。


    謝硯卿喝著粥,餘光瞥到女子纖嫋身影走向床榻,利落將他弄髒的被褥疊好抱走,很快又抱來幹淨的鋪上。


    她穿著一身淡青素裙,鴨黑青絲一半綰成髻用小巧銀簪別住,餘下部分則披散在後背。


    裝束清淡素雅,看起來很是幹淨利落。


    隻是她那張冷豔的臉與這鄉野之地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轉念一想。


    她周身散發出來的靈韻氣質又隻有這等純粹的地方才養的出來。


    但凡沾染一點俗世繁華給人感覺就會不一樣。


    他看的入神,便連她何時靠近都未曾發覺。


    眸光凝到女子左鎖骨處嫣紅的痣時他才恍然回神。


    “謝公子,床鋪好了,可要我扶你去躺著?”她笑意吟吟,那雙眸子看人時溫柔惑人。


    謝硯卿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我想坐會兒。”


    他將勺子放回碗裏,眼眸微垂:“我想問一下寧姑娘,從這兒到青州城有多遠?”


    他初來此並不怎麽熟悉,想弄清自己現在身處何地,好盡快與翊王聯係上。


    沈寧五感比一般人敏銳。


    知他一直在打量她,本想借扶他機會肢體接觸一下,沒想到他不落套。


    “此處地處西南,是整個大晉最偏遠的村子,坐馬車去青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時間。”


    沈寧瞧見他蹙起眉,裝糊塗問:“公子是想找你的家人嗎?”


    薄唇微抿,謝硯卿斂去眼底鋒芒:“是。我乃京城一富商之子,因生意場上得罪了人,此次來青州談生意路上遇仇家截殺,幸得姑娘所救。我既還活著,就想讓在青州城中的家生仆人給遠在京中的父母報一下平安。”


    她若有所思點點頭:“應當的。隻是路途遙遠,以公子目前傷勢想去青州恐怕支撐不住。”


    “謝某就多嘴一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在沒與翊王聯係上前他不會輕舉妄動,若是讓刺殺的人知道翊王沒死,定然還會派人刺殺。


    所以,他現下待在這小山村養好傷才是最緊要的。


    “爐子上煨了藥,公子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去看藥了,有事隨時叫我一聲。”


    “好。有勞寧姑娘了。”他悶咳一聲,濃重的鐵鏽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關門聲響起,他口中鮮血吐了出來,抬手一擦,骨節分明的手背上悉數是殷紅的血。


    靠著飯桌闔上眼,他頭微往後仰,蒼白的臉上充斥著脆弱感。


    —


    廚房裏,沈寧將采來的補血藥參放進熬藥的瓦罐中。


    她也不想謝晏那麽快好起來,但蠱毒等不了太久。


    她必須速戰速決將人拿下,把毒解了跑路。


    “我救你一命,你當藥引幫我解個毒,也不算誰欠誰。”她望著藥膳自言自語。


    就在這時,謝晏屋中傳來砰的一聲。


    她心下一緊丟下藥膳直奔他房間。


    推開門,她被眼前一幕驚到。


    麵目俊朗的男子呼吸微喘,眼尾滲紅,蒼白麵頰泛出病態破碎感跪伏在地。


    聽到開門聲他抬頭向她看來,眸中因傷口疼痛氤氳出一層薄薄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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