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英看見來人,一雙鳳眼眯成兩彎弧線,像一隻偷喝了酒的狐狸,笑得格外燦爛:“你來啦~”


    男子麵對擷英那妖孽的笑容淡定自若,眼神微微一轉看向蕭守:“這位是?”


    擷英有些得意的挑眉:“剛剛認識的朋友,蕭守。”


    男子衝蕭守微微一笑,溫和得體:“在下子枯,自認未曾見過蕭公子,莫非蕭公子認識在下?”


    蕭守垂了眼瞼,掩住暗潮洶湧的眼眸,心知多半是剛剛那失態的樣子都落在了對方眼裏,引起對方注意了。蕭守已經從初見的震驚中醒了過來,他明白,這人多半不是楚林。他比楚林年輕了至少五歲,而且,楚林不可能有他這樣的風采。


    看這人的氣度,非富即貴。那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一個笑容,一個聲調,都滿帶著古典的美感和世族的遺風。這般風采隻能是從小被家族培養約束出來的,哪怕隻是平時的行止也必定風姿卓越,雍容堂皇。即使是楚林坐在他對麵,那氣度也比不得他的百分之一。長相可以相似,帶上氣質就隻能是雲泥之別了。


    蕭守平複了心情,有禮地微微一笑:“在下未曾見過子枯公子,隻是公子相貌與在下一位故人肖似。初見時,有些失態了,還望公子海涵。”


    子枯微撩衣擺,坐在了蕭守對麵:“區區小事,不必介懷。隻是不知公子的故人如今何在?”


    蕭守頓了頓,作追憶似水年華狀,輕輕一歎:“何在?我在,他不在。天人永隔了。”


    子枯並不搭話,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蕭守。擷英也不搭話,隻是笑得更為燦爛。蕭守等了半天,見沒人接話,有些訝異。一般人聽別人這麽說不是會說點什麽,比如“沒想到連累公子想起了傷心事,是在下莽撞了。”之類的麽,這人怎麽半點反應都沒有?是看破了我這是誤導麽?


    旁邊的茶博士已經很有眼色地給子枯添了杯茶,子枯被修剪得光潤圓滑的指甲就在杯沿上輕輕勾畫,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安然得像那嫋嫋盤旋的茶香。子枯看著蕭守攤開放在桌上的書,輕輕開口:“這本當是雲間客的《仁道》吧。”


    蕭守看了看那本書,攤在麵上的一麵是百頁,一麵是寥寥幾行字。沒想到這樣都能被對方看出是什麽書,不由得有些歎服:“正是雲間客的《仁道》,公子好見識。”


    子枯:“看得多了,自然就記住了,算不得什麽。”


    擷英攬住蕭守的肩,噗哧一笑:“是啊是啊,認本書自然算不得什麽,子枯可是能把整本書都背下呢。”


    子枯也不多話,視線鎖定了擷英放在蕭守肩上的手。擷英依然笑得燦爛,隻是攬住蕭守肩膀的手又緊了些,帶些挑釁的味道。子枯收回視線,將手放上黃花梨木的桌麵,手指輕輕扣擊著“篤篤篤”,有如倒數,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壓迫感。擷英有些不爽的收回了狐狸爪,俊美的麵容有包子臉的傾向。


    蕭守對於肩膀上是否搭隻狐狸爪子毫不在意。他看著子枯,由衷感歎,這人要相貌有相貌,要氣度有氣度,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華有才華,這不是要把我們這些平凡男人趕盡殺絕麽!所以,讓我代表天下的男子祝福你不能人道吧,哥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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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枯自然渾然不知蕭守對他的殷勤企盼,於是笑得越加君子:“蕭公子覺得雲間客這書何如?”


    蕭守心知,考驗自己的關鍵時刻來臨了。看子枯這造型明顯是個貴人啊,而且他還長這樣一張熟人的臉,不是明著告訴本人此人乃帶領本人深入這世界的引導者,別疑心,盡情使喚麽。所以,這接下來的話多半就決定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了。


    蕭守想了想,淡定開口:“《仁道》之論,不過紙上談兵罷了。雲間客隻道那教化足則天下興,兵者,戰者,則被他算為了下乘,實是可笑。今誕皇之地,盡歸於洛氏皇朝,承佑於碧淩上國,內亂雖少,卻也並非全無。譬如今日評書所講的輪回教,聚妖邪,惑愚民,已然成為一大禍端。對這樣的組織,用仁義去感化還不如用兵士去剿滅。


    自誕皇統一於碧淩國之日起,鮮有外禍。蓋因誕百、誕柯皆與此地隔海相望,難有作為。但難有不代表不會有,誕百烏月國乃我皇朝屬國,向來恭順。烏月族人擅醫毒,誕百小島多奇材,我朝藥物多倚賴此國,但若是烏月國無我朝將士駐守,烏月國又怎會年年貢獻大批藥材而不索回報。


    而誕柯之地,雖草原肥美但氣候惡劣,人民多困苦,故誕柯各族征戰不休。若是有一強力部族統一了誕柯此地,下一步要征戰的,恐怕就是我誕皇了吧。照雲間客的說法,不重軍事隻談仁義,到時,又將如何抵禦他國入侵呢?”


    蕭守停了停,覺得自己經過這幾日對此世界知識的惡補能講到這地步,應該算是可以了。於是總結陳詞道:“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逐奔懦民泣。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世間從來強食弱,縱然有理也枉然。”


    子枯看著蕭守,一雙幽深的眼眸看不出情緒,臉上的表情,倒是溫和可親:“以蕭公子之意,這殺戮之力倒是遠勝於教化之功了?”


    蕭守點頭:“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殺戮不是罪過,為何而殺戮才是重點。不管教化如何堂皇粉飾,弱肉強食的道理亙古不變。”


    擷英扯了扯蕭守的發絲,挑唇一笑:“若按你這麽說,若是我要討你的歡心,比起以禮相待,你更願意我刀劍相向了?”


    蕭守從擷英手中奪回頭發,開口:“我的意思是,以禮相待固然好,但能保證你一直對我以禮相待的前提往往是我有對你刀劍相向的實力。況且人有情,而國無情,怎可相提並論。”


    蕭守看子枯那淡然的樣子,微微有些不爽。哥們兒,身為配角,你真不敬業。按照穿越定律,你的台詞不該是“公子高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拜服。”麽,你這種好像啥都沒聽到的表情算什麽啊!以後誰再跟我說穿越男主金口一開,四下拜服,老子就砍死他!


    蕭守純良一笑:“子枯公子可是不讚同蕭守之見?”


    子枯噙了一口茶,說道:“並非不讚同,隻是有些驚訝。沒想到蕭公子這等品貌的人對世事的看法卻是這般凜冽。”


    蕭守鬱卒了,子枯的話翻譯過來無非是——沒想到你個娘娘腔長相的男人看法居然那麽爺們兒。為毛到了這個世界,老子的長相還是要被嫌棄啊啊啊!帥有個屁用,到頭來還不是被卒吃掉!老子這是還沒長開,等老子長開了照樣是濃眉大眼,高鼻闊嘴的純爺們兒一頭!(你確定那叫長開而不叫整容麽?)


    蕭守悶悶道:“人不可貌相,海水豈可鬥量?”


    子枯饒有興味地看著蕭守:“那是自然,蕭公子高見。”說罷自懷中取出一方請柬“三日後琉琰城芙蓉閣將有一場詩會,不知公子可有興趣?”


    蕭守接過那墨色請柬,那被打擊的主角自尊又恢複了一點點,這悶騷,覺得老子驚才豔絕不會明說啊:“子枯好意,蕭守不敢拂。”


    子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告辭了。”


    蕭守笑笑:“那蕭守就不多留了,子枯公子慢走。”


    子枯起身,舉步。走了兩步,又回轉身來,輕瞥了一眼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擷英。擷英眉梢一挑,起身:“小守守,我也走了,不要太想我喲……”


    蕭守嘴角抽搐:“不送……”


    擷英嘻嘻笑著走在了子枯的後側,慢慢消失在蕭守的視線中。


    茶樓下,擷英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子枯,沒想到他們盛傳的絕色少年就是他呢。你覺得如何?”


    子枯淡淡開口:“你對他下過手?”


    擷英遺憾地歎了口氣:“那時趕著給你送首級呢,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這小子。”


    子枯看了眼擷英:“你別打他的主意。”


    擷英捂胸口作悲痛欲絕狀:“子枯,你……你橫刀奪愛……”


    子枯輕笑:“你有愛?你不過是貪戀蕭守那張臉罷了,等你到手了,不也是棄如敝履。少玩一個少年有什麽打緊。”


    擷英恢複了那笑嘻嘻的樣子:“也是……子枯想要那就給你吧,誰讓我擷英缺愛呢~”


    子枯:“……”


    茶樓上,蕭守看著請柬,覺得自己征戰天下的腳步即將開始,頗有些亢奮。想起子枯那始終如一淡然有禮的態度又有些挫敗,老子第一次分析天下大勢怎麽就得了這麽個評價!雖然早就確定了除了自己身為主角有些運勢以外,這個世界並不yy,但這遭遇也太不給麵子了吧!


    桌前不知何時又來了幾位翩翩公子,這幾日,眾人都是遠遠圍觀,今日擷英和子枯算是打破了局麵。這不,立刻就有那垂涎已久者上前來討便宜:“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與公子同座?”


    蕭守看了看他們,突然柔和一笑:“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各位覺得這道理如何?”


    對麵幾人眼中滿滿的全是驚豔之色,高聲詠歎道:“公子高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拜服。”


    蕭守嘴角抽抽,這台詞怎麽那麽熟呢?真聽到了,怎麽沒什麽成就感呢?蕭守興味索然地起身:“謝謝各位,你們很敬業……既然桌子不夠,在下這張桌子就讓與各位了。”


    說罷,翩然離去,隻留下一個引人遐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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