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自己的名字,李盼安心中便會更安定幾分。


    這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不同於為了融入突厥而被部落中人起的突厥名烏魯格,也不同於來到柳州之前的李五娘。


    盼安,濃縮了死去父母兄弟姐妹的期望,李五娘,便就此成為李盼安。


    雖然烏魯格在突厥語中的含義是“偉大的”,但她還是更喜歡李盼安這個名字。


    盼安盼安,不止盼自己安,也盼柳州安,她的家能安。


    看完信後,李盼安神情未變,也並沒有銷毀信件,隻將它收起。


    “既然這般,你就與我一道來吧。”


    她帶著中年男子回到部落中,部落裏的牧民們看到陌生人,有些好奇,但因為是烏魯格帶來的,並沒有人產生警惕心理。


    有人詢問:“烏魯格大人,這是誰?”


    李盼安便笑著回答:“這是我的朋友,是一名中原行商,部落裏有要賣的東西嗎?他可以帶來一些其他的東西換。”


    男子跟在她身後,對著牧民們友善的笑笑,用熟練的突厥語道:


    “我叫王渡,你們也可以叫我艾哈邁德。”


    中原商人對於突厥牧民們來說,也並不是陌生的。


    多的是為了賺些銀錢不要命的行商來到突厥,以低廉的價格收購牛羊,再販賣到中原地區牟利。


    這樣的行商自然也是很容易死去的,可能會被某個部落搶劫,也可能會死於狼口,隻有那些手底下有許多夥計的,自身也有幾分武力的行商,才能多次出入草原而無損傷。


    但也正是因為深入草原的成本增加,這些商人們收購物品牲畜時,都會盡可能的壓價。


    有的部落並不知道自己以多麽低廉的價格賣出了商品,有的部落卻從旁人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但即使知道自己的貨物賣便宜了也沒有辦法。


    草原這樣大,各個部落可能今日在這處,明日便不得不搬遷到另一處,除了參與突厥自身的集市,也隻有這些中原商人才能給他們帶來新的食物和各類生活用品了。


    這個部落的人便是知曉中原行商會低價收購貨物的。


    不過現在並不是冬季,大家也沒有到要冷死餓死的程度,附近又有個大型集市,因此牧民們是不打算賣貨物給這個商人的。


    但因為對方是烏魯格帶來的人,他們還是表達了熱情的歡迎。


    隻是沒人主動說,自己要賣什麽什麽。


    直到這個王渡主動說:“我收牛羊肉,還有各類牲畜的皮毛,奶製品也是收的,像是牛奶,羊奶都收,香料和藥材也都是收的。”


    “我可以用這個單子上的物品來換,主要有粟米,紅薯,細鹽,治療各種疾病的成品藥物,茶葉,棉布麻布,各類器皿,瓷器……”


    “以物換物的話,一斤鹽差不多可以換……一斤粟米可以換……”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原本還隻是看在烏魯格麵子上,友善表達歡迎的牧民們,卻是聽得眼睛越來越亮。


    圍攏上來的牧民們越來越多,但每一個人都沒有出聲,隻努力的豎起耳朵,聽著王渡叭叭叭念著以物換物是個怎麽換法。


    直到他說完了,聲音都有些沙啞,牧民中,才有個人高聲問:


    “你說的是真的?一隻羊可以換五斤鹽?”


    烏魯格平時就會用斤來當做稱重單位,部落裏不少人也能分得清楚一斤是大概多少。


    這可就不得了。


    鹽是多麽寶貴的東西,不光人要吃,牲畜也要吃,若是一直不吃鹽,人就會變得虛弱下去。


    因此鹽在草原上,向來十分值錢,甚至到現在為止,還有“鹽幣”一說,意思是,鹽是可以當做貨幣來用的。


    一隻羊竟能換取五斤鹽,這聽上去簡直太像是詐騙了。


    王渡輕咳一聲:“是一隻成年健壯的羊才能換五斤鹽,在羊的重量上麵也是有要求的,必須是一百一十斤以上。”


    “當然了,如果一隻羊的重量不夠,用別的東西來補上缺也是可以的,大家都能協商的。”


    場上的氣氛便更加焦灼熱烈起來。


    有人激動,也有人警惕。


    “你不會是騙我們的吧?哪有這麽便宜的鹽!”


    在草原上,就算是粗鹽五斤,可也不是一頭羊就能換來的。


    天上掉馬奶酒,就算是年輕人們也覺得這事不靠譜。


    哪怕他是烏魯格帶來的又怎麽樣?萬一烏魯格也是被騙了呢?


    王渡麵對著一群牧民打量,警惕,提防的目光,早有準備。


    “我是柳州商行的人,這些細鹽也都是柳州鹽,州署會保護我們這些商人的安全,因此價格會便宜很多。”


    “你們不用擔心,以物換物都是當場交換,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先在我這裏定下,等到後日我帶著貨物前來交換,大家可以任意檢查,絕對不會出什麽問題。”


    牧民們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畢竟他說的看上去好像很真誠的樣子。


    有人去看向李盼安。


    李盼安也笑著為王渡背書:“大家放心吧,他說的都是真的,柳州鹽在本地十分便宜,在柳州,一隻羊至少可以換到二三十斤鹽呢。”


    牧民們:!


    他們都被柳州這驚人的物價給驚呆了。


    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心底換算起來,自己家裏有多少隻羊,要是送到柳州去,又能換到多少鹽回來。


    雖然很吃驚,但因為這是烏魯格說的,已經對她產生了信任的牧民們,還是放下了對王渡的警惕,決定相信他試一試。


    最主要的是,這可是五斤鹽啊。


    一家人省著點吃,至少可以吃上幾個月,當然,因為要喂牲畜喝鹽水,用的可能會更快一些,但多賣幾隻羊不就好了?


    抱著“就算他是個騙子,這可是我們部落,他也不可能直接帶走我們的東西”的念頭,部落裏熱鬧了起來。


    王渡向李盼安借了書桌板。


    突厥各個部落需要經常遷移,因此像是那些不好搬運的家具都是沒有的,更別說他們也沒有自己的文字,自然也不會需要書桌了。


    李盼安的書桌板,還是她自己一路帶來的。


    這是個剛剛好夠放下兩臂的木板,表麵打造的光滑,需要寫字的時候,就尋個矮位置坐下,將木板放在雙膝上,就可以成功寫字了。


    不過寫毛筆字還是有些艱難的,好在柳州如今多用石墨筆。


    既便於攜帶,又方便剛識字的百姓們抓握的石墨筆,剛一製作出來,就風靡了整個柳州,聽聞連柳大人都愛用硬筆呢。


    他一邊耐心詢問著排隊的牧民們,姓名,要賣什麽,又要換什麽,一邊確認下來後,在紙張上麵記錄下來。


    其他放牧的牧民們漸漸回來,見著這一幕,先是疑惑,等打聽了為什麽大家都聚在這裏之後,瞬間也振奮起來,跟著跑去排隊。


    向牧民們賣東西是有些累人的,需要反複的向他們確認,貨物是什麽,又要換什麽,擔心斤數不夠怎麽辦?活羊行不行,死羊行不行,小羊行不行。


    李盼安早就脫離了人群,去給那隻斷腿小羊做治療了。


    小羊的主人也是滿臉的興奮,還試圖將這隻小羊羔賣出去換鹽。


    反正小羊羔未必可以活下來,如果能夠換些鹽巴,那就太劃算了。


    可惜王渡很遺憾的拒絕了他們:“我們買這些牲畜都是要趕路回柳州的,這隻小羊羔腿受傷了不能趕路,也未必能在路上活下來,所以隻能按照肉的斤數來賣。”


    一隻小羊羔能夠多少斤,那這就有些不劃算了。


    要是以前,換了也就換了,拿一隻必死的羊羔能換一些東西來,也是挺不錯的。


    但現在,首先烏魯格已經為小羊完成了治療,並且表示大概率它是能活下來的。


    其次,成年羊的價格實在是讓人垂涎,若是能將這隻小羊好好的養大,等養到了成年,不就能夠換到五斤鹽了嘛?


    當然,他們能夠有這樣長遠的想法,主要還是因為自家有大羊,現在就可以換鹽。


    隻是難免還是擔心:“可要是我們將小羊羔養大了,到時候可能會搬遷到其他地方,你還能找到我們部落嘛?”


    王渡就笑:“放心吧,柳州商隊來草原的多的是,價格差不多都是我給出的這樣,就算明年我找不到你們了,其他商隊也能跟你們交易。”


    牧民們卻還是很擔心:“他們真的會給我們一樣的交換條件嗎?會不會漲價?萬一他們不願意跟我們換呢?”


    “不用擔心,根據我現在記錄下來你們部落要賣給我的牛羊物品,再多交易幾次,你們就可以擁有印鑒了。”


    牧民們疑惑:“印鑒?那是什麽?”


    “是柳州的商隊印鑒,隻有加入了柳州商行的商隊才能有印鑒,一旦我們認為某個部落是個不錯的交易對象,或者交易的價值超過了規定值,我們就會將這個給你們。”


    他說著,相當小心的從包裏掏出一個小盒子,又打開小盒子,裏麵用布料包著一張金光閃閃的方形小卡片。


    王渡那全程小心翼翼珍惜無比的態度,以及這金光閃閃,如同金子一般的光芒,讓牧民們都跟著屏住了呼吸。


    哪怕隻是看外表,也會讓人感覺,這是一件很珍貴的東西。


    王渡展示著這金色印鑒,上麵,正用柳州文字(簡體字)龍飛鳳舞寫了個“柳”字。


    “這就是印鑒,隻要一個部落有了我柳州商隊的印鑒,下一支柳州商隊不光會和你們交易,還會給出最優惠的價格,最新的貨品。”


    牧民們驚歎而又渴望的看向這金色印鑒,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還在警惕著王渡是否是在騙人。


    “這是金子做的嗎?”


    “這樣珍貴的東西,真的可以給我們嗎?”


    “我們現在就可以擁有嗎?”


    王渡笑著一一回答:“這並不是金子做的,而是隻有我們柳州才有的一種特殊材質。”


    ——其實這就是張pvc塑料土豪金名片。


    柳意在商城裏麵買的,因為名片個頭小,因此價格相當便宜。


    她一口氣買了一大堆,用來當做柳州的信物。


    不光王渡手裏有,其他派出去的商隊手裏也有,派送信物是一種雙方都可以得到安全感的行為。


    當這個信物看上去又十分高大上後,這種安全感便又大大提升了。


    王渡:“這是隻有我們柳州才有的印鑒,因此可以作為信物使用,它雖然不是金子做的,但也照樣很珍貴,所以我不可能一次交易就將它送給你們。”


    “你們與我們交換的貨物價值數量還不夠,可能要再交易一兩次才行。”


    牧民們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擔憂,現在隻想要快點拿到這個印鑒。


    就連部落中一向沉穩的首領和祭司,都忍不住呼吸急促了幾分。


    牧民們之所以一直不得不將牛羊低價賣給行商,就是因為他們一直在不斷地遷移,沒有辦法與一個行商達成長期接觸,隻能看運氣,期盼下一個行商能夠出價多一些。


    像是這次王渡給的價格單,雖然總覺得便宜到不可思議,但首領與祭司也並沒有阻止,就是因為覺得如果真的是便宜貨物,這次能夠以物換物,也是一件不可錯過的大好事。


    他們甚至沒敢奢求,以後還能長期,持續的進行這樣的以物換物。


    可王渡卻說,可以,隻要拿到這金色印鑒。


    祭司是部落裏較為年長的人,說是年長,也不過才四十五歲,但長期暴曬讓他皮膚老化極快,臉上已滿是皺紋。


    他隻是一個中型部落的祭司,當然沒有多麽聰慧的頭腦,但因為年長,因此幾乎立刻,便判定出了:


    ——必須拿到這個印鑒。


    如果能夠拿到,未來整個部落都會大不一樣,他們再也不用忍饑挨餓,而是可以用牛羊持續不斷地換回來吃喝鹽巴藥物。


    不過想再多,也還是要看後日的交換能不能成功。


    看到了貨物是真的,那印鑒才有作用。


    王渡走的時候,天色都黑了,部落的人很熱情,祭司還想要派幾個青壯去送他。


    他隻笑:“不用,我帶了人,怕讓你們擔心,所以就讓他們等在外麵了。”


    祭司眼光微閃,他當然知道王渡帶了人來,這附近可是他們部落的地盤,別說多出十幾個人,就算是多出一頭狼,他都能很快知道。


    行商來草原帶人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真有一個人帶著貨物闖草原的,結局一定會是人死貨被搶。


    他特意提了這麽一句,就是想看王渡會不會實話實說。


    王渡說了在外麵安排了人的實話,祭司心中反而更加安心下來。


    雖然他說實話不能證明他是一個好人,但至少證明了他大概率沒什麽壞心眼。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李盼安在等。


    牧民們也在等。


    兩日後,王渡帶著一車車的貨物,在牧民的期盼下,如約而至。


    夕陽西下,兩日裏輾轉反側,計算著自己能換多少好東西,又能賣多少牛羊的牧民們看著他帶著車隊朝這邊走來的身影,忍不住歡呼起來。


    “來了!”


    “他來了!”


    “好多車,好多貨物!他真的帶貨物來了!”


    這一天,突厥的一個普通部落,第一次對柳州產生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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