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指落下,卻被突如起來的一道陰柔的力量給彈了開來。


    翟榮趁機從阿四的手裏掙脫開來,連退數步,心有餘悸地瞪著阿四,罵道:“殺才,你要作甚!”


    阿四陰沉著臉,不去理會翟榮,他尋聲看向了豔群芳門外那一瘸一瞎兩位衣著古怪的人。


    偷襲之人使用的功法與妖女月離的天魔八音極為相似,阿四心知這回遇上硬茬子了。


    豔群芳門外,瞎子低頭在地上摸索著掉落的二胡,而那瘸子正用一種說不清道明的眼神看著阿四。


    阿四挑眉回應,目光森冷,眼神裏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青衣樓殺手難道要當眾殺了這殺才?自曝身份,未免太不專業了。


    青衣樓殺手突然出現,翟榮有些錯愕,不過很快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瘋狂的念頭——隻有當眾殺了阿四,才能震懾江寧府那些不服淮幫的鹽商,以及懷有二心的官員,如薛安國之流,他們定然要重新掂量日後如何對待淮幫的態度。


    即便買凶殺人一事,大家心知肚明,官府追蹤查出青衣樓殺手的身份,然而想要更進一步,查到雇主的身份證據卻難如登天。縱是青衣樓交出證據,矛頭也隻能指向秦家,與他翟榮沒有任何幹係。


    想及於此,翟榮露出瘋狂的笑意,眼神火辣地看著吹簫書生蕭三絕,不動聲色的遞出一個眼神,示意蕭三絕現在就動手殺了阿四。


    蕭三絕神色淡漠,伸手將瘸九胡九弦扶了起來。


    胡九弦身子微側,手中的二胡輕輕一拂,空氣中似乎傳來了悠揚的旋律,用極具穿透力的嗓音說:“二弦醉夢死,何訴人間萬古仇。”


    眾人眼前一亮,上下好生打量著這兩位不速之客。見對方奇人異相,高深莫測,自是一副高人模樣,他們心中不禁閃過“這兩人莫非是世外高人”的念頭。


    六品修為!


    阿四內心震驚,他斜睨了翟榮一眼,再次動了殺機。


    “客官,可要點首曲子。我兄弟二人吹拉彈唱,會的曲目可是不少。”


    胡九弦側了側頭,似乎在尋找阿四的位置。


    “切~”眾人見狀大失所望,他們不約而同的發出不屑的嘲笑聲,“還以為是什麽世外高人,原來就是個賣唱的”。


    殺才,你們還真把自己當賣唱的了!


    殺手充滿技術含量的職業,竟然被他們這般糟踐,青衣樓怎生培養出如此不要麵皮的殺手!


    翟榮臉色鐵青,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吐出。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聲張,隻能幹瞪著眼,頻頻向瘸九使眼色。


    阿四摸出一個銀錠扔向胡九弦和蕭三絕二人,揚聲道:“請兩位先生演奏一曲十麵埋伏。”


    銀錠快若流星,勁道頗沉。胡九弦感受到一道勁風直逼過來,臉色微變,催動身法,原地留下一道殘影,隨後拉二胡的弓子橫出卸去銀錠大半力道。


    胡九弦退後一步,弓子如劍向空中一撩,便改變了銀錠的飛行方向,他的身形也緊隨而至,如同一隻燕子。


    “十麵埋伏殺機過重,不如在下給客官奏一曲太玄聽鬆吧。”


    夾住銀錠,胡九弦身形穩穩落地。


    眾賓客被胡九弦這一手功夫驚得目瞪口呆,這哪是什麽瞎子,分明就是個武林高手嘛。


    見胡九弦出了手,翟榮臉上終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錯怪了胡九弦和蕭三絕,心裏還怪不好意思的。


    “在下山野小民,欣賞不來如此意境高雅的曲子。”


    又摸出一個銀錠打向吹簫先生蕭三絕,阿四一記擒龍手將得意忘形的翟榮右胳膊拿住,劍指探出,不由分說便割了翟榮的小指。


    此套動作一氣嗬成,不過一息之間。翟榮還未反應過來,忽地覺得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笑容一僵,隨即發出痛苦的哀嚎,“該死的殺才,我要你的命!”


    他奮力揮出一拳,阿四嘴角露出滲人的笑容,甩開翟榮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


    翟榮一拳落空,身形不穩,差點栽進秦淮河裏。


    阿四一臉無辜的瞪著翟榮,抱怨:“翟公子,你這是何意。輸了賭局,便要在下的性命,你這人好沒品!”


    秦淮河兩岸的賓客這才回過神來,瞧著翟榮那隻滴血的手,頓時發出一聲驚呼,“我勒個天爺啊,這小子竟然斷了翟榮一根手指。”


    “天哪,連翟榮都敢冬,這小子莫非是混世魔王不成。”


    “斷刃手指,還自覺得受了委屈,他也太厚顏無恥了。”


    “人至賤則無敵,這小子真是個殺才。”


    淮幫翟家在江淮兩地百姓心目中早已是無可撼動的存在,任何人敢於翟家為敵,都不會有好下場。


    縱然江寧的這些鹽商,逼不得已站在了翟家的對立麵,卻從不敢打翟榮的主意,即便翟榮出手想要了張老家主的性命時,張老家主亦隻是無能狂怒罷了,卻不敢真的讓隨從動手傷害翟榮一分一毫。


    而阿四不光煽動江寧鹽商對抗淮幫,還處處與翟榮為敵,今日更是斷了翟榮一根手指,這在江淮兩地百姓眼裏,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捅破了天。


    江寧通判郝文通臉色有些難看。不,更準確的說,是恐懼而導致的臉色扭曲。


    不是說好相激翟榮多放點血嗎,血是放了不少,可他娘的,怎麽變成斷人手指了!


    郝文通萬分懊悔,薛安國那老狐狸不來,我為何一時想不開,來這勞什子的百花盛會上湊熱鬧。


    李佩奇卻是不這般想,他看向的眼神充滿了豔羨之色,心道:身在武德司果然有恃無恐,倘若我能有個手眼通天的靠山,必能成就一番功業,有何至於窩在江寧鬱鬱不得誌。


    “就這點能耐嚒?”鬼瞎子老神在在的飲了口酒,手在那妓女身上難得老實片刻。


    胡九弦和蕭三絕未曾料到阿四出手如此果斷狠辣,兩人愣了愣神,隨後一前一後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他們想得很清楚,秦家隻付了殺人的錢,自然不必去管翟榮的死活。待殺了阿四交了差,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遺憾的是未能在這筆買賣裏多撈一點。


    翟榮臉色有些發白,心裏暗暗發狠,胡九弦和蕭三絕見死不救,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小孽畜,你斷本公子一根手指,淮幫與你不死不休!”


    “嗬……翟公子莫非忘了方才的賭約。你說你有十根手指,可在下卻以為你隻有九根。”


    阿四輕蔑的笑了笑,目光瞥向翟榮那隻血淋淋的手掌,努了努嘴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九根。翟公子,願賭服輸,跪下叫一聲爺爺聽聽。”


    “你……你好歹毒!”


    一個人能不要臉到何種程度,翟榮從未想過,但今日是真的見識到了。麵對阿四,他忽然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他的目光飛快的在宋長文所在的雅廂瞧了一眼,心底還莫名的生出一股悲涼。


    也許他正在期待著宋長文和陳天霸能夠下來,為他出一口惡氣吧。


    “歹毒?”


    阿四聞言放聲大笑,仿佛聽了一個要命的笑話。不過數個喘息,他的臉又陰沉了下來,冷冷地說:“與翟公子你比起來,在下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不待翟榮反擊,阿四又道:“淮幫深受皇恩,理該感恩戴德,專心鹽業。上為朝廷繳納賦稅,充盈國庫。下為江淮兩地百姓,提供良價食鹽。可你們倒好,把持鹽場,為了搜刮民脂民膏,掙些髒心爛肺的臭錢,竟然罔顧國法,私自流通食鹽,導致私鹽泛濫,鹽市崩壞,百姓苦不堪言。”


    “我請問你,五百文一斤的鹽,尋常百姓可吃得起?”


    兩岸百姓皆是感同身受,憋在心裏許久的苦水,終於有人替他們說了出來,此刻趕緊莫名,轉頭怒瞪著翟榮,紛紛義憤填膺地大罵起來。


    像“淮幫都是一群畜生”、“狗日的翟榮”、“姓翟的不得好死”之類芸芸辱罵,已經算是十分客氣的了。


    翟榮何曾感受過這等民情,心裏有些忐忑,強行辯解道:“你這殺才休要胡言,淮幫憑鹽引放鹽,何罪之有。朝廷有朝廷的章程,私鹽泛濫自有官府整治,休要將髒水潑給我淮幫。”


    阿四有些玩味地偏頭看向郝文通問道:“郝大人,是這麽個理兒嗎?”


    郝文通臉都氣綠了。阿四圖窮匕見不假,但最可恨的還是翟榮這個狗東西。


    私鹽泛濫,鹽市崩壞,官府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卻也是有口難言。然而翟榮竟然將所有的責任推卸給官府,郝文通豈能平白替朝廷背了這口黑鍋。


    他知道再由著阿四和翟榮兩人胡鬧下去,場麵便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憤怒地拍桌而起,指著翟榮嗬斥道:“翟榮,放肆!”


    “難道我說錯了?”翟榮冷笑道。


    “你……”郝文通氣得差點跳腳,剛準備嗬斥翟榮,阿四搶先開口道:“翟榮,淮幫所犯之罪,官家自會定罪。還說說說你吧。”


    阿四向郝文通拱了拱手,隨後對翟榮說:“你淮幫三當家被殺,江寧府在緝拿真凶時,你指使黑龍寨渾水摸魚,下山燒殺搶掠,草菅人命,定林寺那些吃齋念佛的僧人都未曾逃過毒手。翟榮,究竟誰更惡毒!”


    此言一處,猶如晴天霹靂。兩岸賓客百姓,無論身份,無論地位,皆是震驚無比。就連郝文通這樣在江寧府身居要職的官員,亦是瞠目結舌。


    “你胡說!”翟榮真的慌神了,他心裏不解,黑龍寨一事做的極其隱秘,阿四又怎會知道。


    “在下親眼所見,豈容不得你狡辯!”


    阿四神色嚴肅,不怒自威,他瞥了一眼麵如死灰的李佩奇,隨後擒住翟榮那隻血淋淋的手,冷聲問道:“翟榮,你如此蛇蠍心腸,天理難容,本公子斷你一根手指,不為過吧?”


    “殺了他!”


    “殺了他!”


    兩岸百姓群情激奮,他們或有不少親人曾去定林寺上香失蹤不歸,或有親朋在那些被屠的鄉村之中,或是為鹽價暴漲所累,或是心中的正義之火被點燃,此刻皆異口同聲的呼籲阿四取了翟榮狗命。


    這裏發生的事,很快便傳至正江寧城,暴怒的百姓紛紛朝著秦淮河湧來。


    郝文通察覺勢態不妙,緊忙向李佩奇發出命令,讓他趕緊調動府兵,維持秩序,以防百姓暴動。


    “口說無憑。你說翟榮指使黑龍寨山賊草菅人命,你可有證據?”


    宋長文神色淡漠,與陳天霸出了雅廂,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


    六神無主的翟榮喜出望外,向宋、陳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心中十分感動,一層水霧竟是不由自主的蒙上了雙眼。


    長文兄、天霸兄,關鍵時刻他們沒有棄我!


    翟榮精神一振,附和宋長文的質疑,“小孽畜,你若拿不出證據,本公子定然要告你一個誣告之罪。”


    “你跪下叫聲爺爺,我便如你所願。”


    阿四挑了挑眉毛,揶揄道。隨後目光轉向宋、陳二人,心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還要替翟榮出頭,想必身份不簡單。


    也不知是誰倒了八輩子血黴,生養出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二世祖來。


    翟榮臉色陰晴不定,被人斷了一指,若再遵賭約跪地叫阿四一聲爺爺,還有何麵目回淮幫,不如上吊一了百了。


    為今之計,隻能向江寧府施壓。翟榮盯著作壁上觀的郝文通,沉聲道:“此賊當眾行凶,斷我一指,又誣告栽贓,請郝大人為在下做主!”


    阿四指責翟榮之罪雖無實據,去也非空穴來風,此時郝文通替翟榮做主,豈不是要犯眾怒,坐實了他與淮幫有勾連。


    郝文通神色一怔,他又不是傻子,怎能答應翟榮的請求,可若不回應,卻又說不去。


    一時間,郝文通不知如何處置為好。


    “長文見過郝世叔!”


    宋長文打量了阿四一眼,隨後向郝文通作揖行了一禮,又道:“許久不見,世叔依舊風采照人。”


    陳天霸路過阿四麵前時,冷冷地哼了一聲,若非宋長文拉著,他早就衝下來替翟榮出一口惡氣了。


    他十分關切的檢查了一下翟榮的傷口,拿出軍中最好的丹藥給翟榮服下。


    郝文通擠出一絲笑容,抓住宋、陳兩根救命稻草,寒暄道:“長文、天霸,來了江寧莫要急著走,找個日子到我府上坐坐。”


    “世叔相邀,長文怎敢拒絕。”


    宋長文笑了笑,隨後換上一副冷漠的麵孔在,冷冷地看著阿四。


    “喂,你是何人,這般色咪咪的看著我,莫非對我有所企圖?我告訴你,我可不好龍陽這一口。”


    阿四雙手抱胸,作出一副驚恐地模樣,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宋長文額頭掛滿了黑線,心中罵道:難怪翟榮屢屢栽在他手,這個小比崽子也太不要碧蓮了。


    “家父宋闕!”宋長文按下心頭怒火,自報身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鴻圖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雲有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雲有雲並收藏鴻圖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