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八點不到,水西街就進入了繁忙的時間。


    從浮橋來的城裏人,水西公社鄰近各村人,都雲集一起,熙熙攘攘。賣衣服的、修鞋補傘的、補鍋的、賣小雞小鴨苗的、賣蔬菜的、賣水果的、賣各種點心小吃的攤位,把整個水西街擠得滿滿當當,街道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小羅子穿著要賣的衣服,像模特一樣。人是衣架子,衣服好不好看,全看誰穿。小羅子腿長腰際線高,身材好穿什麽都好看。


    小羅子守著攤位,吆喝著“15塊錢一件,最新款的衣服”。路過的人看看小羅子看看衣服,有不少心動的。不少人探頭看看,覺得有些貴,不舍地走了,也有挑了衣服在身上比試的,猶豫著下不了決心的。


    小羅子並不急,時不時喊一聲“15塊錢一件,最新款的衣服”。


    遠處角落裏,鍾春香和鍾誌洪推著衣服攤準備出場,看小羅子的情況,鍾春香有點著急,問鍾誌遠:“走了這麽多人,可賣得掉哦?”


    “嫑急,等你一出現,那些人就全回來了。”鍾誌遠信心十足地說。


    過了一段時間,圩上的人越來越多,小羅子攤上圍了不少人。見時機成熟,鍾誌遠說:“可以了。”鍾春香和鍾誌洪就推著衣服攤出去,擠到了小羅子的攤位邊,硬生生地將衣服攤支在了旁邊。


    小羅子見狀很生氣,與鍾春香姐弟倆爭吵起來。


    “你幹麽搶我的地盤?”小羅子大聲地質問鍾春香,伸手推她。


    “你的地盤?寫名字了嗎?喊它可會答應你哦?”鍾誌洪惡聲惡氣地說,幫著鍾春香把衣服掛起來,而小羅子和鍾春香兩人還在賣力地推搡著。


    這麽一鬧,吸引了許多人來圍觀,走過頭的人也回頭來看熱鬧。


    “在廠裏打我小報告,不要臉!”鍾春香指著小羅子罵道。


    “你才是,我隻是拿了一塊廢料。你誣陷我偷布。”


    兩個人吵得不亦樂乎,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原來兩個人是一個廠的,賣的都是一樣的衣服,平時有矛盾,這下有好戲看了。


    “平時讓著你,今天就沒那好事了!”鍾春香氣憤地說。


    “難得理你!”小羅子扭頭不再與鍾春香理論,朝著圍觀的人喊道:“15塊錢一件啊,最新款的衣服”。


    這時鍾春香蔑視了小羅子一眼,挑釁地看著小羅子大聲叫道:“14塊錢一件啊!”


    小羅子一聽鍾春香的叫賣,也不甘示弱,馬上喊道:“13塊錢一件啊!”


    “12塊錢一件!”


    “11塊錢一件!”


    兩個人競相降價。


    圍觀的人先是看到兩個女孩推推搡搡的以為要打起來,有的都起哄了,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但凡如此。現在看兩個人在生意上杠起來了,許多人覺得有便宜可沾,湧起一股購買欲。隨著衣服從15塊一件一直隆到11塊,這種購買欲越來越強。


    鍾誌遠吩咐小羅子和鍾春香找的兩個托混在人群裏,還在煽風點火。她們正在唧唧喳喳說著話,說同樣的衣服商店裏要16塊一件呢。這議論像個漩渦從一個點慢慢地洇出去,整個圍觀的人都知曉了。


    鍾春香賭氣地叫道:“虧本賣了,10塊錢一件啊!”


    她雙手叉腰,對著小羅子恨聲道:“我不掙錢,你也別想掙錢!”


    這時,鍾誌洪也在一旁煽動道:“賣完沒了,就這一次!要買趁早啊!”


    混在人群裏的兩個托,一前一後,衝刺似的撲到鍾春香的攤位上


    “我買一件!”


    “我也買一件,不,兩件!”


    她們一手抓著衣服,一手舉著錢,生怕被人搶了似的。


    圍觀的人裏早就有想撿便宜的人,這會兒像聽到發令槍響般,一下湧到攤位前,一時秩序大亂。


    鍾誌洪適時地站了出來,大喊:“嫑擠,都嫑擠,排好隊,一個一個來。”他強硬地阻擋著混亂的人群,有想混水摸魚的也失去了機會。


    十塊錢一件,不用找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很快,鍾春香攤上的衣服就賣光了。


    而整個過程,小羅子一直跳腳咒罵:“神經病,瘋婆子,自己不掙錢,也不讓人家掙錢!”


    她心裏憋著笑,臉上滿是憤怒,看著鍾春香攤上的衣服被一掃而空,姐弟倆收拾東西走的時候,還挑釁地朝她得意地笑。


    看著姐弟倆離去的背影,小羅子一下子情緒崩潰了,一跺腳,恨聲大喊:“我也不掙錢了,10塊錢一件,都拿走!”


    那些晚來沒搶到衣服的人,一聽這邊也10塊了,生怕便宜要跑了似的,哄的一聲,又把小羅子的衣服一搶而空。


    小羅子淒慘地收拾東西,神情落寞地回家了。


    許多人覺得這姑娘怪可憐的,本是來掙錢的,結果一鬧虧本了,很同情地看著她離去。


    這些,鍾誌遠都沒看到,他在陪母親逛街,陳淑貞喜歡熱鬧。


    鍾誌遠陪著母親,一高一低兩個人走在街上。


    陳淑貞沒什麽文化,但很精明。


    “你這辣椒怎麽賣?兩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賣1毛。”陳淑貞停在一個菜農麵前問。


    鍾誌遠知道,母親隻是投石問路。


    人家說沒少,陳淑貞就繼續往前走,嘴裏嘀咕:“想摳我的錢!”又在另一家菜攤前停下,拿起辣椒問:“你這辣椒怎麽賣?兩毛一斤?可有少?人家才賣1毛。”


    菜販不耐煩:“一毛八,一毛你賣給我!”


    鍾誌遠自覺地往前走,母子二人就這樣在街上走走停停。


    “鍾嫂子,你也來赴圩啊?買什麽了?”一個青衣婦人熱情地與陳淑貞打招呼,眼睛看著鍾誌遠,覺得陌生。


    “來街上看下子,這是我兒子,在贛州一中讀書!”陳淑貞介紹著兒子,語氣很是驕傲。


    “你兒子好斯文!”青衣婦人客氣地誇道。


    鍾誌遠在一旁禮貌地陪著笑,看著母親,體味母親的快樂。


    兒女的出息是父母在人前的尊嚴和驕傲。


    陳淑貞遇到不少熟悉的人,時不時的停下來說上兩句,鍾誌遠倒沒有一個認識的,好象不是水西街的人。這裏的人大都是認識鍾誌遠的,隻是鍾誌遠不認識他們。


    在丁字路口,陳淑貞悄悄地對鍾誌遠說:“你看,那個瘌痢頭,菜弄得特別好吃,可惜了,沒哪個願去吃。人倒挺好,幫了我們家不少忙。”說著,遠遠的向瘌痢頭打招呼。


    鍾誌遠看見一個瘌痢頭站在飯館門口,衝趕集的人吆喝,“進來吃飯啊!”頭上一塊一塊的,光的地方發著光。


    看到這一幕,鍾誌遠就起了生理反應,好像哪哪都不舒服了。


    “鍾嫂子,你也赴圩來了?q切煩哦,來切煩哇!”瘌痢頭見到陳淑貞,熱情地招呼。


    “這是我兒子,在贛州一中讀書!”陳淑貞依然驕傲地介紹兒子。


    鍾誌遠朝瘌痢頭笑笑。


    飯館的名字叫“春芳飯館”,鍾誌遠望飯館裏瞅了瞅,裏麵還真沒什麽人,門口櫃台上坐著個胖女人,無精打采的,看著門外。見到陳淑貞,熱情地打招呼:“鍾嫂子,進來玩啊。”


    陳淑貞說:“不要了,我們要到前麵去。”輕聲對兒子說:“這是他老婆。”


    鍾誌遠和母親往前走,問母親瘌痢頭怎麽幫家裏的,陳淑貞一五一十的說給兒子聽,鍾誌遠聽了,就決定幫幫這個瘌痢頭,不能知恩不報。


    母子二人逛到公社廣場,遠遠的看見公告欄圍著許多人,近前看,裏邊貼著一張布告,是公社發出的水西服裝廠承包廣告,看時間已經發布快一個月了。


    赴圩的人到了這裏就回頭,鍾誌遠陪著母親打道回府。


    路過瘌痢頭的店,瘌痢頭還在外麵,賣不掉的甘蔗似的杵在那。


    “劉叔,你店裏生意不太好啊?”鍾誌遠主動去跟他搭訕。


    瘌痢頭聽了上頭,頭上的瘌痢都紅了。陳淑貞扯了下兒子的衣擺,朝兒子眨眼,擔心兒子說話沒個分寸,得罪瘌痢頭。


    鍾誌遠朝母親笑笑,問問瘌痢頭:“劉叔,聽說你菜炒得一流?”說時,朝他豎起大拇指。


    瘌痢頭霸氣外露地說:“水西街哪家館子敢說比我炒得好?!”可是,瞬間又像泄了氣的球,“唉,就是沒人來吃飯。”


    “我有辦法讓人進店來吃飯!”鍾誌遠加大嗓音叫道,邊上正好經過一群人,唧唧喳喳的。


    “真的?”瘌痢頭也調高音量,喊道。


    “是!我們進店講!”鍾誌遠扯著嗓子叫。


    瘌痢頭聽說有辦法,趕緊請鍾誌遠母子倆進店。


    瘌痢頭老婆也站了起來,一起坐在當門一張桌子上。


    “鍾家侄子,你快講有什麽辦法,我都快急死了!”瘌痢頭迫不及待地問。


    “簡單,劉叔,你戴上假發,要麽戴帽子,穿廚師服,要讓人家在任何時候看到你都是整潔幹淨的。劉嬸,你也一樣,衣裳和麵容要幹淨整潔,桌椅板凳要擦洗幹淨,地上打掃幹淨。你們隻要做到這兩點,加上劉叔你的手藝,保你們生意紅火,快的話,下個禮拜就看得到效果。”


    鍾誌遠一語點醒夢中人,瘌痢頭頻頻點頭。


    “以後哪個喊你瘌痢頭,你都要狠狠地糾正他,直到他喊你名字為止。”鍾誌遠叮囑道。


    瘌痢頭怔了下,高聲道:“對,喊我劉阿寶!”狠狠地搓著手,歡喜地直謝鍾誌遠。


    從街上回來,買了不少東西,鍾誌遠幫著母親一起準備午飯。


    一會兒,鍾宜榮和鍾明華開開心心地回來了,鍾宜榮脖子上掛著相機,鍾明華手上拿著塊寫著“照相”的牌子,上麵還有一句話“用相片留住今天”。


    “今日照了好多相!”鍾明華進門就開心地叫起來。


    “老女子有功勞!”陳淑貞誇道,邊摘洗著菜。


    “我在邊上舉牌子,人家看到了都過來!”鍾明華不謙虛地說。


    “人小能量大!”鍾誌遠摸了摸妹妹的頭,誇讚道。


    這時,鍾春香清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哈,太好玩了!”


    “今天掙大錢了!”鍾誌洪人比聲音先到,興奮異常。


    姐弟兩個迫不及待地學說起圩上賣衣服的事來,一家人笑得不行。


    “小羅子太會演了!”鍾春香說著,還在嗬嗬笑。


    “要不是我在,衣裳都被人搶了。”鍾誌洪說,在擺功勞。


    “賣了幾多衣裳哦?”陳淑貞問。


    鍾春香舉起兩個指頭,笑而不答。


    “20件?”鍾明華猜,覺得很多了。


    “兩百件!”鍾誌洪說,搶姐姐的風頭。


    “兩百件?”


    陳淑貞和鍾明華都不相信,鍾宜榮也一臉置疑。唯鍾誌遠麵色平靜,專注地做菜。


    “是真的,你看!”鍾春香說,從包裏拿出一疊錢來,“這是我們掙到的錢!我一百多塊,誌洪還有60多塊!小羅子的她拿走了。”


    看到實實在在的錢,家裏人才相信。


    “掙錢要上交哦!”鍾明華小大人般說。


    鍾宜榮笑了,鍾春香和鍾誌洪一下子掃了興。


    “家裏這麽多人,哪裏不需要錢?你不要準備嫁妝?你不要讀書的錢?”鍾宜榮看著鍾春香和鍾誌洪問,“你大哥馬上就要結婚不要錢?明華、你母親不要吃飯?誌遠不要上大學?”


    鍾宜榮說得都在理,陳淑貞還助攻道:“快過年了,曬臘肉、修香腸,還有豬肝、牛肉巴,都要錢哦。”


    陳淑貞數著過年要做的事,姐弟倆沒話反駁。


    贛州人進入臘月,家家戶戶都會自己做些臘肉、香腸、豬肝和牛肉幹。


    “爸,春香和誌洪掙錢也辛苦,”鍾誌遠邊炒菜邊對父親說,鍾春香和鍾誌洪馬上點頭,期待地看著父親。鍾誌遠接著說,“但掙錢了上交家裏也是應該的,”鍾春香和鍾誌洪聽了心又涼了,但是後麵鍾誌遠說,“爸,你看每人抽50%上交怎麽樣?以後也這個比例,這樣家裏有錢,他們也有積極性,雙贏!”姐弟兩人聽了,一想馬上就同意了。有總比沒有強。


    “誌遠講得對!”鍾春香說。


    “老哥講得對!”鍾誌洪說,稱呼都變了,難得和姐姐站在統一戰線。


    鍾誌遠拿著鍋鏟,扭頭鼓勵地看著父親。


    鍾宜榮看著兒子的眼神,想了想,同意了。


    鍾春香和鍾誌洪歡歡喜喜,點出上交的錢,將自己的揣懷裏。


    “爸,我們也掙錢了!”鍾明華提醒父親說。


    “老女子也有功勞!”陳淑貞笑道,幫小女兒說話。


    “爸,你們掙了幾多錢?”鍾誌洪好奇地問。


    鍾宜榮算算帳,難以置信地說:“乖乖,就這一下子也掙了快30塊!”


    “宜榮,老女子也應該獎勵。”陳淑貞提醒丈夫。


    “好,給我家老女子獎勵!”鍾宜榮高興地從口袋裏摸出鈔票,數出兩塊遞給鍾明華。


    鍾明華接在手裏,開心地笑了,大聲宣布:“明天早飯我要買個肉包子,還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花了。


    說話間,鍾誌遠做好了飯,一家人開心地吃起飯來。


    “爸爸喊人家看鏡頭,自己‘噗’放了個屁,把人家笑死了!”鍾明華邊吃飯邊說父親的糗事,一家人都笑了,鍾宜榮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意寫在臉上。


    鍾誌遠看著家人一張張笑臉,心裏暖暖的,這就是家人,簡單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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