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宴,按理說,這種官場聚會,眾人應該是聊天大過於吃喝的。


    但柳州的官員們情況不一樣。


    柳州在整個北地,乃至於整個大安朝,都被認為是窮鄉僻壤,資源短缺,美食也少,這裏的官員們,也沒有那些富裕州城上官對食物的不屑一顧。


    他們中不少人都是從基層官吏中提拔上來的,還有的人,在柳意到柳州之前,也不過就是個普通平民百姓。


    甚至,有的官員幾年前還每天處於餓個半死狀態呢。


    何況,他們的主官柳意,也向來並不吝嗇於對美食表達喜愛。


    上行下效,這珍惜食物,愛吃美食之風,自然吹遍了整個柳州各縣。


    因此,一盤盤或一鍋鍋食物端上來,大家迅速進入到了吃飯狀態。


    經曆過饑荒的人,對於食物都有一顆虔誠的心。


    就好像是現代時,年紀大的奶奶爺爺們,總是會勸說家中的孫輩吃肉。


    那是因為他們真的餓過肚子,曾經經曆過腹中沒有油水的日子,知曉那樣的生活有多麽難熬。


    因此【肉食珍貴】這個概念,大半情況下,將會隱隱刻在心中一輩子。


    柳意就不一樣了。


    她雖然是孤兒出身,但國家確實也沒餓著過她,再加上成績優異,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和校領導們的心頭寶。


    一個成績優異懂事乖巧的孤兒學生,多麽惹人憐愛的存在,大部分老師見著柳意,都忍不住要心軟三分。


    小學的時候,柳意就經常被老師分享家中飯盒。


    中學的時候,班主任還會帶鹵雞腿給她,怕同學們看到了讓她麵子上過不去,還特地偷偷背著人喊她去老師辦公室吃。


    吃苦當然也吃過,畢竟世界上也會有欺軟怕硬的存在,但柳意的確是沒短過吃食的。


    她吃得開心,純粹是愛吃,想吃。


    柳意大快朵頤。


    她食量向來大,又極愛肉食,此刻就正吃著烤羊腿。


    她擺出這副態度來,底下的官員們也都鬆了口氣,放心的跟著大吃大喝起來。


    文工團正表演著,一邊吃一邊看,很有點現代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吃東西的感覺。


    邢千雁原本還怕自己頭一回參加大官擺的宴,可能會哪方麵禮節做不好,丟個小小的人。


    雖然她號稱自己都這把年紀了,也不怕丟人。


    但能不丟人,自然是不丟人的好。


    結果如今一看,這各縣官員們瞧著都是和她差不多的普通人嘛。


    都是吃吃喝喝,吃到好吃的了,臉上也會露出滿足之色,向著周圍同僚推薦。


    邢千雁當即去了那一份膽怯,高高興興吃喝起來。


    不愧是州牧擺宴,滿桌都是吃喝,大半都是肉食,且還不是他們自家做的那種,怎麽都帶點腥味的肉。


    這豬肉吃上一口,鮮嫩多汁,滋味醇厚,絲毫腥味都沒有。


    邢千雁連夾了好幾筷子,才好奇問起了旁邊的同僚:


    “這豬肉竟一點膻味都沒有,肉質也這般嫩滑,真是長見識了。”


    是的,因縣現在也是將彘喚作豬,全方位向柳大人看齊。


    同僚是有親戚在養豬場工作的,當即顯擺起了自己從親戚那聽到的消息: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聽我妹子說,這批豬都是閹割過的,說是閹割過的公豬沒有膻味,肉嫩不說,還會比以往吃的更多,增重更快,豬油也多。”


    “這批閹割過的豬剛出欄,應當就是正好供給州府了。”


    邢千雁聽得眼睛冒光。


    “閹割過的豬竟這般好?那我們這種私人養豬的,可能也閹割了養?”


    她雖已是官員,可骨子裏,還是覺得家中有資產才更讓人安心。


    家中資產的意思是:有房,有田,最好還養著各類牲畜,以達到無論什麽情況,都能完成自給自足的目的。


    “自然是可行,聽說上麵也是先用了一小批豬實踐,確定了這閹割過的豬不光生命無憂,還產量極高,這才在養豬場開始大規模養殖的,您瞧著吧,各縣的豬肉供應,日後都是這閹過的公豬肉了。”


    那同僚說著,又提醒道:“不過邢大人是想自家養?養起來是否有些費事了?您那每個月的俸祿,拿出來一些,就能買上兩斤豬肉回家吃了,還不用請人來殺,多好。”


    如今各縣的基礎經濟都在柳意的安排下趨於平穩,像是肉鋪這種往常隻有小康人家采取光顧的攤子,如今也有不少工人家庭去購買肉食。


    邢千雁是縣度支部的官,俸祿省出來一些,絕對夠她一個月吃上七八頓肉了。


    “雖說是這樣沒錯,隻是我年紀也大了,這官不知能做到多久,還是家裏多添些牲畜,心裏才有底。”


    同僚詫異:“您這話是怎麽說的,這差事您辦的這樣好,如何就不能做多久了?”


    邢千雁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生活智慧的。


    “我都這麽大年紀了,特地打聽過了,大安朝的時候,五十歲的官員都能致仕了,像我這種這個年紀還能當上官的,想來應該是因為實在缺人。”


    “如今柳大人也已成州牧,等柳州漸漸定下來之後,人才多了,我估計就也要退了。”


    同僚雖覺得這話有理,但卻不能當著邢千雁的麵附和。


    她道:“邢大人您這一身本事,就算您到時候想退,我估計部長也舍不得放人的。”


    這話邢千雁愛聽,高興過後,也有些遺憾。


    “若是柳大人早些來柳州就好了。”


    雖說同僚們都覺得她腦子活,比許多年輕人都厲害,可邢千雁自己清楚,她年輕的時候必然會比此刻更好。


    那個時候,身體也康健,精神頭也足,每日都能做上許多事。


    如今哪怕對比同村的老太太,自覺自己要更精神些,身子骨還硬朗,可和辦公室裏的其他年輕同事們相比,就能明顯感受到差距了。


    同樣做事,其他人都是可以穩坐一上午,她卻是做上三小時,就覺得隱隱頭暈,要站起來緩一緩,喝一些糖水才能好。


    需要加班加點做事的時候,部長也隻讓年輕人們加班,從不開口要邢千雁留下來一同加班,隻讓她早些回去好好休息。


    邢千雁也想加班啊。


    可她沒有選擇的機會,從一開始,加班這兩個字就與她無緣了。


    她喜歡這些工作,喜歡那種數據在自己手中被輕鬆理順的感覺,喜歡工作完了之後,旁人羨慕的來上一句‘邢大人下班了啊,辛苦了’。


    也喜歡加班之後得到的加班費。


    可她主動提過,但部長就是咬死了不同意。


    他也不敢同意啊,邢千雁年紀大了,本就是要小心對待的年齡,若是熬夜加班出了點什麽差錯,他也擔當不起。


    同僚們對自己能力的尊重,和偶爾眉眼間無意中表露出的對她年齡的惋惜,邢千雁全都看在眼裏。


    她知曉大家心中在想什麽,在想若是她年輕個三十歲,不,二十歲都可以,恐怕日後必定是仕途昌盛,一路走高。


    可奈何她今年已五十三歲,上麵或許會給她提高待遇,但升職就難了。


    邢千雁心裏清楚,可她又能怎麽辦?還能返老還童不成?


    隻能安慰自己,好歹在還能出力的時候柳大人就來了,在壽命的最後階段,她已經享受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感受到了許許多多的讚譽。


    這就值得慶幸了,再不能奢求更多。


    邢千雁喝下一口糖水,笑著對同僚道:“這州府的糖水就是不一樣,比我們因縣的好喝許多。”


    “是呢,到底是州城,待宴席結束,一塊去商街逛逛,買些東西回去吧?”


    “這菜也新鮮,冬日裏,竟還能有這麽多鮮菜。”


    “聽說是種了什麽大棚,保證冬日也有鮮菜供應,往常這可都是權貴才能享受的東西,今日我們竟也能吃到。”


    兩人默契越過方才的話題,閑聊幾句,繼續吃吃喝喝起來。


    待文工團退場後,大家也基本把肚子填飽了個大半。


    柳意幹完了一整條烤羊腿,另吃了兩碗燜飯加三盤青菜,和若幹雞肉魚肉鴨肉鵝肉,這才緩緩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不枉費她一直在搜羅各種食譜,現在的柳州食物,可比兩年半前進步了許多,美味。


    “諸位……”


    柳意一開口,各處原本正低聲聊天的賓客桌立刻安靜下來,就算是沒有注意到的官員,也會被同僚悄悄拉拉手臂提醒。


    偌大一片地方,除了柳意的聲音,再沒其他雜音。


    柳意拿出了當初考試得了第一名,上台演講的經驗,緩緩道:


    “我剛來柳州時,四處都是流民,旁有突厥虎視眈眈……”


    當領導的,得會吹自己的功績,至少別太謙虛,柳意上來就是一頓吹。


    先說自己沒來之前柳州是什麽樣子,再說她來了之後,帶領著手下班底們將柳州變成了什麽樣子。


    吹噓完了自己的功績,就要把一些功勞大的屬下拉出來,當眾誇上一誇。


    “方書華,在上任胡縣縣丞後,勤勉盡責,夙夜在公,將胡縣經濟拉高至……”


    “馬校尉,驍勇善戰,兩年中,四處平定剿匪……”


    “王在,一手拉起各大醫院,成功在柳州各縣共建造醫院四座,醫務所31座,為柳州培養出足足三百六十八名優秀醫學生……”


    “吳妙茵,帶著人直入深山,在深山中蹲守五個月……”


    “鄭三河……”


    柳意先將一些貢獻大的老班底拉出來誇了誇。


    哪怕早就猜到了她會這樣,但當著眾人的麵,被點名的官員們還是忍不住激動無比。


    “現,特授予【榮譽證書】及榮譽獎金,每人一百兩銀,請上台領獎。”


    這下子,老班底們都驚訝了。


    他們知道柳意大概會在慶功宴上表彰自己的功勞,卻沒想到,竟還有【榮譽證書】領。


    而且,還有錢拿。


    馬校尉這個正兒八經在朝廷上過朝的,都被這氣氛弄的莫名熱血起來,被引領著起身,臉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


    等到了台上,便是柳意親點的“主持人”明思在說話了。


    每個人的榮譽證書內容都不一樣。


    像是方書華,她的榮譽證書裏麵寫的是“勤政愛民,盡心竭力,克己奉公”。


    她到底一直在各種政事間曆練,幫柳意擔起了大半事務的人,麵部表情控製得還比較好,隻雙目微紅,和眉目間的激動喜悅能展現出一些此刻的心情。


    珍惜的捧著榮譽證書,方書華小心摩挲著上麵的字。


    她在沒來到胡縣之前,也被人誇過,隻是人家誇得是她孤身教養兒子,是良母,獨自撐起家業,真是個好妻子,她那死去的丈夫在底下也會瞑目。


    可如今,她收到的,是勤政愛民的誇獎。


    方書華當即決定,回去就要立下遺囑,待她死去,這榮譽證書要與她一同下葬。


    王在的榮譽證書裏麵寫的是“仁心仁術,杏林春暖,薪火相傳”。


    把這小老頭感動的淚流滿麵。


    雖然如今他已是各大醫院的院長,走到哪裏都要被喊一聲王院長,但王在始終記得,當初他求師無門,隻能自己各處偷學的時候,是老師收了他做徒弟。


    不嫌他年紀大,不嫌他學的雜,走到哪裏都帶著他。


    甚至,甚至還讓他去開了那樣大的醫院,將教授學生這般重要的任務都交給他。


    這兩年半裏,他兢兢業業,努力研習醫術,精讀老師賜下來的書籍,耐心教授學生,全程監督一座座醫院蓋起。


    他老了許多,皺紋也多了很多條,爬山時也需要拐杖了,可他的心,卻是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寧與幸福。


    而如今,老師更是給了他這樣的肯定。


    王在顫抖著手小心翼翼捧著榮譽證書,眼中帶淚,臉上卻是帶著笑,同樣與方書華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上麵的文字。


    與他一般激動的還有吳妙茵與鄭三河,始於微末者,一步步走來,終得輝煌,如何不能心情澎湃。


    更何況,他們的家人還在下方看著呢。


    馬校尉倒是沒有像他們那樣激動,隻是心情也平靜不到哪裏去。


    他望向下方家屬席的位置,就看到那邊的幾家人也是一臉的驕傲自豪和激動。


    馬校尉:真想把這一幕畫下來,等我家孩子來了,好好給他們看看。


    等到一百兩銀子呈到眾人麵前的時候,這些被表彰官員的家屬就更激動了。


    窮鬼馬校尉立刻跟著一起激動起來。


    激動的不止被表彰的,還有底下的官員們。


    這可是當眾被表彰,還有一百兩銀子拿啊。


    不過因著上台的人官職都不低,又都是從柳意剛創業起步就跟著她,大家雖豔羨,倒也沒多少代入感。


    直到,明思喊出了一個個眾人沒聽過的名字。


    “何金竹,001屆步兵,在今年救雪災過程中,憑借敏銳覺察力,發現了被埋在雪下的倒塌房屋,一力救出十餘名百姓……”


    “林晴娘,胡縣第一紙廠員工,及時發現紙廠火災,製止大火蔓延,挽回紙廠大半已產出紙張……”


    “吳願娘,豐縣第二紡織廠員工,改良紡織機……”


    “劉中宣,胡縣牧馬苑馬監,及時發現盜馬賊,與之周旋抵抗……”


    “請諸位上台,接受表彰與獎金,獎金,每人五十兩。”


    謔——


    對於方書華他們領一百兩都表現沒那麽驚訝的許多官員,此刻都驚訝了起來。


    這些人,或是普通小吏,兵卒,工人。


    但他們,卻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裏,被叫出了名字,大聲說出了他們所做過的功績。


    官職高的官員們可能還沒有多大感覺,官職低的卻是頗有代入感,一下子比方才精神了許多。


    五十兩,那可是五十兩,夠買上多少田地了都。


    邢千雁超驚喜。


    “何金竹,何金竹是我們村的,這小子瘦瘦小小,差點沒被選上當兵,誒呀!真是他!”


    看著那個長高了不少的身影略帶局促和不好意思的上台,邢千雁比他還激動。


    非官員宴席上,還有個人比她更激動。


    劉員外哭的老淚縱橫,一邊拿著手帕擦眼淚,一邊哽咽著拉著旁邊人道:


    “那是我兒,劉中宣是我兒,我就知曉他在牧馬苑要有出息!從小他就愛馬,還從馬上摔下來過,柳大人還醫治過他呢……”


    那被拉著的鄉紳原本還酸溜溜的想把袖子扯回來,一聽劉員外說柳大人還親自醫治過他兒子,當即又堆起笑臉誇讚。


    “您養了個好兒子啊,真是羨慕。”


    旁邊的旁邊坐著明鼎盛一家,倒也沒湊上去一起炫耀,隻暗自得意。


    你們是領獎章,台上頒發獎章的是我女兒,我說什麽了嗎?


    待到又一輪表彰結束,又著重提出一些官員為官府做的貢獻,最後一輪表彰過後,柳意示意秘書將一張紙送上台。


    明思聽著秘書的說話聲,時不時點點頭。


    這一看就不是提前準備好的章程,官員們好奇的看著她,想知道柳大人說了什麽。


    又聽明思清亮聲音放高道:


    “諸位同僚皆是出類拔萃,從層層選拔中而出,想來也都知曉,我柳州向來看重各科知識。”


    又有人推著巨大粉板上台,上麵正是寫著一道算題。


    所謂粉板,就是一塊平滑的木板,表麵塗有墨,可在上麵寫字。


    明思微笑道:


    “今日,柳大人手中有一算題不解,可有人能上台解答,為大人分憂。”


    算題?


    正伸筷子打算夾一塊肉片的邢千雁動作一頓,抬眸看去。


    花池邊,中年男子呂奇也眼神一凝,連忙努力眯起眼,試圖更清晰的看到粉板上的算題內容。


    宴席各處,也都有幾個自覺對算數專精但名不經傳的官員凝神仔細看了起來。


    還有各部門的領導趕忙去喊自己部門中算數不錯的官員:


    “小張,你不是算數學得很好嘛?快來看看。”


    “小劉,看得清嗎?要不我抄下來給你?或者我們往前點去看。”


    被點名的官員們也是連忙仔細看了起來。


    甚至,心髒都緊張的加快了跳動速度。


    因為此刻,哪怕是年齡最大,最沒有受到過正統官員教育的邢千雁都知道。


    柳州最大的主官當著這麽多官員的麵出題。


    這哪裏是算題。


    分明是柳意給出的,巨大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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