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跳崖了。


    沒死。


    還撿了個容貌俊美、氣質矜雅如月的男人。


    此刻男人躺在有些年頭的架子床上,雙目緊闔。


    他胸口分布著幾道可怖的猙獰劍傷,雖已包紮好,卻依舊往外滲著點點血花,血順著肌肉線條一路蜿蜒向下……


    他五官線條立體流暢。


    眉眼間斂著一股清冷氣息。


    單隻是安靜的躺在那兒,便讓人有種生人勿近的高冷感。


    若非為了解蠱毒活命。


    她不會出手救他。


    三天前晚上,她還是榮王李塵璟麾下的四大殺手之一,


    ——代號朱雀。


    可他卻利用她的信任給她下了化功散和陰陽合歡蠱,把她送到了姚望仁那個狗官床上。


    隻因這些年她為他做了太多髒事,知道了他太多事。


    又因她武功高強,性情不羈,根本不受他掌控。


    他怕她這把利刃終有一天會噬主。


    所以,他就榨幹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將她獻給了要拉攏的姚望仁,讓她死於陰陽合歡蠱毒。


    盡管她拚命逃出了知州府,可還是被他的人追到了懸崖邊上。


    在被抓回去折辱後等死與跳崖之間。


    她選擇了後者。


    好在崖下是深潭,加上她下墜過程中被樹枝間接性的緩衝了幾次,掉進潭中後隻手上和身上受了皮外傷。


    為防榮王發現她沒死,她用藥水恢複了自己原本樣貌。


    然後逆河而逃,在一處潭水中撿到了生死不明的男人。


    確認擺脫榮王的人後。


    她用這些年攢下的銀子,買下了現在的茅草屋,以原屋主農女身份帶著男人住了下來。


    今日已是第三日。


    昏睡三天三夜的男人終於有了要蘇醒跡象。


    他纖長的眼睫顫了顫,蒼白的唇翕動著咳嗽出聲。


    沈寧擰幹了帕子想為他擦拭額頭的汗珠,手伸至半空,男人陡然睜眼,手極快做出反應扣住她手腕。


    “你是什麽人?”他聲音冷然的沒有一絲溫度。


    掙坐起身間,漆暗如墨的眸子警惕的注視她。


    胸前包紮好的傷口因他動作再次裂開,血汩汩往外冒。


    “公子別害怕,這裏是我的住處,我不會傷害你。”她柔著嗓音回答。


    許是武功全失緣故,隻被他這般攥著手腕她就疼的擰起了眉,細聲提醒他:“公子忘了嗎,你暈倒在河裏,是我把你救回來的。”


    謝硯卿俊逸的眉攏起,幽邃眸子凝著她臉,似陷入了回憶。


    須臾。


    他想起半昏半醒間看到的背影確實是她,這才頗為嫌棄的甩開她手。


    冷聲威脅:“不管你是什麽人,最好別動歪心思,否則我就是死也會先殺了你!”


    他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如同甘冽泉水。


    隻是說出的話卻帶著刺骨寒意,令人聽著很不舒服。


    沈寧心中翻了個白眼,順帶淬了一口。


    要不是為了解蠱毒,誰稀罕管他死活,還威脅她。


    她呸!


    心中這般想。


    表麵她卻是揉揉發紅的手腕,放緩聲音讓自己顯得溫和無害些:“公子誤會了,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農女,如何敢對公子動歪心思。”


    見他目光還審視自己,她眼眸微垂,故作委屈之態:“公子若不信可以出去隨便拉個人問問,我叫桑寧,是這臨水村的農女,平日就靠上山采藥為生。三日前上山采藥,剛好碰見公子渾身是血泡在潭水裏。”


    “若是我想要害公子,直接不救公子就是了,何必費心費力帶公子回家,還為你包紮救治。原本我當時也是嚇住了,怕公子是壞人不想救,可是——”


    說到這她咬著唇頓了一下,麵露不忍:“可我畢竟是大夫,我爹也告訴過我,醫者仁心,不能見死不救。”


    “我既遇上了公子,就定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所以幾番糾結後才冒著風險將公子帶回了家。”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縱然慧眼如炬如謝硯卿,也沒辦法從她臉上找出一點漏洞來。


    他微微抬起眼皮,虛弱的問她:“你叫桑寧?”


    沈寧燦然一笑:“是,公子喚我寧姑娘或者桑大夫都可以。”


    沉吟半晌後他出聲,額間因疼痛已冒了一層冷汗:“多謝寧姑娘救命之恩,方才剛醒以為姑娘要對我不利,這才冒犯了姑娘,望姑娘見諒。”


    “在下謝晏,‘歸來景常晏,飲犢西澗水’中的晏,出自韋應物的《觀田家》。”


    沈寧心想名字還挺好聽,含笑著道:“謝晏,謝公子,我記下了。”


    “公子的傷又開始滲血了,可要我再處理一下?”她手指向他胸口處示意問。


    謝硯卿低頭一看,傷口流出的血已汙了身下被衾,對此頗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麻煩寧姑娘了。”


    “公子客氣。”


    說話間她從桌上拿來包紮用的繃帶和藥,無比利落的為他處理起傷來。


    一看就經驗老練,經常為人包紮。


    對她身份謝硯卿又確信了幾分。


    “謝公子,傷口包紮好了,我看你的傷都是劍傷,沒有個把月好不了的,你還是先躺下休息吧,我去給你熬藥,順便弄點吃的來。”


    說完,她轉身出去。


    表現的十分光明磊落。


    謝硯卿看著合上的門,身體前傾。


    喉間湧上的腥甜猛的吐了出來,星星點點似妖冶至極的血花噴灑在被褥和地麵上,被血浸潤的唇更加豔麗姝紅,惑人至極。


    喉嚨和胸腔似被鋒利的刀子絞著,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靠著床架緩了好一會兒,視線向下一掃,他俊逸眉眼擰了起來。


    傷口又裂開了。


    傷的這麽重,他估計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作為大理寺少卿。


    他此次陪同翊王來青州查鐵礦走私一案,雖早有防備,還是差點命喪於此。


    當時情況危急,為了保護翊王。


    他換上他披風引開刺客,由於寡不敵眾受傷,情急下隻得跳崖保命。


    在與刺客纏鬥中他看到翊王已經被護衛護送離開,想來沒有什麽危險。


    他先在此養傷,再想辦法聯係翊王。


    方才那女子為他包紮傷口,他目光從她手心掃過,掌心帶繭,確是常年做農活之人的手。


    且她手上傷是繩子勒出來的,毋庸置疑是用藤條製作的架子一步步將他拖回了家裏。


    加上他攥她手腕時探過她脈象,確定她並無武功。


    是以她說自己是個普通農女並未說謊。


    總言之,就算她想對他不利,以他現在這副身子也無法反抗,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


    出了房間,沈寧垂下眸子抬起,唇角微勾。


    作為殺手。


    她在執行任務時沒少扮演各類角色,對於農女這個身份信手拈來。


    謝晏表麵似對她放下了戒備,實則一直在試探。


    她心裏門清,有時太過刻意接觸反而會引起對方反感。


    所以在包紮過程中她並未有越矩的地方。


    甚至怕離他太近讓他不舒服,還有意離遠些。


    他傷短暫時間內好不了,她有的是機會與他拉近關係。


    雖不知他真實身份,但從他穿著和氣度來看絕非一般人。


    要不是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適解蠱藥引。


    恰好他又長的可以,她絕對不會主動去招惹他。


    想到給她下蠱的男人,她聲音淡的生冷:“李塵璟,你我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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