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浸在溫熱的清水中,寧絕看清了自己腰間拳頭大的淤青,紫紅色的痕跡,摸著還有些腫塊,距離最近的那一節骨頭,也痛得十分明顯。


    他洗漱幹淨,換上綢製的白色長衫,披著半濕的長發走出屏障,一名軍醫候在那裏,見他出來,立馬上前行禮。


    “大人,天乾公子說您受了傷,可否讓下官看看?”


    寧絕看了眼帳外跟木頭一樣守著的天乾,無聲笑笑,坐到太師椅上,伸出手,說了聲:“有勞。”


    軍醫恭恭敬敬上前,仔細把了脈後,又問:“不知大人傷在何處,能否一觀?”


    寧絕解開衣帶,把袍子敞開一半,露出腹部的淤傷。


    “這是?”


    “被踹的。”


    寧絕直言:“對方是學武之人,傷了一夜,不曾用過藥,摸著像是有腫塊,腹部略絞痛,淤傷一側的骨頭也很疼。”


    他把自己的感受都說了出來。


    軍醫聽完,思索道:“腫塊是瘀血淤積,大人不會武功,沒有內力護體,大約是被傷到了內髒,至於骨頭……”


    他伸手輕撫那腫脹之處,微微按壓,在寧絕疼得滿頭大汗時,說:“應當是有些骨裂,下官給開幾副續骨膏貼一下,大人最近也盡量減少移動,多臥床休息才好恢複。”


    “有勞。”


    “大人客氣了。”


    軍醫收回手,起身行禮:“下官告退。”


    寧絕點頭,整理好衣服後,聞卿竹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寧絕,怎麽樣,沒事吧?”


    天乾找軍醫的事他也知道,隻是剛才忙著其他事,沒聽到結果。


    “沒事。”


    寧絕笑了笑,轉移話題:“怎麽樣,事情都辦好了嗎?”


    “那當然,小爺出手,還有什麽搞不定的呢?”


    他得意一笑,略有些邀功的意味:“我聽了你的意見,在斷崖埋伏,果然打了那群人一個措手不及,算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擒獲了遂城城守丁一善。”


    “小將軍用兵如神。”寧絕毫不吝嗇誇獎。


    聞卿竹笑得更開了:“還是多虧你的謀算啊,要不是你說抓了遂城的人後就來這個地方,我們也沒那麽容易就斷了安明玧的後路。”


    現在安明玧真真實實成了孤家寡人,就算不殺他,他也再沒辦法坐上王位,阻礙他們的計劃了。


    寧絕臉色一僵,愧疚感又襲上心頭。


    “清宴,三殿下……”


    “嗯?”


    聞卿竹側頭看他:“他怎麽了?”


    “沒,我隻是想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放了他的話……”


    “寧絕。”


    聞卿竹低聲打斷他的話,剛還在笑著的臉色瞬間變得深沉,眼裏全是不讚同:“陛下要的,除了兵權外,還有兩條命。”


    一條是安明櫪,另一條……則是安明玧。


    他們兩個必須死,這是啟安帝的原話。


    “帝王之心難測,你可想過違抗聖命的下場?”


    輕則罷免官職,重則小命不保,為了個認識不久的對手,值得嗎?


    寧絕何嚐不知其中輕重,隻是,經昨夜一事後,他真的無法再對安明玧下手。


    他雖算不得好人,但若是手上沾了救命恩人的血,這將會成為他心中夢魘,此生都無法破開愧疚二字的禁錮。


    “我無所謂官職……”


    “那命呢?你也不要嗎?”


    聞卿竹提醒著:“就算你連命都不要,那你家人的命呢?君心難測,你如何能保證陛下不降罪寧府?”


    帝王一怒,流血千裏。


    若是陛下發了狠,那寧府上下幾十人,都會因寧絕的決定而無辜被牽連。


    是保一個人,還是保一群人,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的回答,更何況,那一群人還是你的至親。


    寧絕閉了閉眼,揉著悶痛的額頭,心中萬千糾結。


    他想護住家人,但他也想救安明玧,盡管不應該,他也還是希望能保住他的命,就算他最後難免一死,那起碼也不能死在他手裏。


    另一邊,燕王府暗牢中。


    穆林鬱悶的坐在草堆上,看著手上沉重的寒鐵鎖,他歎了今天第三十二口氣。


    安承權坐在另一間牢房裏,兩人待遇差不多,隻是相較於穆林的草堆,他多了床棉被,還是他那位好叔叔命人送來的。


    大熱天送棉被,這可真是好心呢?


    穆林在心中悄悄啐了一口,伸長脖子瞧了瞧對麵還鬱鬱寡歡的安承權,喊道:“殿下,你還好嗎?”


    “嗯。”


    安承權應了一聲,聽著悶悶的,像是在哭一樣。


    不至於吧。


    穆林抿了抿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為一個傷害自己的人傷心,這都一夜過去了,還沒緩過來勁嗎?


    安承權確實流淚了,不管安明訾怎麽對他,那終究是疼他愛他二十年的小叔父。


    猜疑是真,算計是真,可曾經的教養、愛護也是真。


    就算現在反目,那些記憶不會消除,親情也無法徹底割舍。


    回憶在腦中流轉,曾經溫潤儒雅的小叔父,與現在冷漠絕情的安明訾重合,那一幕幕好與壞的畫麵來回交疊,似柄柄利劍,紮得他心肝疼。


    “四叔,為什麽……”


    眼淚砸到棉被上,暈出斑斑痕跡。


    牢房外,看守的守衛提著食盒走來,打開鐵鎖的牢門,他走進去。


    “殿下,請用餐。”


    他取出兩菜一湯擺在木桌上,一盤白花花的大饅頭看得穆林咽了咽口水,同樣是囚犯,為什麽他就隻能啃硬邦邦的窩頭啊?


    安承權抬眼掃了掃,手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他掙紮著站起,卻不知是身體虛弱,還是傷心過度,啪的一聲又摔了回去。


    “殿下,您沒事吧?”


    雖然是囚徒,守衛也不敢怠慢,畢竟安明訾吩咐了要好好照顧他。


    “我……我覺得有些暈。”


    安承權雙眼迷離,揉著額頭很是虛弱:“你能否攙我過去?”


    侍守衛沒有多想,點了點頭就立刻上前。


    看著他癱軟的樣子,侍衛蹲下身,伸手正欲扶人,卻不料,他才剛觸碰到對方的衣角,那前一秒還有氣無力的少年,瞬時寒光畢現,伸手抓著他的衣襟,捂嘴反身一壓,整個身體就坐到了他身上。


    “不準動。”


    安承權低喝一聲:“你若叫出聲,我就扭斷你脖子。”


    守衛被嚇得連連搖頭,安承權兩條腿把他壓得死死的,一手捂著他的嘴,一手在他身上摸出來牢房鑰匙。


    他們倒是謹慎,沒把寒鐵鎖的鑰匙放到身上。


    一個手刀劈暈守衛,安承權從他身上取下護身的長刀,又翻了翻,確定沒什麽特別有用的東西後,他起身把鑰匙掛在刀尖上,隨後奮力一擲,把兩樣東西一同丟到了穆林麵前。


    “哐當”一聲,動靜不小。


    這操作把穆林都看笑了,他說怎麽之前要讓他假裝被俘,陪他一起來坐牢呢,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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