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也是希望你別被家業束縛,多去外麵走走看看。”


    見萬葉似懂非懂,友人放下碗筷,認真地看向少年迷茫的紅瞳。


    “別把家族榮譽看得太重了,萬葉。”


    少年皺起眉頭,看上去並不認可友人的話。


    在萬葉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位家仆端來了清酒。


    白曉夢好奇地看著對方將玻璃杯放入方方正正的小木盒中,而後向其中斟酒,一直到酒液溢出,填滿底下的木盒。


    “哦哦!真是感激不盡!”


    謝過仆人,青年先喝了一口酒,才指著木盒為白曉夢解釋道:


    “這是‘枡’,用作盛米盛酒的量杯。通常隻會在重要場合拿出來使用。”


    又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友人繼續說。


    “在接待客人的時候,為了展現主人家的熱情好客,酒一定要從杯中滿溢出來,直至填滿底下的‘枡’。”


    “就算是楓原家,也隻會在接待貴客時這樣做。”


    看著仆從收走啟封的酒桶,萬葉眼中有些孩子氣的不滿。


    誰讓父親禁止他在成年前喝酒呢?


    “那我可真是榮幸之極。”


    友人笑了起來,對窗舉杯,接起一輪盈月。


    月光在水麵躍動,照著這杯波光粼粼的清酒,看上去誘人極了。


    萬葉不禁咽了口唾沫。


    友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他找了個幹淨筷子,在杯中蘸了蘸,又在萬葉那杯果汁裏一攪,笑著說:


    “要是你能喝了這杯果汁不醉,我就偷偷讓你喝一杯清酒,保證不告訴你家老爺子。”


    “小菜一碟!”


    自信滿滿的少年抄起杯子,一飲而盡。


    目瞪口呆地看著萬葉向自己展示喝空的杯底,白曉夢求助地看向友人。


    真要給他倒一杯嗎?


    友人笑得更厲害了。


    他用口型說道:再等一會兒。


    少年看起來意識清醒,並無醉意。


    除了那張臉變得通紅。


    見兩人都不打算給自己倒酒,楓原萬葉看起來有些不高興,非要證明一下自己沒醉。


    於是少年用襷(ju,三聲)綁起和服袖子,提上佩刀,推門就走入院中。


    沒了拉門的遮擋,月色肆無忌憚地闖入中庭,攜著微涼的晚風,吹散了酒香。


    友人喝著清酒,和白曉夢一同看著萬葉在院中練武,不時叫一聲好。


    身穿白衣的長發少年十分精神地認真比劃出一招一式,冷冽的刀光閃爍,像在月下起舞。


    時而有幾片翠綠的楓葉隨風而落,被少年的動作帶起,又緩緩落地。


    有點可惜。白曉夢想。


    “若是紅葉便更好了,對吧?”


    夢之魔神心中所想與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她轉頭望去,發覺對方彎了彎眼睛,也看向自己。


    青年的碎發被風吹起,沉穩柔和的嗓音帶著笑意。


    伴著院中少年的腳步,以及刀刃的破風聲,讓白曉夢不由得希望這樣安穩平和的時間能一直持續下去。


    “怎麽樣?在下一點都沒醉吧?”


    溫順少年的聲音有些得意,他吐了口氣,向兩人露出笑容,還刀入鞘。


    雖然白曉夢也很想相信萬葉並沒有喝醉,但萬葉剛邁出一步就撲倒在台階上。


    “萬葉?!”


    白曉夢嚇了一跳,連忙湊過去,才發現他隻是睡著了。


    “沒事,這家夥酒量太差,睡一覺就好了。”


    青年將萬葉的胳膊搭在肩上,在白曉夢的幫忙下把他抬回屋中。


    麵頰依舊通紅的少年揚起唇,露出高興的,孩子般的笑容。


    在為他蓋上薄毯的時候,白曉夢聽到萬葉含糊不清地喚了幾聲“父親、母親”。


    “夢裏竟然也會睡著嗎?”


    “因為他相信這裏便是真實的世界呀。”


    安頓好萬葉,友人重新端起酒杯,坐到緣側,靠著拉門賞月。


    見白曉夢也在身旁坐下,友人解下自己寬大的羽織遞給她。


    “夜裏很涼,狐狸小姐可要小心風寒。”


    “多謝。”


    披上紅色羽織,吃飽喝足的小貓循著主人的氣息,緊挨在白曉夢身邊擋風的一側,把自己蜷起。


    撫摸著小白貓溫暖的身軀,夢之魔神不由得想到現實中友人墓前,睡在冰冷地麵上的小玉。


    一定會很冷吧。


    注意到少女情緒低落,友人把玻璃杯推到兩人中間。


    “狐狸小姐也要嚐嚐嗎?確實是難得的好酒。”


    幽香飄到鼻尖,白曉夢確實有點發饞。


    “就當被我騙了,來一口吧?”


    青年笑著蠱惑道,杯中的月亮也明亮誘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端起杯子,白曉夢剛飲下一口有些粘稠的酒漿,就忍不住嗆咳起來。


    濃厚的酒氣衝進鼻腔,辛辣的滋味灼痛了喉嚨,眼淚瞬間湧出,以至於白曉夢根本無力去品味清酒平滑的口感,以及清爽的芳香。


    友人大笑起來,將早就準備好的手帕遞過。


    “哎呀,實在抱歉,沒想到狐狸小姐這麽喝不慣稻妻的酒。”


    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少女用發啞的聲音抱怨。


    “是這酒太烈了!”


    及時為白曉夢拿來了茶水,青年又是好一陣道歉,


    直到喝完一盞茶,白曉夢才稍稍緩過勁來。


    說實話,就算沒怎麽喝過稻妻的酒,白曉夢也能品出好壞。


    那口清酒在口腔中留下的餘味清新而柔和,就算知道喝不慣,也讓白曉夢有些想要再度嚐試。


    “那下次請你喝些櫻花酒吧。這種甜口的酒,就連小孩子也可以喝。”


    “......除了萬葉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若是用完了,就煩請狐狸小姐把手帕交還於我。倒不是舍不得這方帕子,隻是舍不得與小姐的緣分。”


    頂著白曉夢疑惑的目光,友人撓了撓臉,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在稻妻,送人手帕有著絕交的意思。雖說,我不覺得會有誰肯送狐狸小姐手帕就是了。”


    “那我可得注意了。”


    說說笑笑間,盈月滑到中天。微醺的青年輕晃著酒杯,垂頭看向杯中倒影,突然間啞然失笑。


    “狐狸小姐今天真是來得正好。”


    “為什麽這麽說?”


    友人笑而不語。


    一直等到酒杯和木枡中的清酒都被飲盡,青年才看向白曉夢。


    “可以拜托狐狸小姐一件事嗎?”


    “明日,請你陪在萬葉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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