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們準時到達老穀家的小區,在電梯裏,賀羽看著身旁一路惴惴不安的法夏,小聲問:“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法夏一驚:“能看出來?”


    “緊張什麽,又不是外人。”賀羽失笑。


    法夏低垂下眼,剛才答應得幹脆是因為自己確實想見老穀他們,可真到了跟前卻忍不住開始擔心,這麽久沒見了,見麵了到底該說些什麽?他們會不會怪自己當年突然消失?沒話說的話會不會很尷尬?


    這種擔憂一直持續到老穀激動地衝出門,給了法夏一個大大的擁抱。


    法夏呆愣在原地,手腳局促地不知道該放在哪。


    “在樓上就看見你倆了!我看看,真是法夏,你怎麽長這麽高了?餓了沒?你喜歡吃魚還是吃蝦?我記不清你口味了,反正都買了,哎你來就來,帶這麽多東西幹嘛……”


    時冉懶懶地走過來,倚在門邊歎了口氣:“老穀,你能不能先讓人進來再說,你問這麽多問題,你讓法夏先回答你哪句啊。”


    老穀一摸腦袋:“對對對,快進來快進來。”


    法夏跟著老穀進了屋,時冉嫻熟地從鞋櫃裏給法夏拿了雙新拖鞋,法夏剛想說謝謝,時冉拍了拍法夏的肩膀,微笑:“歡迎回家。”


    法夏突然鼻子一酸,更是說不出話了。


    老穀把法夏領進屋,客廳的飯桌上已經擺了一大桌菜,賀羽湊過去看了眼,疑惑:“這麽多菜,這得做多久?你該不會下午翹班了吧。”


    老穀連忙招呼法夏坐下,說:“我可沒翹班啊,我跟老板打了招呼,說晚上有重要的事,提前走了,多虧時冉給我打下手,不然還真有點來不及。”


    法夏驚訝地指了指一桌的菜:“什麽意思?這都是你做的?”


    時冉笑:“不敢相信吧,老穀現在可賢惠了,標準的居家好男人,不然怎麽是我們當中第一個結婚的呢。”


    “對了,嫂子呢?”賀羽問。


    “出差去了,她下午聽說法夏要來,腸子都悔青了,特地囑咐我一定一定要招待好法夏,哦對了,別忘了給她簽個名,她買了你們戰隊周邊t恤,你待會就簽那上麵吧,她說她下次要穿著那身去現場看你們比賽。”


    法夏低低地笑了聲:“要我怎麽簽都行。”


    “別光顧著說,快嚐嚐我的手藝,我還記得你不能吃辣,所以給你做了我最拿手的糖醋排骨,賀羽以前可愛吃這個,每次來都能吃一盤。”老穀把一大盤糖醋排骨往法夏跟前挪了挪。


    “謝謝。”法夏夾了塊排骨,想到什麽,問賀羽,“你經常來老穀家吃飯?”


    “以前經常來,現在來的少了。”老穀替賀羽回答,“他打職業第一年,三頭兩頭就跑來蹭飯,我還記得那年春節他都在我家過的,那時候我還沒結婚,大年三十還在加班,他大晚上突然跑過來,說要陪我過年,我家啥也沒,隻能給他煮了碗餃子,我倆就這樣就著餃子看了會春晚湊合著跨了年,現在想想還怪淒慘的……”


    “為什麽不回家?”法夏問。


    “不敢回唄。”時冉抬眼,“他當時打職業,他媽不同意,他一意孤行去了usg,第一年跟家裏就鬧僵了,大過年的都不敢回家。”


    “你好端端說這些幹嘛。”賀羽在桌子下麵踢了時冉一腳。


    見法夏定定地看著自己,賀羽解釋道:“也就第一年而已,後來我爸媽就逐漸接受現實了,而且那餃子挺好吃的,沒老穀說得那麽慘。”


    法夏欲言又止。


    “渴死我了,有喝的嗎?”賀羽突然站起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在廚房,自己拿去。”老穀說。


    賀羽剛起身離開飯桌,老穀用下巴指了指沙發,對法夏說:“喏,他當時就坐那,零點的時候想給你發消息,我看他寫了老長一段,最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我在旁邊看著都急。”


    “可不是,就咱們以前打城際賽那個賬號,我有時候見他在線,想找他打兩把遊戲,每次還偏要切個號和我玩,就是不肯用以前那個號。”時冉喝了口啤酒,搖頭,“就這破毛病,死鴨子嘴硬。”


    “他……經常上那個賬號嗎?”法夏問。


    “嗯,他沒事就上來看兩眼。”時冉還想說什麽,見賀羽從廚房回來了,閉了嘴。


    “說什麽呢。”賀羽坐下,見法夏表情複雜,莫名問,“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咳,我們在說以前呢,也不知道車車這個點起床了沒,要不給他打個電話?”時冉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車現在在做什麽?”法夏收回視線,問時冉。


    “在美國讀研呢,這個點應該起了吧?”時冉在群裏發起了視頻通話。


    那頭幾乎是秒接,手機裏立刻出現熟悉的身影,頂著個雞窩頭。


    “你這是剛起?”老穀看了看時間,“今天起這麽早?”


    “老子根本沒睡……趕due趕到現在……真他媽要猝死了。”車說話聲音都飄。


    突然老穀手機鏡頭一轉,下一秒車車在鏡頭裏看到法夏,頓時一激靈,激動地大喊,“等等,那是法夏吧?我擦!真是法夏!法夏是我!車!”


    法夏笑:“車車,好久不見。”


    “臥槽……你們居然真的背著我聚會,臥槽,老穀還親自下廚?臥槽,那盤紅豔豔的是什麽?紅燒排骨?臥槽!我要回國!”車車欲哭無淚,“我在這邊天天吃豬食,你們太過分了。”


    “可憐的留子。”時冉遺憾地表示同情。


    “本來是不用通宵的。”車車說,“就是因為法夏昨晚突然進群給我聊激動了,一想到以前打城際賽,我一時手癢沒忍住,上線打了幾把遊戲,結果不小心就打到深夜了。”


    一說起城際賽大家都有點感慨萬分,一晃四五年過去,說長也算不上很長,但大家的人生軌跡卻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曾經大學一個專業的冉車穀,現在一個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員,一個還在美國讀研究生,一個已經成立了家庭。


    “那時候真無憂無慮啊,天天就是五個人一起開黑,當時我就覺得你倆是打職業的料,我那時候好歹也是宗師段位吧,在學校附近的網吧開機子被人瞥見都要驚歎哥們牛逼的那種,結果愣是沒想到遇到兩個這麽猛的高中生。”時冉說。


    “可不是麽,尤其是法夏,當時那一通對線操作真的給我秀麻了,我本來也是玩上單的啊,媽的硬是被他逼去了輔助位。”穀子維笑罵。


    “沒事,你不是第一個受迫害的,也不是最後一個。”賀羽慢悠悠說。


    法夏問:“你們現在都還玩遊戲嗎?”


    老穀歎了口氣:“我工作太忙,這幾個賽季玩得少了,那段位都掉得不能看了。”


    “我玩啊!就是技術不如以前了。”車車痛心疾首,“昨晚玩了一會兒,發現是真老了,反應都跟不上了,他娘的,一個鑽石段位都給我打得夠嗆。”


    時冉笑著對法夏說:“cg戰隊公布大名單那晚,車車在家裏激動地一晚沒睡著,拉著我和老穀衝分到淩晨3點,邊打還邊哭,說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你倆在一個隊伍打比賽。”


    “我呸!我什麽時候哭了?”車車橫眉瞪目。


    “別造謠啊,車子那是被自己菜哭了,玩個寒冰前期對線居然打不過卡莎,你以後出門別說你做過賀羽法夏的隊友,臉都給你丟盡了。”老穀嫌棄。


    車車:“……”


    車車看向賀羽。


    賀羽:“不帶。”


    車車委屈痛哭:“法夏!他們都嫌棄我!你帶帶哥吧,哥下次回國給你帶漂亮國的豬食特產……”


    看著昔日朝夕相處的老朋友們在一旁嘰嘰喳喳,法夏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一絲笑意。


    沒有人問他這四年去了哪,也沒有人問他當年為什麽不告而別,仿佛這四年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一切都還在昨日。


    一瞬間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大學城旁邊的那家網吧,他們五個人並肩坐在一起,討論著今晚要用哪套陣容快樂上分。


    他生命中太多太多溫暖的時刻,似乎都是賀羽帶給他的。


    所有人都以為對過去耿耿於懷的是賀羽,其實是他,耿耿於懷的是他,念念不忘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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