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之初,武帝南宮炎命司天監在嵩山北麓,洛河以南的丘陵和平地選址圈地修建皇家陵寢——炎陵,並將其父母遺骨遷葬至此。


    武帝的陵寢剛修建完主墓室,便離奇暴斃而亡,隻得倉促下葬。


    南宮炎登基之後,用了十年才將武帝陵寢營建竣工。


    如今放眼整個炎陵占地雖然遼闊,卻頗有些荒蕪。唯有那一條寬闊平整的墓道和幾座建築彰顯了幾分皇家陵寢該有的氣派,周遭卻是雜草叢生,各種石料、木料堆砌成山。


    營建陵寢的工人們早早到進了地下墓道上工,偌大的炎陵裏,也隻看見一位頭發雪白的老太監握著一把鐮刀割草。


    一陣西風吹得雜草沙沙作響,老太監抬頭朝著南方望了一眼,“看來是故人來了”,說罷便又埋頭割草。


    洛河邊,邪王萬人往與趙德柱正不急不慢地朝著炎陵走了過來。


    “你跟孤走了一路,逃都不逃,就不擔心被那位被孤道心種魔的臭小子?”


    萬人往望著一言不發的趙德柱,老天總算對孤不薄,待孤出世之日,便送來一位七殺入命,性情純良的徒弟。


    不過萬人往有些好奇,趙德柱跟隨他一路,任打任罵,從不反抗,也不試著逃跑,難不成還真轉了性子。


    “他有名字,他叫阿四,是我的救命恩人。”


    趙德柱已經數不清說了多少次,但他很固執。每當萬人往貶低阿四時,他總是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的去維護著。


    至於萬人往對阿四因何有如此大的敵意和仇恨,趙德柱卻無暇顧及,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變強。


    隻有他足夠強大,才不會被人欺負,才有能力去做他想做的事。


    “阿四?”


    萬人往輕蔑一笑,趙德柱哪兒都好,就是骨子裏的敦厚太不像魔教中人了。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心不涼薄,總要遍體鱗傷。


    “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嚒?他姓南宮,若他父親在世,至少也是個侯爺。你呢,不過是一個山野小民而已。你視他為同袍,他把你當什麽了?”


    萬人往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趙德柱阿四的真實身份,想他曾是一國之主,魔門之首,他的徒弟應該活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可來上京的這一路,趙德柱一直在維護阿四,這讓萬人往顏麵掃地,心中十分不爽。


    此次他顧不得許多,總要教趙德柱認清現實,日後專心修煉,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萬人往見趙德柱沉默不語,毫無反應,怒其不爭道:“孤怎麽收了你這麽不成器的東西。你拿自己的命換他一條命,這麽些日子了,怎麽也不見他來尋你?”


    “混賬,你給孤站住!南宮家的人最是薄情寡義,你在那小子眼裏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用不到你時,你在他眼裏連一條狗都不如,你明不明白!”


    趙德柱一言不發,萬人往氣得暴跳如雷,身化虛影,轉瞬擋住趙德柱的去路,一掌將他轟飛數丈遠。


    “咳咳……”


    趙德柱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望著怒不可遏的萬人往,依舊沉默。


    萬人往甚是無語,也覺得頗為好笑。自己早知道趙德柱的為人,為何要發這麽大的脾氣。也許是得知南宮炎暴斃而亡的消息,自己失去了複仇的目標吧。


    南宮,你兩腿一蹬下了陰曹地府,你是解脫了,可你始終還是不放過活著的人。


    孤不信像你會暴斃而亡。


    “小子,你最好不要對南宮家的人抱有任何幻想。”


    望著臉色有些煞白的趙德柱,萬人往終究還是心軟了,“孤曾經與南宮炎有八拜之交,生死兄弟,孤的下場你也看到了。被鎮壓在鍾山下數十年,每日麵對著無盡的黑暗和陰陽二氣的折磨,你知道等待死亡是什麽感覺嚒?”


    回想起那暗無天日的日子,萬人往情緒有些激動,痛苦的臉色愈發猙獰。


    “無數的亡靈在你耳邊私語,記憶一遍遍撕開血淋淋的傷疤。你覺得死亡是一種解脫,它卻偏偏束縛你的手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一能受你掌控的便是仇恨。”


    “小子,千萬不要再走孤的路。”


    萬人往微微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


    “他……比我苦。”


    趙德柱抬頭望著正午的太陽,又道:“師尊,你不該給他道心種魔。”


    “你……榆木疙瘩,氣煞孤也!”


    萬人往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叉腰不耐地走了兩個來回,冷笑道:“好啊,你想成為他的兄弟是吧,孤扒了他父親的墳,我看你們以後還如何當兄弟!”


    “師尊……”


    趙德柱急忙阻止,但登臨武道極境的萬人往哪是他能攔住的,話還未完,萬人往已經飛出一裏開外。


    ……


    “砰”的一聲巨響,千鈞巨石門被轟得粉碎,萬人往的身影飛進武帝南宮炎的地下皇陵。


    “活著君臨天下,死了也不忘統禦陰間,南宮,你當年立下的宏願便是如此嗎?”


    宏偉壯觀的陵墓如仙宮一般,千軍萬馬列陣,天門聳立,萬人往收在眼底,全無半點震撼,氣勢巍峨,金碧輝煌的皇宮他也曾擁有過。


    想到南宮炎當年在黃河河畔的豪情壯誌,萬人往更覺得他虛偽。什麽天道崩壞,縱是身死道消,也要拯救萬民於水火,到頭來不還是為了滿足私心。


    悠悠天地,人死如燈滅,做陰間帝皇,簡直是個笑話。


    “南宮,你滿口大義,視我為邪魔,彼此彼此。”


    拾級九五天梯,萬人走進仙宮大殿,寶珠華光迎麵而來。


    恍惚間,隻見那高台之上,一個身著朱紅天字服,頭戴大冠的中年男子,高高在上凝視著台下眾生,雖不見悲喜,卻自有威嚴霸氣。


    許是同病相憐,他這位邪王被囚禁在地底下太久,如今故人相見,甚是激動,一時間竟將仇恨拋之於腦後。


    “南宮,你好歹是一代帝王,竟藏身於這地宮之內。”


    萬人往飛向高台,口中譏笑道:“怎嘛,是怕我這個昔日兄弟來尋你的仇不成?”


    與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萬人往這才反應過來,龍椅上坐著的不過是南宮炎的蠟像而已。


    萬人往神情有些落寞,回頭望著台下左右跪拜著的大臣,原來都是些蠟像木雕罷了。


    “不可能,南宮,你一定在騙我。”


    萬人往猶記得南宮炎帶領各路武林高手將他鎮壓至鍾山地底時,修為已然到了八品。


    試問一個武學修為堪至巔峰的絕世高手怎會輕易暴斃而亡,何況南宮炎乃一國之主,就算對手半隻腳踏入武學極境,也要掂量掂量。


    “你將帝位拱手於人,編造彌天大謊,你在躲避什麽。”


    “莫非你心中有愧,無臉再見我?可這多年了,你為什麽都不去鍾山看我一眼?”


    萬人往還心存著半分僥幸,可他畢竟是不可一世的邪王啊,過去種種苦難曆曆在目,他如何能輕易放過背叛他、傷害他的人,怎能讓南宮炎一死了之,不給他一個交代。


    恨意滔滔湧上心頭,萬人往血紅的眸子裏湧出無盡的怒火,霸道的氣勢自周身散開,逼得大殿裏風聲呼嘯。


    “你想陰間稱帝,孤偏不讓你得逞。”


    南宮炎蠟像金身的腦袋被萬人往五指扣著扯了下來,轉身朝著台下拍出一掌,掌力如洪水猛獸,頃刻之間,齏粉飛揚,文武群臣的木雕蠟像化作粉末。


    萬人往提著的蜜蠟頭顱,一間間宮殿尋找南宮炎的棺槨。


    皇陵深處,趙德柱走在沒有盡頭的墓道裏,心急如焚。


    那座照著上京城紫宸殿修建的宮殿裏的一片狼藉,讓趙德柱不得不相信,萬人往鐵了心會毀壞武帝南宮炎骸骨。


    挖墳掘墓損陰喪德,為天下人所不齒,毀亡者遺骸,更是絕戶絕種的行為。


    倘若南宮炎的骸骨被毀,他日後若見著阿四,又該如何自處呢。


    皇陵的盡頭,遠遠傳來萬人往的笑聲。


    “住手!”


    趙德柱臉色煞白,加快腳步,踏進墓室宮閣時,萬人往一掌將石棺棺槨的蓋子拍飛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墓室裏發出輕微的晃動。


    還是晚來了一步!


    趙德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地上被棺蓋壓得不成形的頭顱,又羞愧,又氣惱。


    “逝者如斯夫,武帝早已化作一抔黃土,師尊,您為何還不能放下仇恨,打開心結呢。”


    “哼……你若能放下,為何還要跟隨孤呢?”


    萬人往冷哼一聲,看都不看趙德柱一眼,五指運出紅光,猛地朝棺槨裏的石棺蓋子一口,兩百多斤重的棺蓋硬生生被他搬開了。


    石棺裏武帝南宮炎和文德皇後露出了真容,兩人雖已死去多年,麵色依舊紅潤有光澤。


    萬人往眼中湧出幽幽紅光,仇人安靜地躺在麵前,他那孤傲的臉上終究還是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南宮死了,孤找誰去報仇,就算成為武道第一人,還有誰配與孤對弈,孤活著還有何意義。


    萬人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憤怒,迷惘,無助……魔性複燃,臉色逐漸猙獰,竟抬起手朝著石棺裏拍去。


    “師尊,住手!”


    趙德柱去攔,為時已晚。


    南宮炎和文德皇後的屍體被毀就在眼前,千鈞一發之際,一股陰風湧進墓室。


    棺槨之上陡然衝出一股強悍的力量,震得萬人往向後踉蹌半步。


    “何人如此大膽,給孤滾進來!”


    萬人往神色一凝,心裏泛起了嘀咕,孤登臨武道極境竟然不曾發現有人潛伏,此人修為不容小覷。


    墓室口一道黑影在地麵上晃動著,不多時一老太監走了進來。


    老太監瞧了一眼地上的棺槨石蓋,隨後恭敬地跪服在棺槨前,三叩首後,這才起身看向萬人往,吐出沙啞的聲音。


    “萬大哥,你還是一點沒變。”


    萬人往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眼中頓時閃過喜色,不過很快便被輕蔑譏笑之意取代。


    “童天賜,你……竟活成這幅模樣。”


    萬人往笑而不止,三分意外,七分感慨。


    遙想當年初見時,童天賜作為南宮家奴跟隨在南宮炎身邊,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便已是六品之修為,其為人坦蕩灑脫,頗有名俠之姿。


    萬人往萬萬沒有想到,像童天賜這般武縱奇才,竟會淪為一太監耳。


    如此作賤身邊忠心賣命之人,南宮炎當真是薄情寡義,無恥之尤。


    “童天賜,南宮炎如此作踐於你,你還為他守勞什子的陵。不如毀了他的陵寢,隨孤一同去西荒重整魔門,來日踏平上京為你討個公道。”


    萬人往目光淩厲地盯著童天賜,一手運起天魔功轟向石棺。


    童天賜劍指射出一道真氣,化解天魔功的氣勁,笑道:“萬大哥,有你此言,不枉我等相識一場。我童家世代為南宮氏的家奴,官家仁義,潛龍在邸時不因我的卑賤出身而輕視,反而待我如同袍,此番恩情縱然九死也難報其一。”


    “官家登龍造極,我當侍奉左右。如今他龍禦歸天,如非不得已,我這老奴也早該隨他而去。”


    萬人往料到童天賜不會反南宮炎,卻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死心塌地。萬人往不免是又羨慕,又氣憤,他道:“童天賜,都落到這番田地了,還百般維護,你到底在畏懼什麽?”


    “他仁義?他若仁義,會召集各路武林高手對付與他有過命交情的結義兄弟?他若仁義,會覆滅結義兄弟的南越國?”


    萬人往雙目赤紅,氣勢駭人,他指著石棺質問道:“童天賜,你告訴孤,他這樣背信棄義,殘忍無恥之徒有何仁義可言?”


    趙德柱目瞪口呆,心道:難怪師尊會對阿四兄弟如此敵視,原來竟有此因果。換作是我,恐怕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將這番仇恨算在阿四頭上,多少也有些不公平。


    上一輩的仇恨,怎能延續給下一代呢。


    “萬大哥,再對官家出言不遜,休怪我不念舊情。”


    童天賜雙眉倒豎,渾濁的眼中陡然射出銳利的精光,一身陳舊的內侍官袍被真氣撐得鼓鼓作響。


    “怕你不成!”


    萬人往殺意畢露,淩空飛起,身法如光如電,磅礴的真氣自掌下宣泄,排山倒海的氣勢頃刻壓向了童天賜。


    童天賜不動如山,卻氣勢斐然,隻見他輕描淡寫的一記劍指探出,與萬人往隔空對峙。


    兩股強橫的力量瞬間爆炸開來,皇陵內晃動不止,石棺棺蓋在地麵上震顫,發出一聲聲駭人的巨響。


    趙德柱被一股氣浪掀翻狠狠地撞在石壁之上,噴出一口鮮血,想要起身,可墓室周遭的空氣中有股無形地力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萬人往和童天賜兩人隔空對峙一動不動,趙德柱覺著新鮮,這兩人不是要動手嚒,怎的跟兩塊木頭似的。


    然而就在這數個喘息之間,無形的壓力一波比一波要強,趙德柱堅持不住,雙腿撲通跪倒在地。


    再一息過去,趙德柱徹底趴在地上,勉強催動天闕心法讓自己能保持這一定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當趙德柱已經感到無法呼吸時,周遭無形的壓力一泄而空。


    隻見萬人往落地後,倒退了一步,臉色有些發白,而老太監卻紋絲不動,探出一掌將地上的數百斤中的棺槨石蓋吸起重新蓋在了石棺之上,嚴絲合縫。


    “童天賜,沒想到你竟然也登臨了武道極境。甚好,這世間有一個對手,寡人也不算寂寞。”


    萬人往眼中紅光一斂,不再打毀壞棺槨的主意。


    “武道極境,不過是初入道門而已。”


    童天賜與其平淡,從懷中掏出一顆鵝蛋大的金光寶珠塞進棺槨壁上的龍口之中,霸道猙獰石龍雙目中閃過一道金光,旋即墓室周遭響起一陣陣機擴聲響。


    皇室陵寢皆有普天之下最厲害的能工巧匠所造,其中所布機關厲害無比,便是宗師級別的絕頂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童天賜這時才啟動機關,難道說……


    萬人往臉色微微一變,問道:“莫非你早就算到寡人今日會來?”


    “世上或許有未卜先知之神通,但我區區一守陵太監,哪有能掐會算的本事。”


    童天賜拿出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石棺,頭也不抬,繼續道:“官家乃千古真龍,當初與一眾高手將你鎮壓於鍾山之下,便知會有今朝之事。”


    說到此處,童天賜有些感傷的歎了一口氣,“官家在世時,常念叨你。薨逝前,曾想登臨鍾山看你一眼,也好全了同袍之義。可惜天命難違,你今日造訪炎陵,這封信也該交給你了。”


    一封書信飛出,萬人往接過書信,瞧見信封上“吾兄親啟”四字,五味雜陳,卻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期待,終究是拆開了信封。


    童天賜轉身來到趙德柱身前,注視兩眼,慈眉善目道:“七殺入命,倒適合繼承你師尊的衣缽。難得你還有幾分敦厚,咱家比不上你師尊家底深厚,這刀訣便送予你吧。”


    趙德柱望著童天賜遞來的那塊有太極圖案的絹布,連忙行禮道:“晚輩受不得前輩如此厚禮,這刀訣還是留給阿四兄弟吧。”


    “阿四?”


    童天賜有些疑惑,但趙德柱不會無緣無故說起一人,想來定是與官家有莫大的淵源。


    難道是官家的遺孤?


    童天賜臉上久違地露出激動之色,是了,官家與靈主子遺留民間的孩子不就是排行老四嘛。


    “你見過他?”


    趙德柱點點頭,恭敬地說:“阿四兄弟救過我的性命。”


    童天賜眼眶有些濕潤,他扭頭望向南宮炎躺著的那具冰冷的石棺,默默道:官家,少主他還活著。


    “他救過你,便是緣法。”


    童天賜向墓室的大門外彈出一抓,氣流波動,隻聽得墓道裏響起一聲清脆明亮的金屬聲響,不多時便見一把鳥獸龍纏的鋒利綠刃飛了進來。


    “此刀名為龍雀,昔年跟隨我征戰沙場二十餘載,飲血長河,斬殺名將天驕過百。一並相贈於你,但願你日後能不忘初心,相助於他。”


    趙德柱還未來得及推辭童天賜相贈之物,便覺著一股森冷的寒意襲了過來,扭頭望去,隻見萬人往麵色冷峻,眼中充斥著怒意,就連攥著書信的手都有些發抖。


    “師尊……”


    “他的龍雀寶刀和刀訣雖然貴重,但你是孤的弟子,你受得起。”


    文人素愛君子劍,武人偏愛槍戟,而趙德柱更喜大刀。


    師尊都發話了,趙德柱不再扭捏,歡喜地接過龍雀寶刀和刀訣,恭敬地道了一聲“多謝前輩”。


    “童天賜,見麵禮收歸收,但讓孤的弟子輔助南宮炎的兒子,你就別癡心妄想了。”


    萬人往將手中書信以內力搓成粉末,瞪著童天賜玩味冷笑道:“南宮炎不是自詡正派嘛,他的孩子道心種魔,要不了多久就會成魔,著實有趣。”


    “道非道,魔非魔”,想到萬人往在鍾山石窟裏念到這句話,趙德柱不免提阿四擔心起來。


    道心種魔大法是何其厲害的秘法,一旦魔種根深,魔性便會像種子一樣靠真氣滋養,生根開花。內力越強,魔性便越強,若是魔門修士道心種魔修煉魔功事半功倍,可正派修士卻會遭到反噬,心魔隨修為而強大。


    倘若心魔完全占據道心,便是化作天魔之時。到時,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道心種魔!敢對少主動此手腳,萬人往,你好大的膽子!”


    童天賜聞言暴怒,強者的氣勢自周身散發開來,墓室裏頓時刮起猛烈的陰風,逼得趙德柱直後退。


    “孤怕你不成。別以為靠一封書信就把孤打發了。南越國的亡國之仇,孤被鎮壓之恨,種種血債孤毀一筆一筆向南宮家討回來。”


    萬人往臉色轉冷,雙目湧現出猩紅妖冶的光芒。


    “官家說過,少主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咱家過去未曾尋他,今天也不會為了他對你們出手。”


    童天賜與萬人往對峙片刻,身上氣勢一泄,微微歎了一口氣,隻不過態度卻沒有之前和善,他沉聲道:“萬人往帶著你的徒弟離開炎陵,否則就別怪咱家不念以往的交情了。”


    “孤若不走,你能如何。”


    萬人往冷哼道,向前逼近一步。


    話音剛落,忽感知到有數道強者氣息朝著炎陵而來,萬人往蹙起了眉頭。


    大炎立國多年,高手幾何不得而知,倘若來人都是如童天賜這般修為的強者,憑孤一人之力恐怕無法全身而退。


    覆滅南宮一族不急於一時,待去了西荒重整魔門,自有一拚之力。


    “童天賜,好好活著,我們會再見的。”


    萬人往抓起趙德柱催動幻魔身法,光影重重,空氣一陣波動,兩人便消失了。


    童天賜搖頭笑了笑,料定萬人往必不會大動幹戈。


    先前一番交手,他便看出萬人往境界不穩,若不靜修鞏固,遲早會掉回大宗師。


    其實,在鍾山石窟時,萬人往與黑暗為伍,以半生仇恨催發心魔,神智不清,無法控製住對陰陽二氣的吸收,即便不會徹底被心魔控製淪為一具隻知殺戮的行屍走肉,也會因陰陽二氣煉化不及而爆體而亡。


    阿四和趙德柱的出現,使其泄去四成修為,這才恢複神智,卻也因此修為境界受損。


    “官家,萬人往當真借著陰陽二氣超凡脫俗,卻不知是福是禍,但願他不要阻礙少主的路。”


    童天賜在石棺前跪拜,眼神異常堅定,便是拚上老命,也要替官家守住基業。


    墓室機關扣下,千斤重的石門墜了下來,此門一關,從此便真的與武帝南宮炎天人永隔,活到童天賜這把年紀依舊難免悵然若失。


    ……


    萬人往與趙德柱的身影掠出。


    此時,炎陵出口的上方,懸著九名身著紫袍,頭戴銀色麵具的高手。


    不遠處,駿馬馳騁,上百名蜂腰螳螂腿,英武不凡的軍卒奔襲而來。


    萬人往停在虛空,霸王氣勢猶如山崩海嘯一般蓋世無雙,驚得駿馬抬腿嘶鳴,紫袍高手下意識後退。


    “憑你等也敢攔孤,給孤滾開!”


    掌中內力奔湧,凝聚陰陽元氣,隨著一聲爆喝,陰陽元氣瞬間化作萬千不死印符,似洪水猛獸一般奔湧而出。


    頃刻之間,方圓數裏狂風造作,強橫的能量向四麵八方奔襲。


    這時,那九名紫袍高手同時出手,卻被萬人往震退數丈遠。


    “讓他們走。”


    童天賜的聲音響起,九名紫袍高手與一眾軍卒頓時停手。萬人往冷哼一聲,帶著趙德柱向西方飛去。


    九名紫袍高手落地,為首之人對童天賜抱拳行禮道:“老天官,放虎歸山,必成大患。”


    “官家要對北莽用兵,西邊諸國蠢蠢欲動。邪王前往西荒重整魔門,必定會鉗製各國高手。”


    童天賜負手望著西方,有屢自眼中一閃而過,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但願天佑大炎,官家能繼往開來,打贏這場仗。”


    “邪王出世,破軍星動……老天官,告辭。”


    九名紫袍高手抱了抱拳,淩空而起,消失於天際。


    馬蹄聲近,勒馬驟停,上百軍卒持兵不動。


    將軍飛身下馬,腰懸寶劍,大馬金刀地進入炎陵,見著童天賜,拱手問道:“童總管,可是邪王萬人往?”


    “老奴見過南宮將軍。”


    童天賜撫了撫花白的胡須,武德司不愧是皇城第一司,暗網遍及天下,萬人往出世的消息又怎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邪王狂膽包天,擅闖皇陵,童總管放其離去,讓我皇室顏麵何存。”


    武德司統領、總指揮使南宮戈臉色有些不悅。


    “南宮將軍,一個實力淩駕於大宗師之上的至尊強者,能留得住嚒?”


    童天賜笑了笑,彎腰撿起地上的鐮刀和籃子,“老奴大半截身子入土了,還是用這殘廢之身,除一除雜草吧。”


    “什麽,他竟真的突破了?”


    南宮戈大吃一驚,但想到南方傳回來的情報,跟著童天賜的腳步,邊走邊道:“童總管,您老可知是誰將邪王從那鍾山石窟中放出來的?”


    “陰陽二氣凶險異常,是哪位大宗師所為?”童天賜故作不知。


    “童總管,倒是猜錯了。”


    南宮戈翻了一個白眼,老狐狸,何必明知故問。


    “聽聞是位未及冠的少年,其容貌與武帝頗為相像。”


    南宮戈頓了頓,仔細觀察童天賜的神色。


    童天賜不動聲色,彎腰割草,南宮戈見狀又道:“你看是否要差人去查一查那少年的身份?”


    “此事官家可知曉?”


    童天賜一邊割草,一邊問道。


    “身份尚未查明,怎敢驚擾官家。”


    南宮戈望著身形有些佝僂的童天賜,眼神有些玩味,他道:“那少年現在就在江寧,江寧現在是是非之地。我想總該查一查,若真是我皇室血脈,總不能任其陷進去,理該接回上京成認祖歸宗。”


    童天賜將一把雜草扔在地上,直起身捶著腰,感歎道:“人上了歲數,便不中用了,割兩捆草,這腰就疼得直不起來了。”


    “童總管何出此言,你是武帝欽點的老天官,事關社稷還要你多費心呐。”


    “南宮將軍,此事依老奴看,還是先報於官家為妥。至於那少年如何處置,豈是你我能置喙的。”


    “還是童總管老成持重,那少年查與不查,殺與不殺的,便讓官家定奪吧。”


    南宮戈嘴角微微一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童天賜,繼續說道:“人上了歲數,不能隻活絡心思,手腳也要勤活絡,割草還真不錯,既能活動手腳,也不至於辛勞。”


    “這般閑雲野鶴生活真叫人羨慕,不像我等刀頭舔血。我會留下一隊禁衛守住炎陵,不會再讓你受閑雜人等打擾。”


    “如此甚好!”


    童天賜神情淡然,活在當今官家的監視之下,出不出炎陵也沒什麽打緊。


    隻不過那遠在江寧的少主能否經得住風雨,不免讓人有些擔心。


    阿四並不知道,他的行蹤早在武德司的掌握之中,一場幾乎要了他性命的暴風起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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