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雪瓊院,沈寧派夏知去打聽孟玉宣住處,順便給他遞了張帖子約他在明月舫見麵。


    翌日她收拾好前去赴約,有了先前被青雲認出一事,她現在出門都戴著帷帽。


    縱使如此,驅車的玄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身邊的夏知,勒住韁繩停下,回頭對馬車裏的人道:“大人,沈姑娘和夏知進了明月舫。咱們還要去定遠侯府嗎?”


    瑩白的手骨節掀起車簾,謝硯卿看向明月舫方向,果真看到了沈寧與夏知背影。


    眉微攏,他沉聲道:“就在這兒停下。”


    下馬車後,他正往明月舫走,一道嬌脆聲音喊住了他:“謝大人。”


    他側目看去,一身藕粉襦裙的李瑤攜婢女而來,眉眼帶笑。


    “謝大人,沒想到真是你。”她玉白小臉上飛上羞澀薄紅望著他:“你約了人嗎?”


    謝硯卿薄然眼瞼抬起,並未看她,音色清冷出聲:“沒有。”


    李瑤忽略他淡漠態度,眼中的愛慕之情都快溢出來了,聞言心下一喜:“明月舫的茶不錯,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謝大人喝杯茶?”


    “沒興趣。”


    說罷他抬腳走了,當真冷情到了極致。


    李瑤表情一滯,手中死死絞著帕子。


    婢女杏枝為她打抱不平:“郡主,這謝大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不就是個大理寺卿嗎?你可是郡主,多少男子想娶你都不夠資格呢,你如此看得起他,他竟一點麵子都不給。”


    李瑤嗬斥:“閉嘴,再說這樣的話本郡主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謝硯卿什麽樣她最清楚,要是那麽容易就被拿下了,那她也不會喜歡他這麽久。


    甚至為了他幾度拒絕父王為她安排的婚事。


    那些個權貴子弟都是庸脂俗粉,哪能和光風霽月、潔身自好的謝硯卿相比。


    除了他,這世上男人沒人能配得上她。


    他,她勢在必得。


    “跟上去。”


    杏枝被斥,顫著身子低眉斂眼道:“是,郡主。”


    謝硯卿進明月舫後看到沈寧進了二樓一間包間,隨後一名書生打扮的儒雅男子也進了包間。


    他點漆眸子一凜。


    她打扮嚴實與一個陌生男子約在明月舫做什麽?


    五指攏起,他豐神俊朗麵上覆上一層寒霜,問玄影:“衛隨呢?”


    “應該……在外麵吧?”玄影不確定道。


    “把他給我叫來。”跟小二要了沈寧隔壁包間,謝硯卿兀自上了樓。


    玄影眉心一跳,心想大人這是生氣了?


    包間裏,坐下後沈寧摘下帷帽。


    “孟公子,請坐。”


    孟玉宣掀袍坐下,對於沈寧約見他有些意外:“齊小姐——”


    “我不是齊芸。”沈寧沒有彎繞,直接道明身份:“我是齊雲程十多年前趕出府的庶女,你可以叫我,”


    “——沈寧。”


    “沈寧?”孟玉宣怔愣片刻,麵露訝色:“你是沈寧!”


    十年前被她追著喊小啞巴記憶在腦海湧現,他儒雅臉上一紅:“你、你怎麽會……”


    她拎起茶壺倒茶:“齊雲程抓了我親人,逼我代嫁。”


    他瞪大眼。


    她淺啜一口茶,娓娓道來:“就是你想的那樣。他怕退婚有損定遠侯府名聲,又舍不得戶部尚書家這門高枝,所以讓我代齊芸嫁你。這樣一來既贏得了好名聲,還能攀附上戶部尚書。”


    孟玉宣握緊了拳頭,麵上憤憤:“難怪不願意退婚,原是打的這主意!”他望著沈寧,麵露愧意:“抱歉,我不知道齊家會這麽做。這門婚事是我祖父當初定下的,孟家兩年前倒了,我料到齊家不願將女兒嫁給我,可我沒料到他們竟逼你代嫁。”


    讓無辜女子犧牲來獲取利益,齊家當真無恥至極。


    虧他還那般敬重齊雲程,沒想到就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你今日約我是想讓我退了這門婚事?”他問。


    沈寧搖頭:“我想讓你幫我演場戲。”


    “演戲?”孟玉宣不解。


    “你現在並無一官半職,齊遠程雖沒實權,到底也是個侯爺,就算是你主動退這門親事,齊家也會受流言蜚語影響。所以,婚事你退不了。”


    “我不知道齊雲程把我那位親人關押在何處,他說大婚前才會讓我見她。我答應代嫁也隻是想救她,對你並沒其他意思,因此想求你幫我演一場大婚戲碼。等救了人,我自會揭發代嫁一事,這門婚事自然就作廢了。”


    頓了片刻,她繼續道:“我知你參加科考是為了什麽,我可以幫你。”


    孟玉宣臉色微變。


    他從未對外人言說過,她怎知?


    沈寧跟在李塵璟身邊多年,有些事多少知情。


    原本她不想多管閑事,可見到孟玉宣就是當年的小啞巴後,她動了惻隱之心。


    她救柳姨需要他幫忙,他想通過科考入仕為死去的家人討一個公道,各取所需,誰也不虧。


    她昨夜突然想起兩年前孟閣老暴斃之前見過李塵璟的事。


    當時兩人在書房起了爭執,她聽到孟閣老說什麽絕不會助紂為虐,還讓李塵璟死了心,然後就怒拂袖離開了。


    當時她隔的太遠,隻依稀聽到了這兩句,孟閣老回去後當晚就暴斃家中,想來他的死和孟家大火絕非偶然。


    孟玉宣神情肅然道:“你什麽都不用做,我會幫你。”


    沈寧唇角勾起淡笑:“你就這麽信我?”


    被她直勾勾看著,他臉頰染上羞紅,堅定道:“……是。”


    小時候在玄山寺的那一個月旁人都不和他說話,還嘲笑他是啞巴,隻有她不僅不嘲笑他,還願意陪他玩。


    她這般純善的人,他相信她不會說謊。


    “行。你回去好好準備秋闈,爭取一舉得魁,有事我會寫信聯係你。”


    “好。”孟玉宣起身朝她行了一記書生禮後離去。


    在包間又待了一會兒,沈寧理理衣裙準備離開,拿帷帽時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她忙脫下外衫拍去上麵褐色茶漬,纖細的眉擰了起來。


    當是時,傳來嘎吱開門聲。


    隔著一麵翠玉湖光屏風,她以為是孟玉宣,頭也未抬問:“孟公子,你怎麽又回來了?”


    男子銀絲暗紋袍角映入眼簾,她目光上移,霎時表情一僵:“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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