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陽清清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詭異無比。


    台下驟然安靜,所有賓客的臉仿佛忽然模糊,就像是油畫褪色了一般變得暗淡,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被放慢了無數倍。婚禮、會堂、漫天的花雨、飄揚的彩帶,在這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深邃無垠的黑暗籠罩世界。


    魔陽清清緩緩睜開腦後的雙眼,如果道友明此時有意識,他一定會認出這就是契血之靈的雙眼。


    道友明此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身體也變成了透明的靈體狀。


    契血之靈麵無表情地伸出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抓向道友明的腦袋,隻見契血之靈的手竟然直接穿過了道友明的頭骨,緊接著腦袋裏一團模糊的亮光被抓了出來,那正是道友明的記憶。


    隻不過,任憑契血之靈怎麽撕扯,這團亮光就是扯不斷,另一端牢牢地卡在道友明的腦海之中。


    道友明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痛苦的神色,這是他的靈魂烙印,是深深埋藏在他的記憶裏最難割裂的部分,就像是當初林清菡的腦海之中對狂牙的記憶一樣,幾乎沒有辦法完全清除,隻能一點一點連根拔起,在這個過程中靈體會經曆極為漫長的痛苦。


    “你的靈魂烙印竟然這麽難消除,一個是你父母的,一個是這個叫做趙萌萌的……不過不用怕,再過幾次,你就會永遠沉淪在你的心魔之中,你的身體就會被我接管,到時候一切便都沒有意義了……”


    魔陽清清緩緩開口,仿佛看到這一天即將來臨,竟然緩緩笑了起來,這笑容驚悚邪惡,和魔陽清清原本絕美的臉蛋氣質完全不符。


    記憶亮光的光芒又暗淡了一些,看著自己手上費力扯下的部分記憶殘塊兒,契血之靈獰笑著將他們全都丟到了自己的嘴巴裏,一口吞下。


    魔陽清清緩緩睜開雙眼,周圍的世界再次恢複了色彩。


    “一聲承諾,承諾一生,剛才新郎在親友的見證下許下了諾言,但是聲音太小了,我們的賓客似乎沒有聽清,來!釋放你所有的勇氣,對著所有賓客,對著你心愛的女人,再說一遍剛才的誓言!”


    主持人微笑著引導現場的氣氛,賓客們全部一臉笑意,道友明微微一愣,腦子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剛才……


    對,剛才他似乎是在宣誓……


    道友明看向台下的道明獅和杉萊,隻見二人正在給自己加油打氣,尤其道明獅正在誇張地揮舞著雙手,生怕道友明看不到自己。


    道友明麵帶微笑,他清了清嗓子。


    “魔陽……清清,我會讓你幸福的!”


    “好!”


    主持人帶頭鼓起掌來,所有賓客紛紛拍手搞起氣氛,悠揚的音樂聲音響起,一籠籠白鴿被放飛,道明獅和杉萊更是激動地相互抱在了一起,現場一派熱鬧幸福的氣氛,道友明嘴含笑意,含情脈脈地看向眼前的魔陽清清。隻不過,道友明的腦袋忽然變得有些混沌,他捂著自己的太陽穴微微有點茫然。


    為什麽,他的心一直在痛?


    青木閣內。


    趙萌萌眼眶微微有些紅腫地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道友明。


    道友明的精氣神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萎靡下去,趙萌萌能夠斷定,要是按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兩天,道友明就會變成一具幹枯的屍體。


    他摸了摸道友明的額頭,冰涼一片。


    如果不是道友明此時還有呼吸,她都幾乎以為這已經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了。


    “小煦,為什麽他的體溫這麽低?臉色也越來越差了……”


    趙萌萌看著推門進來的周小煦,頓時有些焦急地問道。


    周小煦摸了摸道友明的脈搏,又翻了翻道友明的眼皮,無奈地歎了口氣。


    “唉,他現在還在和心魔爭鬥,但是看來他似乎快要抵擋不住心魔的侵蝕了。他太弱了,連君王級實力都沒有的超凡者,靈魂處於絕對的弱勢,麵對心魔幾乎不可能戰勝……”


    趙萌萌拳頭一下子捏緊了。


    “那……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助他的?”


    周小煦沉默片刻,看向了趙萌萌的雙眼,忽然站起身來。


    “萌萌姐,道友明是除了李一白之外,最近幾十年唯一一個走完登仙之路的人,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趙萌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用手輕輕撫摸著道友明憔悴的麵孔,片刻後她低聲在道友明的耳邊低語著。


    “小明,不要丟下我……”


    “除了師傅,我就隻有你了……”


    ………………


    “生了生了,順產龍鳳胎,母子平安!”


    小護士激動地從產房裏跑了出來,門外早已守候多時的家人們頓時鬆了一大口氣,懸著的心紛紛掉了下來,杉萊更是拍了拍胸脯,長長舒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比我自己生孩子還要緊張……”


    道明獅冷笑一聲。


    “我就說沒什麽事兒吧,你還非得整得我連著一起擔心。”


    杉萊不屑地鄙夷了一聲。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在樓梯間裏走了幾十圈,那煙頭都燒到手指頭了也不知道扔。”


    道明獅頓時麵色一囧。


    “好啊,你竟然偷偷跟蹤我……”


    道友明看著自家父母日常拌嘴,也跟著笑了起來。


    “恭喜恭喜啊。”


    “道友明,人生贏家啊,龍鳳胎!”


    “寶寶出來讓她先看看你大姑,聽說寶寶會和第一眼看見的人長得像,咱們家你大姑最漂亮了!”


    “……”


    親友們紛紛送來祝福。


    “同喜同喜!”


    道友明樂嗬嗬地回道。


    身旁已經長得比他還高的兒子女兒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爸,媽,你們辛苦啦!”


    道友明一愣,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兩個孩子的升學宴,他迷茫地看了一圈周圍,總覺得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他摸了摸自己已經微微開始發白的鬢角,感慨歲月無情。


    一旁道明獅和杉萊正在猛猛吃菜,兩人身為超凡者的優勢體現了出來,此時的道友明和道明獅站在一起,沒人說的話,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倆人是兄弟,而不是父子。至於杉萊,歲月除了在她眼角留下稍許魚尾紋,和因為犯懶沒有染發而有些發白的鬢角,同樣看著就像是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


    “感謝各位親友的蒞臨,今天是我家兩個崽兒的升學宴……”


    道友明慷慨陳詞,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中總是掀不起一絲波瀾,就像是在看一場平淡如水的電影。


    道友明覺得這些年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仿佛一直有什麽東西在流失,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一切就像是一場錯覺一樣。


    “親愛的,今天我們又可以過二人世界啦~”


    魔陽清清笑著摟住了道友明的脖子,道友明一愣,皺了皺眉看向頭頂,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股熟悉的氣息縈繞心頭。


    魔陽清清歪著腦袋。


    “怎麽了親愛的?”


    道友明撓了撓後腦勺,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剛才怎麽聽到有人叫我?你聽到了嗎?”


    魔陽清清嗤嗤一笑。


    “屋子裏除了我哪還有別人啊,我看你啊是一下子放鬆下來,出幻覺了吧?”


    道友明狐疑地看著魔陽清清,最後釋然地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我先去收拾一下。”


    魔陽清清說完就去了臥室。


    道友明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緊盯著魔陽清清的背影,目光之中充滿了迷茫,他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深夜。


    稍稍喝醉了酒的魔陽清清身上散發著迷人的香氣,道友明在浴室裏鼓搗了許久才回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身上還裹著個厚厚的紅色睡衣。


    “怎麽才來,你剛才幹什麽去了?怎麽還穿個紅色睡衣?”


    魔陽清清嬌嗔道,拋了個風情萬種的媚眼,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道友明淡淡一笑。


    “沒什麽,剛洗了個澡,紅色喜慶……我們開始吧。”


    魔陽清清頓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在這兒做任務呢,還開始吧……”


    魔陽清清說著就要脫下衣物,不過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似乎是想要給道友明驚喜一般,忽然手一停頓,看向道友明。


    “你先轉過去。”


    沒有回應。


    魔陽清清一愣,這才發現道友明正在拿著手機看著照片,魔陽清清這下不願意了,她嘟起了嘴巴,一把奪過道友明的手機。


    隻見屏幕上赫然是道友明和父母的合影。


    “你這時候怎麽想起來看照片了?”


    魔陽清清不解地問了一句,道友明沒說什麽,隨口糊弄了兩句,便閉上了雙眼。


    “來吧,你要給我什麽驚喜?”


    魔陽清清看著道友明緊閉的雙眼,笑容忽然收斂。


    一切都被無限延長。


    道友明的身影也頓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魔陽清清麵色冷漠,熟練無比地站起身來,腦後的契血之靈再一次睜開雙眼,操控著魔陽清清的右手朝著道友明的腦袋抓去。


    這一套流程他已經操作過無數次了,隻需要再過幾次,道友明將徹底變成失去靈魂的傀儡。


    “靈魂烙印再堅硬又如何,隻要我多撬你幾次,你的防禦不攻自破……”


    契血之靈興奮地看著眼前即將被自己占有的軀體,忍不住再一次自言自語起來,可就在他的手即將穿過道友明的大腦的時候,一個沙啞的嗓音響起。


    “你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契血之靈聞聲渾身一抖,驚懼地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飽含著道友明無邊怒火的雙眸,這雙眼眸裏此刻已經遍布著血絲,就像是在忍受著什麽極端的痛苦一樣。


    “怎麽可能?!心魔之繭裏你怎麽可能會醒過來?!!”


    道友明二話不說,竟是一把朝著契血之靈抓來,來道友明的精神世界裏,契血之靈避無可避,雖然他能操控別人的精神,但是一旦和別人正麵對戰,契血之靈就弱得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契血之靈瘋狂地在道友明的手掌之中掙紮,可無論他怎麽用力,他都根本掙脫不開這雙手掌的束縛。


    “噗!”


    道友明臉色蒼白地從自己的大腿上取下一枚鋼錐,頓時他的大腿血流如注。


    道友明狠狠將錐子丟在地上,朝著契血之靈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契血之靈一愣,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道友明的紅色睡褲裏麵鼓鼓囊囊的,就像是裏麵支著什麽東西,但是剛才他一直心急去消除道友明的靈魂烙印,並沒有太過在意,而直到此時道友明拔下一根鋼錐之後他才明白,這裏麵鼓鼓囊囊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那大腿之上密密麻麻,竟然插著大大小小十幾根尖銳的鋼錐,看那隱隱約約支出來的把手長度,每一根鋼錐都起碼紮進去了起碼一指深!


    契血之靈看著道友明腳下那一灘殷紅的鮮血,不由得有些傻眼了,這道友明竟然如此狠辣,為了保持清醒,硬是在自己腿上插了這麽多根鋼錐,而且還淡定自若地和自己聊了半天裝成無事之人,就等著自己露出馬腳。


    這個男人的心計竟然如此深沉!


    契血之靈仍然不甘心地掙紮著。


    “你怎麽可能會發覺自己處在心魔之繭,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道友明沒有解釋什麽,而是一把將契血之靈塞到了自己的嘴裏,狠狠咀嚼了兩口便吞咽了下去,臉上帶著猙獰而瘋狂的表情。


    “蠢貨,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再多看一眼他們兩個而已……”


    道友明笑了,那是一種不帶有任何遺憾的笑容。


    能再次看到道明獅和杉萊兩個人,感覺真好。


    至於魔陽清清,那隻是契血之靈根據自己的記憶篡改出來的人。


    魔陽清清小時候確有其人,但是和自己剛才經曆的心魔幻境不同的是,魔陽清清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天極秘密帶走殺掉了全家,這也是後來道友明才知道的事情,小的時候他一直以為魔陽清清一家忽然搬家離開了,還為此傷心了許久。


    隨著逐漸長大,小時候的情愫也慢慢退卻遺忘,這也是為什麽道友明一直看著魔陽清清感覺到別扭,因為在他八歲以後就再也沒和對方有過任何交集,而自己能夠一直保持清醒,也是因為這裏特殊的環境所致。


    意識力量大於一切的交彌界!


    在這裏,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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