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之間,寧絕掃視了一番周圍的布局,古樸簡約的裝潢,除了厚重的座椅和莊嚴的簷柱外,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物,幹幹淨淨像是被掃蕩過一樣。


    與富麗堂皇、金銀遍地的燕王府不同,鎮國大將軍府的布置可以說是一貧如洗,如果不是府邸原本造得宏偉壯觀,實難想到這會是一個軍功赫赫,一人之下的大將軍的住宅。


    “大將軍很節儉,尤其是在邊疆駐紮那些年,他的大部分賞賜和俸祿都花在了將士們身上,不是用作軍資,就是自掏腰包補償那些陣亡的將士家屬……”


    陸亦澤撫摸著已經老舊的木椅,歎道:“所以哪怕深受皇恩,將軍府的庫房也是空空如也,無論是大將軍,還是聞家後人,他們的所有都奉獻給了大昇,給了黎民百姓和一同出生入死的將士們。”


    聞卿竹在邊疆長大,自小與將士為伍,見多了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威脅,所以,他才更聽不得任何人詆毀侮辱他父親,也不允許旁人踐踏將士們的生死付出。


    陸亦澤懂他,寧絕也懂,所以他們不會低頭,不會放棄救他出來。


    就在二人低聲細語時,將軍府的管家走了出來。


    他一頭花白的頭發,年邁的模樣,步伐依舊虎虎生風,走到兩人麵前,十分有禮的笑道。


    “讓兩位公子久等了。”


    “聲伯。”


    陸亦澤拱手行禮,問:“小侄前來拜謁,不知大將軍可有空?”


    聞管家笑著點頭,朝他身後的寧絕看了一眼:“這位是?”


    “在下寧絕,見過老先生。”


    都說人以群分,陸亦澤謙和有禮,作為他的朋友,寧絕自然也絲毫不差,畢恭畢敬的樣子,半點沒有因為麵前人隻是一個管家而有所怠慢。


    “公子有禮了!”聞管家輕笑頷首,讓開身子對二人抬了抬手:“兩位這邊請。”


    “多謝。”


    陸亦澤道了謝,領著寧絕一前一後往內院走去。


    行過簷下回廊,一路到了幽靜的書房,推開門,聞管家恭請二人進入。


    聞宿單手扶額,一襲簡潔便衣坐在上位,已過半百年紀,鬢邊白發叢生,因往年飽受風霜,常經風吹日曬,所以模樣看著比其他官員更加滄桑,眼神也比一般的武將更為銳利。


    “陸亦澤(寧絕)見過大將軍。”兩個少年上前齊齊行禮。


    “免禮。”


    聞宿擺擺手,他知道陸亦澤與聞卿竹向來關係交好,所以哪怕心情不佳,他也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幾分和藹的臉色。


    “坐吧!”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瞥見寧絕,又不免問了句:“你是……那個新科探花郎?”


    “是。”


    寧絕拱手道:“在下寧絕,初次拜訪,空手而來,還望將軍海涵。”


    “無妨,就目前這局勢,你們還敢踏入我這將軍府,就已經足夠了。”聞宿欣慰笑著。


    要知道,從聞卿竹被抓進大理寺的消息傳出後,以往的同僚好友大多都沒了蹤影,有的怕得罪許太尉,有的怕遭受牽連,隻剩那麽三兩個生死之交還敢私下慰問。


    兩人一左一右坐下,陸亦澤說:“昨夜我與寧絕都在燕江樓,我們知道前因後果,自然也明白,此事絕非清宴一人之過,許長羿有脫不了的責任。”


    自家兒子的脾氣,聞宿如何不懂。


    他不怪聞卿竹動手,隻是苛責他下手太重,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人留下了追究的把柄,毀了別人半生,也害了自己下獄。


    “許家那小子說話難聽,是該教訓,可清宴下手太重了,對方失了一條腿,等同於後半生仕途無望,如此代價,饒是在軍中,也未免不公平。”


    垂首歎息,聞宿用手指按了按刺痛的太陽穴:“他自己犯的錯,他該自己承擔。”


    “若是依罪論處,公平公正,我們也無話可說。”


    陸亦澤蹙眉提醒:“可是將軍,大理寺卿陶杌,他是許太尉門生,您覺得以他們的關係,他可能做到不偏不倚,不徇私情嗎?”


    一丘之貉,哪裏可能置身於外?


    寧絕也道:“今早陶大人審問時,下官就在麵前,親眼所見他言辭引導,全然不顧案情真相,隻一味將所有過錯都堆積在清宴身上,意圖借此重罰重判。”


    “以許太尉的身份地位,將軍您若放手不理,那小公子要付出的代價,定是難以估量的。”


    坐牢挨板子都還算小事,隻怕陶杌暗下狠手,把他弄死弄殘就悔之晚矣了。


    大理寺多少犯人死囚,哪年沒有幾個發瘋失智、病死自戕的,無論罪大罪小,真要是死在了牢裏,也不過草席一裹就拖出去埋了,誰管他到底為何變成這樣,反正都是罪人,死了也隻算是除害而已。


    為官幾十載,聞宿不是不知道那些地溝裏的陰謀算計,牙關緊咬,他沉眸起身:“我這就進宮上稟陛下……”


    他想請啟安帝做主審理此案。


    “將軍……”


    嘩啦啦的動靜響起,寧絕卻出聲打斷他的步伐:“就這樣去嗎?您可想好了怎麽跟陛下說?若陛下提出某些條件,或是直接把案子丟到刑部處理,您有想過該怎麽應對嗎?”


    “既是陛下做主,自然遵旨照做,刑部還能假公濟私不成?”


    “將軍莫要小看了太尉大人的能力。”


    寧絕提醒道:“賢妃娘娘深得帝心,如今朝堂有幾個敢得罪許家?將軍執掌大昇三成兵馬,如今邊疆平定,社稷安穩,十幾萬赤焰軍閑於田野,陛下心中是作何想,將軍可有思量?”


    賢妃是許廣儒的妹妹,許長羿的姑姑。


    而赤焰軍,是聞宿一手操持,統管了十幾年的一支虎狼之師。


    自大敗古羅國後,回京這三年裏,不止一次有人奏請啟安帝收回赤焰軍兵符,可啟安帝認為聞宿勞苦功高、忠君愛民,必不會有越矩之舉,因此對那些無端猜疑始終未應。


    可不應就是放心嗎?


    赤焰軍勇猛強悍,聞大將軍威名赫赫,其下二子也是將門英豪,一個比一個出類拔萃。


    如此滿門梟雄,有權有勢、有名聲有能力的下屬,作為帝王,如何不懼,如何不防?


    警鍾在心間長鳴,聞宿有一瞬愣神,俯瞰座下那青澀的少年,他眼裏是複雜的情緒。


    “你……”


    聞宿張嘴想說點什麽,可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身體失重坐回椅子上,他略有無奈:“那依你所言,我該如何做?”


    “下官不敢妄言,隻是覺得以目前時局來看,將軍不宜顯露短處。”


    寧絕站起身,對著上位行了一禮:“將軍若隻是想救小公子,不如換個法子,讓其他人開口,給陛下一個不得不嚴肅處置的理由。”


    “說來聽聽。”


    “家以事小,國以事大,既然許太尉糾結於小公子動手,那我們也可以糾結於許長羿口出不敬。”


    寧絕鄭重說著:“昨夜見證者不止三五人,他所言的每一句都有憑有據,太尉為朝中元老,豈不知大昇江山是由多少將士鮮血染就,陛下厚待武將,許長羿卻以言語侮辱,如此這番,可教京都鎮守的將士何堪,邊疆浴血的男兒何去?”


    “公子臥榻享溫柔,不知何為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亦不聞老嫗夜半苦,家翁哀語聲……沒人願意背井離鄉,若大昇不需武將,隻由文官三言兩語便可定天下,那不如卸甲歸田,各自回家承歡膝下,成全了許七公子的心意?”


    將軍出征,是保家衛國,是鎮守江山,如果這都得不到尊重,那民心潰散,臣子不忠,也怪不得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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