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龍與翟榮密謀達成共識,兩人就差斬雞頭燒黃紙了。


    秦豹興致不佳,臉上甚至有些憂慮之色。


    在他看來,翟榮的提議有可能給秦家招來滅頂之災,而他更想用自己的手段來為二哥秦虎報仇雪恨。


    心中的疑慮也隻能等回府後再與秦龍商量,秦豹呼出一口濁氣,目光從阿四那間包廂轉向了樓下。


    隨著最後一件珍品被浙東的一名富商拍得後,楊鴇兒宣布著豔群芳炙手可熱的青官人,本屆百花盛會花魁熱門人選淩謠即將登場。


    被拍賣會消磨了時間的賓客們頓時來了精神,他們來捧豔群芳的場,十之八九是為淩謠而來。


    畢竟能在百花盛會前一睹佳人芳容,也算不枉此行了。


    萬眾矚目,伴隨著輕柔的絲竹之聲,輕紗飄動,如夢似幻。


    一陣淡雅的香氣,若有似無地彌漫在空氣中,仿佛能勾人心魄。


    眾人屏息以待,期待著這位傳說中才情與容貌出眾的娘子驚豔亮相。


    漫天的花瓣落下,淩謠身穿一襲流雲般輕盈的華服,顏色淡雅而不失華麗,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仿佛一朵盛開的蓮花。


    她款步而來,每一步都顯得輕盈優雅,仿佛踏著雲彩下凡的仙子。


    雖然隔著一層麵紗,那卓爾不群的氣質依舊惹得賓客們窒息,他們的腦海裏浮現出的是一張麵容精致如畫,眉如遠山一般清麗脫俗的麵容。


    淩謠抱著一尾弦琴走上舞台中央,輕輕轉動身子,清澈的眸子中閃爍著智慧與靈動,似乎能看穿世間一切紛擾。


    青蔥玉指輕輕撥動著琴弦,那悠揚的琴聲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充滿了婉約與柔情。琴聲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沉婉轉,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段動人的故事。


    隨著琴聲的起伏,淩謠時而低頭沉思,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韻味和魅力。


    一曲終了,琴聲漸消。


    淩謠緩緩睜開眼睛,麵紗下的紅唇微啟,露出淡淡的微笑。


    “此曲此音足可繞梁三日,我等凡夫俗子今日有幸聞之,不枉此生了!”


    “聽聞淩謠姑娘彈得一手妙音,今日一見,果非虛言。”


    “真乃天仙也!淩謠仙子!!”


    “……”


    賓客們無不為之傾倒,那些遷客騷人讚不絕口,直呼淩謠為意外落入凡塵的真仙子。


    縱然是那些陪伴相公、情人而來的娘子們,此刻心中除了嫉妒,便是汗顏,誰不願意成為像淩謠這般才情出眾,氣質不凡的女子呢。


    翟榮直勾勾地望著台上的淩謠,秦龍瞧出端倪來,撫須說道:“十年一花魁,淩謠姑娘更是個中奇女子。翟公子玉樹臨風,若能出雙入對,倒也能傳一世佳話。”


    “淩謠眼高於頂,哪裏瞧得上我們這等凡夫俗子。”


    想起前些日子,淩謠不給半分麵皮,心裏是又愛又恨。


    “一個不識抬舉的青官人而已,讓她屈服,翟公子使些手段便是。”秦龍笑道。


    “我聽說秦大爺金屋藏嬌,那位月離姑娘容貌絕色,絲毫不輸淩謠,對於房中妙術更是別有心得。秦大爺,何時也讓本公子見見?”


    翟榮側目看著秦龍,心道便宜的話誰都會說,你秦龍若真有手段,讓月離也陪本公子一晚。


    秦龍聞言臉色一僵,轉瞬又朗聲笑道:“翟公子好生風趣。這麽著……事成之後,秦某必玉成好事,將淩謠獻上,任由翟公子享用。”


    “好說,翟某就先謝過秦大爺了。”


    翟榮拱了拱手,正想著到時候如何蹂躪淩謠時,卻被熟悉而又討厭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我滴個乖乖,楊媽媽,沒想到你們豔群芳還真有如此俊俏的小娘子,方才彈得那首曲子,搔得在下心癢癢的。”


    阿四趴在欄杆上啃著果子,像極了一個市井流氓,他笑著說道:“要是能娶回家,準能生幾個大胖小子。”


    樓上樓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笑聲,是啊,如此絕代傾城的俏佳人,誰不想抱著暖床呢。


    “喲,樓上這位爺,我家女兒是賣藝不賣身的。再說了,您要真喜歡我家女兒,那也別光嘴上說呀,今兒晚上慈善募捐,您總歸也得出點力不是。”


    楊鴇兒一揮手中的團扇,白了阿四一眼,轉臉又帶著一副風塵味兒的笑容,對台下的賓客們道:“諸位爺,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賓客們紛紛附和,慷慨解囊,遣隨從至募捐登記處登記捐獻善款。


    麵紗後,淩謠淺淺一笑。


    這人雖然覺有些孟浪,但也有趣,與那家夥倒有幾分相像。


    不知不覺,淩謠又想起了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臭小子,心中竟帶著些期盼,抬頭望向二樓。


    不看還好,這一望,仿佛望穿了秋水,記憶抵過了歲月年輪,十年匆匆去了,卻又從未離開。


    水霧朦朧間,少年阿四換了模樣,倔強著而臉龐稚嫩,壞笑著而眼神憂傷,總叫人心被揪著。


    兩人隔空對望,時間似乎停止了。


    原來他早就回來了,那日在門前替我出頭與王家小姐相爭,大概也是他了。


    淩謠心裏湧起一陣陣暖流,讓她這孤苦的人生多了幾縷芬芳。


    “咳咳……”


    楊鴇兒瞧出異樣,緊忙咳嗽兩聲,將兩人拉回到現實之中,還不忘狠狠剜了阿四一眼。


    阿四扮了一個鬼臉,笑著對楊鴇兒說:“楊媽媽,這話說的可就不中聽了。今兒晚上,在下沒少吆喝,嗓子到現在還冒著煙呢。”


    淩謠被他這一舉動給逗笑了,眼眶打轉淚水頓時止住。


    人長高了不少,可這性子卻是一點沒變,看到他平安無事,甚好,甚好。


    “小娘子娶不娶的另說,但今晚這場子咱總得打腫臉撐一撐。暢春園的那宅子,就當在下博淩謠仙子一笑了。”


    阿四三笑而過,看了一眼淩謠,轉身進了包廂。


    還是喜歡這般胡沁!


    淩謠笑容更甚,恨不得這會兒便上了二樓,抓著阿四的耳朵,像小時候那般輕輕擰上兩下,隨後拿出姐姐的威嚴來,好教這小子以後不敢再胡言亂語。


    “老鬼,你不表示表示?”


    鬼瞎子回避阿四的目光,將頭扭到一邊去,磕著瓜子,淡淡道:“風頭都讓你搶了,這會兒又惦記起老子的棺材本,能再講究點嚒。”


    阿四無奈地冷哼一聲,他也非硬逼著要鬼瞎子表示,隻是這麽些年來,鬼瞎子虧欠淩謠甚多。


    “老鬼,我與淩謠不同,你莫要算計她。”


    將武德司的腰牌收起,阿四瞥了一眼鬼瞎子,問道:“你怎麽對我,我都能理解。可她與你有何冤仇,你既收養了她,為何又將她往火坑裏推?”


    不待鬼瞎子回話,阿四又道:“你也不必告訴我,但願你的良心還在。”


    說罷,阿四朝著廂房門外走去。


    “這就走了?”鬼瞎子問。


    “我不像你,有柳十娘守著便荒廢武功了。”


    阿四揮揮手離開了包廂。


    盛大的慈善拍賣晚宴很快落下帷幕,豔群芳的門前車水馬龍,有娘子陪伴的達官貴人們駛向了夜色之中,而那些孤身前來的,難免不在豔群芳留宿一宿。


    淩謠找尋不到阿四的身影,急著向楊鴇兒詢問住處,終究還是被攔了下來。


    ※※※※


    月朗星稀,殘風拂拂。


    寂寥的夜色裏,秦淮河上花船畫舫掛著的燈籠璀璨如繁星一般,卻異常的安靜,反倒而是河邊的那些醉漢多是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或是對世道艱難,或是對娘子們的求而不得。


    碼頭邊,停著一條擺渡小船,船家依靠在船頭,鬥笠遮麵,似是進入了夢鄉。


    “船家,南城走起。”阿四跳上船。


    “客官不在豔群芳留宿,這麽晚去南城,倒是要遭一場風涼咯。”


    船家打了個哈欠,小船駛離碼頭、


    “船家,你看我像是能在豔群芳花銷得起的主嚒?”阿四饒有興致地問。


    “連江寧的鹽商都對客官馬首是瞻,豔群芳一宿又算得了什麽?”


    船家冷笑,撐船的竹竿就手朝著阿四橫掃了過去。


    “你是何人?”


    阿四隔空運出真氣纏住竹竿的一端,隨即又拍出一掌。


    竹竿霎時如同一個發射出去的箭,反方向射出。


    船家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失足落河。隻聽他輕喝一聲,腰馬合力似寶鍾墜地,腳下的船頭下沉半尺有餘。


    竹竿離手一半,這才抓住,手掌心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看來秦家老二的死必是你所為。”


    船家摘下鬥笠,露出了真容,正是江寧第一名捕謝寒衣。


    借著月光,謝寒衣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在江寧攪動風雨的少年,他實難將那個有些刁滑,也有些可憐的小乞丐與阿四聯係在一起。


    “鼎鼎有名的謝捕頭,說話也得講證據。”


    阿四臉色緩了緩,手上暗自掐著訣。


    差點將這位謝捕頭給算漏,江寧的衙門還是有些能幹之才。


    “是嘛。那你妨礙公務,讓本捕頭錯過追凶良機,又當如何說?”


    謝寒衣臉色嚴肅,說話間,大步一躍,淩空朝著阿四的天靈蓋掄下一棍。


    “謝捕頭,誤判追擊方向,難道不是你的失職?淮幫的案子沒你想的這般簡單,你再追查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阿四單手擎住竹竿,手中運氣暗勁一扭,竹竿像擰麻花一樣,裂出一條條縫隙,直向謝寒衣那一段迅速蔓延過去。


    謝寒衣暗道一聲不好,緊忙將竹竿丟棄,隨即又舉拳朝阿四奔襲而來。


    “若人人貪生畏死,讓不法者猖,無辜者屈,正義無法伸張,豈非世間將陷混亂之境,失去秩序與安寧?”


    謝寒衣義正言辭,抽出腰間的鐵尺,帶著風雷之勢直擊阿四麵門。


    “說的好!如果像你這樣的人都不能站在百姓這邊,那誰還能替百姓發聲。”


    阿四朗聲讚同,身形如風般飄忽不定,巧妙地避開了謝寒衣的鐵尺,同時一腳迅猛踢向他的腰間。


    盡管謝寒衣反應機敏,但腰間仍被阿四的腳尖觸及,一股巨力傳來,他身形一晃,幾乎失去平衡,險些跌入河中。


    “小兄弟,既然你也不願看到社會秩序混亂,那就該束手就擒,隨我回衙門受審。”


    謝寒衣自知不是對手,卻也毫不退縮。隻見他深吸一口氣,催動全身功力,氣勢赫然暴漲。仿佛有萬鈞之力匯聚於身。


    腳步移動間,鐵尺舞動得更快,帶起一道道淩厲的殘影,仿佛要將周圍的空氣都撕裂開來。


    兩人再次陷入激戰,鐵尺與拳腳的交鋒聲不絕於耳。


    小船在河心原地打轉,層層漣漪跌疊成水浪拍打向岸邊。


    “想要抓我回衙門,那便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阿四笑了笑,神念一動,水麵劇烈震顫,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升起,轉眼便在兩人之間構起了一道珠簾水牆。


    “以氣禦物?”


    謝寒衣驚詫,他年紀輕輕怎會有如此高的修為。


    鐵尺劈向水牆,卻似劈在棉花中一樣,軟綿無力。


    謝寒衣不信邪,攻勢愈發猛烈,如他往日練功一般,每一招都使出十成的力道,可始終劈不開水牆。


    “別枉費力氣了。”


    阿四抱胸看著謝寒衣,有意點撥,“練武和做人一樣,心有雜念,其道不顯。你名寒衣,出身寒門,有今日成就實屬不易,若為了個人利益輕言放棄初心,縱然你再勤奮刻苦,也無法超脫。”


    謝寒衣聞言一愣,覺著阿四話中有話,劈砍水牆的動作自然也慢了下來。


    皺眉想了想,謝寒衣忽然回過味來,“你偷聽我與秦虎的談話?”


    “碰巧路過而已。”阿四輕笑道。


    這時,暗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秦豹率領二十餘名捕快劃船而來,前後堵住阿四的船隻。


    “弟兄們,隨我一同殺了此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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