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


    謝寒衣上下打量了阿四一眼,大炎倒是有幾位公主,可後宮那些娘娘們至今未能為官家誕下一龍子,這也是文武百官擔心社稷不穩的重要原因。


    雖然有官員提議從皇室宗親裏過繼一個聰明伶俐的孩童到官家膝下,但官家堅決反對,此事便暫且擱置了。


    謝寒衣搖了搖頭,自嘲道:我怎會在想他是不是皇子,甚至心裏還有些期待呢。


    “隻當你是耍嘴皮子了。你要是皇子,謝寒衣願為你馬首是瞻亦無不可。”


    謝寒衣放下碗筷,拿出一塊帕子優雅地擦了擦嘴,隨後鄭重地看向阿四,說道:“我倒是好奇,像你這般人,不管是來自江湖,抑或是出自朝堂,何故將目光停留在百姓身上。”


    “黑龍寨一事叫你撞見了,你出手無可厚非。江寧鹽市混亂,自有官府負責,你為何要強出頭?百姓的生死對你而言這麽重要嗎?”


    阿四聞言收起了笑容,抬頭直視謝寒衣詢問的目光,反問道:“百姓的死活難道不重要嗎?”


    “謝捕頭,或許在你們眼裏百姓很渺小,便如草芥一般,無足輕重。可又誰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曆朝曆代成就霸業的君主,誰不曾振臂高呼拯救萬民於水火,大行收複天下人心之事。大業一成,便將天下視作自家私產,你分一道,我分一道。他們的子孫或要開疆拓土,或是參加黨爭,他們在朝堂裏動動嘴,百姓們就要流血犧牲。”


    阿四神情肅穆,言辭犀利,“讓他們肩負一個國家的命運,卻又視他們如敝履,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一個出身市井的人都明白此道理,為何人人卻問他們的死活重要與否,真的不重要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大炎的百姓,他覺得自己有一份守護的責任。


    阿四慷慨激昂之言猶如雷霆貫耳,令謝寒衣為之一震。望著正氣凜然的阿四,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謝寒衣慨歎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其興也勃焉,其亡也乎焉。”


    謝寒衣心知小看了阿四,更是驚訝阿四竟真的出自市井。難怪他深知百姓疾苦,朝堂上袞袞諸公,熟讀百家至理,卻不如他如此赤誠通透,真是可笑。


    “在下受教。”謝寒衣起身,恭敬地向阿四作揖行禮。


    阿四起身回禮,望著門外似火的驕陽,心情平複不少,“田從文隻是一個負責聯絡的棋子,黑龍寨首領大佬黑腳踩兩條船,淮幫那頭是誰,這條線應該好好查一查。”


    說到此處,阿四想到一人,話鋒一轉,說道:“你與秦豹親如兄弟,今日咱們在此小聚,他不在倒是有些遺憾。”


    “他昨日就向縣尊遞交了辭呈,這樣也好,秦家的底蘊深厚,他本就沒必要過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


    謝寒衣手中的筷子一頓,瞥了阿四一眼,心想秦豹修為都叫你廢了,你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當真是好興致。


    想起過去與秦豹一起查案的日子,謝寒衣一陣唏噓。終究,他們並非同道中人,隻望秦豹能迷途知返,不再一錯再錯。


    阿四神秘一笑,深邃的目光凝視著謝寒衣,緩緩道:“有件趣事。秦家大爺養了個俏娘子,聽說還是魔門合歡宗的聖女。”


    謝寒衣聞言訝異,秦龍的心頭好,江寧城沒有幾人不知,然而另外一層身份卻鮮為人知。


    難怪那叫月離的女子邪魅得很,隻看一眼就叫人熱血噴張,原來是合歡宗的聖女,那秦虎和大佬黑手裏的烏雲丹也就說得通。


    謝寒衣問:“你是說秦家、淮幫與魔門又勾結?”


    “此事牽涉淮幫,謝捕頭,你不會不敢查吧?”


    阿四噙著笑意,目光挑釁地看著謝寒衣。


    謝寒衣眉頭微皺,但目光堅定,沉聲道:“你不必激我。身為捕頭,自當秉公執法。無論是誰,隻要犯了法,我謝寒衣必定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阿四見謝寒衣態度堅決,並無退縮之意,心中不禁有些佩服。


    他收起挑釁的目光,正色道:“謝捕頭果然是鐵麵無私,在下佩服。今日承蒙招待,我先回了。”


    阿四拜別謝李氏,謝寒衣將他送至門外。


    這時,一匹棗紅馬快速駛了過來。


    謝寒衣見來人是今日當值的同僚,不禁皺起了眉頭。阿四見狀,笑道:“謝捕頭,看來你今日是閑不住咯、”


    “謝捕頭,又出人命案子了。”捕快的聲音略顯緊張,他的喉嚨上下滾動,吞咽了一口唾沫。


    “何時的事?”謝寒衣沉穩地詢問。


    “約摸半個時辰前,我帶隊巡視至石屏坊時,聽到有人驚呼,立即前往查看,發現……”


    捕快瞧阿四湊了過來,欲言又止,謝寒衣見狀,說道:“但說無妨。”


    “秦豹的四妹秦螣和李將軍的門客田從文雙雙倒在血泊之中,已經沒了活氣。”


    捕快看了阿四一眼,低聲對謝寒衣說:“屬下已經封鎖現場,但鑒於是薛知府的外宅,屬下不敢擅自做主,特來請謝捕頭主持大局。”


    謝寒衣聞言,眉頭緊緊皺起。江寧城剛傳出秦螣與田從文私通的風波,如今兩人卻突然喪命,不可謂不巧合啊。


    ※※※※※


    江寧縣轄區,石屏坊。


    聽聞薛知府的外宅,秦家四小姐和奸夫死了,百姓們蜂擁而來,石屏坊的巷子圍得水泄不通。


    “偷漢子,死倒是便宜他了。”


    “奸夫淫婦,活該有此下場。”


    “這樣的女人就該浸豬籠。”


    “嗨,我說,拋開事實不談,男人養外宅就沒錯嗎?誰知道是不是那奸夫勾搭在先。”


    “誰說不是,男的要是沒點問題,屋裏的那位至於偷漢子麽。”


    “說到底還是我們女人命苦啊,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我們女人找個男人,就是偷奸,還真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男人三妻四妾自古有之,你們這些娘們兒知不知何為三從四德。”


    “……”


    人群裏,男人與女人,圍繞著公平正義展開了交鋒。當然,也不乏有人在討論殺人凶手。


    有人說,凶手必定是薛知府無疑。身為男人,誰能容忍自己的外宅偷漢子。


    也有人說,此事沒那麽簡單。


    阿四和謝寒衣趕至,他們發現原本封鎖現場的江寧縣捕快已經悉數換成了江寧府的府兵,而江寧縣的三名捕快鼻青臉腫在站在角落,顯然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頓。


    “站住,案發現場,閑雜人等不得擅闖。”一個府兵頭頭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謝寒衣知道,江寧府一旦介入,他想進去沒那麽容易。瞧了一眼受傷的弟兄們,謝寒衣忍住怒火,還是亮出了腰牌,好言說道:“江寧縣捕頭,謝寒衣,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府兵頭頭看都不看腰牌一眼,謝寒衣他又怎會不認識,前些日子他還跟隨李佩奇一起出城追查殺害淮幫三當家的凶手下落。


    他直言道:“謝捕頭,規矩你應該懂的,勸你莫要與我等為難。”


    “此案發生在江寧縣地界,本捕頭進去查看一下案情有何不可。”謝寒衣臉色陰沉了下來,冷聲又道:“何況你們出手傷人,是否也要給本捕頭一個交代。”


    府兵頭頭瞥了一眼謝寒衣緊握鐵尺的手,有些不屑地說:“怎嘛,謝捕頭莫非還要與我等動手不成。”


    此話一出,登時有數名府兵拔出兵器圍了過來,與江寧縣的捕快們對峙。


    謝寒衣見情形不對,江寧府府兵態度如此強硬,料定秦螣與田從文的死大有文章,他抽出了腰間的鐵尺,就算不能進去查案,也要為受傷的弟兄們討個公道。


    “嗬嗬,江寧府的府兵果然威風不小,不知在下可有資格進去?”


    阿四擋在謝寒衣麵前,笑嗬嗬地看著那府兵頭頭。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老子麵前找不痛快!”


    府兵頭頭瞥了阿四一眼,隨口啐了一口唾沫,態度極為囂張。


    阿四亮了武德司腰牌,一腳踩在府兵頭頭的腳麵上,探出腦袋問:“你方才說什麽?”


    府兵頭頭疼得直抽抽,瞧見阿四手上那塊腰牌,驚恐與疼痛之色交織,臉色極為扭曲滑稽。


    “大……大人,小的有眼無珠……”


    “啪”的一聲,府兵頭頭臉上留下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哎呦……”府兵頭頭捂著腫脹的臉,心裏叫苦不迭,武德司的人不去查大案要案,竟來過問區區一件人命案子,委實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吧。


    一旁的府兵們見自己的頭領被欺負,立馬想要過來解圍,“小子,毆打官差,你活膩味了。”


    府兵頭頭聞聲臉色劇變,急忙扭頭叱道:“瞎了你們的狗眼,武德司的大人,也是你們能衝撞的,還不趕緊給老子退下。”


    說罷,府兵頭頭忍痛,看著阿四諂笑告饒:“大人,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就饒過小的這一回吧。”


    府兵們一聽來人是武德司的大人,當即嚇得退了下去。


    要了親命了!


    “你還算識趣!”


    阿四抬起了腳,府兵頭頭低頭哈腰,諂媚道:“多謝大人手下留情,大人您請。”


    阿四看了府兵偷偷一眼,淡淡地問:“謝捕頭他們可進得?”


    府兵偷偷忙不迭道:“自是進得,自是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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