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人的夢境光怪陸離,不會隻拘泥於一塊固定的空間。


    更何況在夢之魔神的力量加持之下,就算打破封閉的屋子,也會看到外麵由潛意識構築出的場景。


    但這個夢奇怪極了,大門之外是一片虛無,仿佛整個世界僅有這棟宅邸。


    那怎麽可能呢?


    有誰的認知會隻存在於這麽一棟房屋之中,就連外界的模樣都無法想象呢?


    但在意識到不妙之前,白曉夢的半邊身子已經離開了房間,巨大的斥力想要將她扯出。


    懷中的男孩露出痛苦的神色,吃痛似的將環住夢之魔神脖頸的手鬆開,摔落下去。


    白曉夢下意識去抓,但還是慢了一步。


    兩人已經被無形的屏障分隔開來。


    “姐姐!”


    顧不上膝蓋傳來的痛楚,男孩掙紮著爬起,雙手拚命拍打無形的障礙,卻像是麵對不可撼動的巨峰。


    就在片刻前,他眼睜睜看著白發的女子穿過這裏,從眼前消失不見。


    就像個過於美好的幻夢化作泡影。


    隔著透明的牆壁,夢之魔神緊咬牙關。


    與對方不同,白曉夢能清楚地看到男孩臉上的惶然無措,看著淚水沾濕眼睫,又從精致的下頜滑落,像場不會停的雨。


    人偶的手指因撞擊產生了裂紋,但他像是沒發覺一樣,依舊一次又一次努力敲打。


    夢之魔神狠狠地捶向紋絲不動的屏障,隻覺得這該死的透明牆在無聲地嘲笑兩人。


    她跪了下來,將掌心貼上屏障,卻無法將一絲溫度傳遞過去。


    想讓男孩停下徒勞的掙紮,可就連她的聲音也沒法越過這道牆壁。


    數不清的夢蝶依舊前赴後繼地衝擊著屏障,直到破碎成光點,又被它們的主人複原。


    白曉夢安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男孩,像是隔著熒幕觀看一場無聲的默劇。


    不知過了多久,男孩終於停了下來,崩裂的手掌依舊貼在牆麵,他垂著淚,將額頭抵了上去。


    夢之魔神閉上眼睛,同樣將前額貼在與他相對的地方。


    薄薄的牆壁隔絕了兩個世界。


    哪怕她們十指相對,也無法越過這麵透明的牆。


    感覺到觸感變化,白曉夢睜開眼,發現屏障變回了最初見到的那扇木門,凹凸不平的浮雕硌著掌心。


    她用力推了推,嚴絲合縫的大門並未如同第一次那樣推開。


    憤憤地踹了一腳門板,夢之魔神轉身離開。


    她得弄清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夢境世界脫離了掌控。


    ......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有兩個存在異常鮮明。


    她們並未像普通人一樣停留在大門之後,而是走出自己的夢,進入了廣闊的世界。


    “此即,智慧之殿堂。”


    稚嫩的童聲響起,富有生機的綠色蔓延開,構成了半透明的穹頂。


    “好了,現在可以稍微安心的休息一會兒了,巴爾澤布。”


    雷電影點點頭,在小女孩的對麵坐下,右手依舊緊握著散發幽光的太刀。


    她本無夢境的權能,卻在拔刀後誤打誤撞走入了這片世界,還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或者說,神。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布耶爾?”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須彌的小吉祥草王歪了歪腦袋,肉乎乎的小手指抵在唇邊,似乎在苦惱著怎麽說明。


    就在不久之前,稻妻城內一家平平無奇的客棧中,住進了兩個不平凡的人。


    頭戴鬥笠的少年沉著張臉,垂頭看向拋下工作,偷偷溜出教令院的小草神。


    但小女孩模樣的神明像是沒看到他的不耐,緩緩眨了眨嫩芽般淺綠的眼睛,雙手背在身後,露出個無辜的純潔笑容。


    明明事先交代過去向,沒想到這家夥竟然跟來了!


    不知道會給人添多大的麻煩嗎?!


    捂住隱隱作痛的額頭,少年沉聲問道:


    “你怎麽來了?”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呀。而且我做了完美的偽裝,肯定不會暴露的。”


    小草神納西妲張開雙臂,展示了一下自己有些虛幻的身體。


    通過幹擾視覺與聽覺情報,就可以在他人眼中製造出幻象。當她經過時,就算有誰聽到了說話的聲音,也想不起與自己擦肩而過那人的性別,更何論長相。


    “不勞費心,我可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隻是一介囚人。”


    在神明監視下的囚徒。


    但納西妲顯然不這麽認為,她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


    “唉,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還是說,你是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害羞呢?”


    “哈啊?你也終於把腦子弄壞了嗎?”


    發現少年臉上有些不宜察覺的紅,納西妲捂住嘴偷笑了兩聲,又在不善的目光下忍住笑意,雙手叉腰,擺出一副成熟的神明架子。


    “不管怎樣,身為你的新任監護人,我認為有必要和你的母親見上一麵。”


    “我說過,她才不是!”


    “即便她忘記了這件事,但你我都知道,這是事實。”


    少年沉默下來。


    小小的神明用軟軟的小手掌拍了拍他攥起的拳頭,輕聲說:


    “晚安,阿帽。”


    “哼,你不會指望我也說那兩個字吧?快去睡覺!”


    離開流浪者的房間,納西妲坐在對她來說有些寬大的床鋪上,抬起雙手。


    草元素力凝成細繩,纏繞在指尖,又被靈巧地編織成各種花樣。


    納西妲玩起了翻花繩。


    在孩童的遊戲中,小草神思考著,該如何編造出一個能讓那孩子信以為真的美夢,緩解他緊繃的情緒呢?


    那個敏感又多疑的少年,總會輕易識破她放入的虛假數據,從夢境中脫離。


    真是叫人頭疼。


    盡管到最後也沒能想出個好辦法,納西妲還是收起了花繩,雙手合十,周身散發出微光,前往夢境。


    與此同時,身處天守閣的雷神獨自端坐在房間。


    按捺不住地將自己的力量注入姐姐的長刀,她期望能借此喚醒雷電真殘留的意識。


    但先一步回應雷電影的,是夢之魔神在刀中留下的力量。


    蝴蝶的紋路自刀麵亮起,稻妻的神明被拖入了夢中。


    十分巧合,此時的白曉夢也剛收回夢蝶,閉上雙眼,來到了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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