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鍾誌遠給你提供的線索?”


    那天晚飯時,林子怡提到當天的采訪,林鵬聽後問。


    “嗯,他專門來找我,讓我告訴子怡的。”林子靜笑道。


    “他怎麽知道的?”林鵬自言自語地說。


    “爸,我查了下,花兒製衣就是他的。”林子怡爆出一個大新聞般,全家人都震驚了。


    “怎麽可能?”林子靜生硬地說,她不信,鍾誌遠都沒跟她說過。


    林鵬和方秀英都很訝然,鍾誌遠可還是個學生。


    “看來,鍾誌遠向我們家子怡提供了不少線索。”林鵬笑道。


    “嗯,都是通過姐姐傳給我的。”林子怡說。


    林子靜沉浸在疑惑中,呢喃著“怎麽可能呢?”,忽然又恍然大悟地自語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她嘴角上翹,浮現出破解謎底的笑意。


    方秀英看林子靜異常的反應,心微微一動。


    她看了林鵬一眼,林鵬隻笑笑,沒有表示。


    “爸,你看鍾誌遠幫我擬的標題。”林子怡將標題念給父親聽。


    林鵬聽了,十分驚訝,鍾誌遠的政治敏感度比他還強呢?


    “好,太好!”


    林鵬不禁讚道。他決定等女兒的報道一出,借勢掀起一場政風整頓。


    “子靜,你跟鍾誌遠約個時間,請他來家吃個飯。”林鵬說。


    “好啊,好啊!”


    林子靜和林子怡同聲叫好。


    方秀英蹙起眉頭,看不懂這一對父女了。


    丈夫幾時主動請人來家吃飯過?


    女兒幾時這般歡天喜地期盼一個年輕人的到訪?


    可是,一連幾天,林子靜都等了個寂寞。


    直到一個禮拜之後,鍾誌遠回校上課,才將他逮住。


    這天放學,鍾誌遠和林子靜一前一後離開學校。


    鍾誌遠走在前麵,林子靜遠遠地跟在身後,像是地下黨被特務跟蹤。


    夕陽照著鍾誌遠頎長健美的身材,又扭曲了拉出長長的影子,落在林子靜腳下,林子靜調皮地一腳又一腳踩在他的影子上,嘴角泛著調皮的笑。


    走過兩條馬路,鍾誌遠轉過身來等林子靜,見她孩子般快樂,夕陽照在她臉上,泛著金光。


    林子靜一路踩著影子走,發現影子不動了,抬頭看,鍾誌遠正站在街邊笑吟吟地看著她,不由嫣然一笑,看在鍾誌遠眼裏像是桃花在風中搖曳,美妙無瑕。


    “你怎麽走到這兒來了?”


    這裏靠著江邊,林子靜不明白鍾誌遠為什麽繞遠路。


    “你看,美嗎?”鍾誌遠指著江邊一叢叢的迎春花問。


    江邊迎春花如黃色的瀑布懸掛在水邊,林子靜讚歎道:“美!”


    “走,我們去采些!”鍾誌遠拉起林子靜往江邊去。


    林子靜看著鍾誌遠的手和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鍾誌遠,跟著跑,心頭小鹿亂撞。


    來到迎春花前,鍾誌遠鬆開林子靜,在花前走來走去。


    “你幹嗎?采花大盜啊?”


    “是啊,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這時候,贛州不像廣州,還不興送花,沒有花店,鍾誌遠隻好來江邊采迎春花,權當是見麵禮。


    “采花被你說得都有詩意了!”


    鍾誌遠一支支的折下來,摘了一大捧,塞林子靜懷裏。


    林子靜懷抱著迎春花,美得跟花仙子似的。


    “美!”鍾誌遠讚道。


    “花美?人美?”林子靜問完,一臉緋紅。


    鍾誌遠想說“人比花嬌”,卻生生地憋了回去,與林子靜相偕往市府大院去。


    路上,這對俊男靚女,在黃昏中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路過紅旗商店,鍾誌遠讓林子靜在外麵等著,自己進店去買了兩瓶茅台,幾包點心,還買了一支大大的棒棒糖。這時候的物價低,兩瓶茅台才十幾塊錢。


    林子靜看著他,甜甜地笑了。


    市府大院林市長家,獨棟的二層樓房,樓前種著梧桐樹。


    林子靜推開家裏的門,眼前是一個會客廳,一圈真皮沙發,正中一台彩電,牆上一幅名家書法“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見客人來,林鵬、方秀英、林子怡都迎了出來。


    鍾誌遠也不要林子靜介紹,大大方方地,將茅台遞給林鵬:“林市長,這是給您的,像酒香一樣,鴻運長久!”


    轉身接過林子靜懷抱的迎春花,“阿姨,這是給您的,嘿,路邊采的,您像花兒一樣,活力四射!”


    又將手裏那支大大的棒棒糖,往林子怡眼前一遞:“林大記者,這是給你的!”


    “我多大了,給我棒棒糖?”林子怡不樂意了,埋怨道,“一個大詩人,也沒個說法。”


    “小妹妹都喜歡棒棒糖!”鍾誌遠調侃道,“說法就是,永遠有少女的模樣。”


    他還想說“永遠有少女之心”,話沒出口就槍斃了,時下有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同學們都當它黃書在偷偷傳閱。


    “這還差不多!”林子怡很滿意鍾誌遠的說法,接過棒棒糖。


    林鵬和方秀英對自己的禮物都很滿意,更滿意鍾誌遠的說法。


    林子靜看鍾誌遠遊刃有餘地跟家人寒暄,枉費了自己擔心他會拘束,幫著母親把迎春花插在一個白色的花瓶裏,想著鍾誌遠剛才念的詩,不經意念了出來:“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支春!”


    “嗯,很應景,很有詩意。”方秀英誇道。


    “是他說的,采花賊,一念詩就成文人了。”


    方秀英聽了,覺得蠻好笑。


    林鵬將鍾誌遠讓到沙發,林子怡倒了茶,一屁股坐下:“聽我姐說,你又有一首詩在《詩刊》發表了,哪來那麽多靈感?”


    “靈感這東西就像啤酒花,瓶蓋一開就會自己冒出來,你想堵都堵不住。”鍾誌遠打趣道。


    這時,林子靜和方秀英插好花過來,聞言笑了起來。


    一家人都笑了,氣氛很輕鬆。


    話題自然聊到了花兒製衣女工靜站的事。林子怡笑問:“扯個橫幅站在那,不聲不響的,誰想出來的?”


    “還得謝謝林大記者匡護正義,報道真相!”鍾誌遠抬手作一揖,笑道。


    “還得謝你托我姐轉告,提供了新聞線索!”林子怡也抬手一揖,笑道,與鍾誌遠全沒陌生感。


    “看來,今天新聞的製造者,報道者和利用者都聚齊了!”


    鍾誌遠笑道,看向林鵬。


    “誰是利用者啊?”林子怡想了下,看向鍾誌遠問。卻見他在看著父親笑。


    林鵬正覺得子怡和鍾誌遠兩個人虛禮客套挺有趣,卻不想鍾誌遠看向自己。


    “再聰明的人都敵不過玩政治的。”鍾誌遠戲謔地說。


    “你是說我爸?”林子怡悟出來了。


    “不是嗎?借勢就來了一場整風,駕馭輿論的能力,那真是剛剛的!”


    林鵬哈哈一笑,指了指鍾誌遠:“這孩子!”


    林子怡也笑了,她笑的是鍾誌遠的語氣,“剛剛的”挺逗的,雖然沒聽過,但能意會。


    方秀英看丈夫少有的高興,看了看林子靜。林子靜笑嘻嘻地看著鍾誌遠,眼睛裏全是欣賞。


    “不過,利用得好!”鍾誌遠由衷地讚道,“因為受益者是咱老百姓!”


    他又補充道:“一般人不敢報道,一般人不敢借勢利導!”他真心地抱拳向林鵬和林子怡作揖。


    林鵬和林子怡被他的話感動,正想說什麽時,鍾誌遠詼諧地說:“你們都不是一班的人,我也不是一班的人,我是四班的!”


    這話一出,讓林家人都憋不住笑了。


    大家移步用餐區。一張八仙桌,平時四人各居一方,鍾誌遠來了,就跟林子靜坐一起,靠著林鵬。


    方秀英去打開收錄機,放背景音樂,竟然是鍾誌遠的歌。


    鍾誌遠聽著息已的歌,一時有些不習慣。


    “誌遠,能喝嗎?”林鵬晃了晃桌上的茅台,沒有稱呼鍾誌遠為“小鍾”,直接叫了名字。


    “人家還是學生呢。”方秀英提醒丈夫,看了眼鍾誌遠問,“滿十八了嗎?”


    “快了!”鍾誌遠一笑,從林鵬手中接過酒瓶,給林鵬倒滿,也給自己倒滿,“今天就算提前過成人禮了!”把林家人都說笑了。


    林家的女人都沒有喝酒,兩個男人,一老一少自得其樂。


    林子靜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將豌豆苗夾鍾誌遠碗裏,鍾誌遠來者不拒。


    “你這丫頭,就認豌豆苗了?”方秀英看不過去了,寵溺地看了女兒一眼,夾了塊紅燒肉給鍾誌遠。


    “我自己喜歡,才夾給他的~”林子靜羞澀地笑了。


    這年代不是誰家都可以天天吃到肉,一般請吃飯都是上魚上肉才顯得誠心,蔬菜怎麽算招待?林子靜家裏不缺肉,沒想那麽多,習慣性認為自己喜歡的就是好的。


    “肉我所欲也,豌豆苗亦我所欲也,兩者得兼,吾願足矣!”


    鍾誌遠文鄒鄒一句話化解了尷尬,逗得林家人都笑了。


    “下個月我就要調到電視台了。”林子怡得意地宣布。


    “噢,子怡要去電視台?”方秀英驚喜地問。


    林鵬也看著女兒。作為市長,他和妻子都沒在女兒們的工作上動用私權,林子怡調到電視台的事,他們一無所知。


    “先進台籌備,真的五月建台,鍾誌遠,幸好你向我姐提醒,不然錯過真可惜!”


    她嘿嘿地笑著,將手裏的飲料杯子舉向鍾誌遠:“謝謝你啊!”


    “不忙著謝,你去電視台幹什麽?”


    “當然是當記者啊!”


    “什麽類型記者?”


    “什麽類型?有新聞就報道嘛!”


    “那,你就是個小記者,成不了明星記者。”鍾誌遠肯定地說,都不留情麵。


    “憑什麽?”林子怡不爽地問。


    “因為,你沒有目標啊!”鍾誌遠不客氣地說,“你不聚焦,你的知識積累、人脈圈和發力點都不清晰,你把握不到相關熱點和走勢,報道肯定浮於表麵,沒有厚度和力度,這樣的報道沒有影響力,不是小記者是什麽?”


    “哼!”林子怡發現自己沒話反駁,隻好用鼻子說話。


    方秀英驚愕於鍾誌遠話裏的成熟和見識,林鵬很淡定,這個鍾愛國早就讓他另眼相看。林子靜剛嘴角噙笑,看妹妹吃癟。


    “心有大眾,抓住熱點去發掘,才能成為一名好記者,一名有影響力的好記者。”


    鍾誌遠說,說的話很有高度。


    林鵬適時地幫女兒問了一個問題:“你說說看,當前熱點是什麽?”


    這個問題含有他考校和印證的意思。


    “自然是經濟改革中的矛盾、衝突。”鍾誌遠不慌不忙地說,“國營企業的內部改革,激發企業活力,提高贏利水平;發展私營經濟,完善營商環境,加強扶持力度等。”


    他轉頭問林子怡:“二月二十六號的新聞聯播注意到沒有?”


    林家人都豎起了耳朵。


    “那晚,新聞聯播臨時中斷,插播了步鑫生的改革報道。這麽重要的信息,不會不知道吧?”


    鍾誌遠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睜大雙眼問。這是《新聞聯播》絕無僅有的一次。


    林子怡瞪著漂亮的大眼睛。


    連林鵬也一頭霧水。


    “步鑫生是浙江海鹽襯衫總廠的廠長,他借鑒土地聯產承包責任製,實行聯產計酬製,打破了大鍋飯。改革了勞保福利製度,根除了‘泡病號’的流行病。他砸了‘鐵飯碗’的用工製度,規定嚴重影響生產秩序、屢教不改者除名,不顧產品質量、態度惡劣者除名。他覺得工廠就要廠長說了算,要讓企業家當廠長。”


    鍾誌遠將步鑫生的有關報道說了個大概。


    林鵬一下子陷入了深思。


    這裏麵包含的信息量太大。


    “你來解讀這條新聞吧?”鍾誌遠笑問林子怡。


    “雖然沒看到,聽你這麽說,還有不明白的?上麵領導下了決心,這是個先進,先進就是讓大家學習的。所以,國營單位的改革是當下的經濟熱點,你剛才說過了。說明你說的對,是吧?”


    林子怡讀出了信息的關鍵,又不無揶揄地對鍾誌遠說。


    鍾誌遠嘿嘿一笑,像是要彌補什麽,對林子怡笑道:“你的報道還是很有影響力的,蕹菜塘的報道引發了服務行業的風氣變革,對花兒製衣的報道,引發了政風變革,這都是無上功德和榮耀啊!”


    林子怡被她一誇,頓時覺得形象高大了起來,挺了挺胸脯。


    林鵬品味著鍾誌遠這條信息的意味,感覺當下紛亂的工作中有了一點明光。


    他對女兒說:“子怡,好好想想誌遠說的。”舉起酒杯,與鍾誌遠重重地碰了下,一飲而盡,真是美哉!他再次確定:這小子就是鍾愛國。


    林子怡內心是被鍾誌遠折服了,隻是少女的麵子讓她繃著。


    聽父親這麽說,就勢下坡,點頭應是。


    她感覺自己與鍾誌遠有某種特別的聯係,有了他,自己的事業仿佛上了不止一個新台階,燈下看他,覺得真是個美男子。


    嗯?美男子?心裏一個咯噔,臉微微發紅。


    方秀英見鍾誌遠將女兒說得啞口無言,在丈夫麵前侃侃而談,神態自若。


    她覺得這是很奇怪的事,還沒人在丈夫麵前表現得如此灑脫。


    再看林子靜,女兒靜靜的,眼裏隻有鍾誌遠,活像個戀愛中的女孩。


    方秀英看了看鍾誌遠,暗自歎了口氣,女兒有意中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就拍個照,怎麽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燒片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燒片肉並收藏我就拍個照,怎麽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