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崇樞真的想要寧絕的命嗎?


    並沒有。


    他那一箭,瞄準的是寧絕的左眼,從他出現那一刻,安崇樞便想給他長個教訓,寧絕不長眼,他就想廢他一隻眼,讓他明白,有些人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但可惜,今日有安崇鄴在,他沒得逞。


    與陸亦澤聊了兩句,寧絕找了個借口走到了沒人的地方,麵前一池碧水,正當他低頭看去時,身後一隻強有力的手襲來,他都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把撈到了兩堵假山之間。


    熟悉的氣息溢入鼻腔,他抬頭,剛看到熟悉的麵孔,便被封住了嘴巴。


    激烈而又緊繃的吻,帶著後怕的輕顫。


    寧絕雙手攀上他的腰,任由他肆意啃咬,直到嘴裏傳出血腥味,他才伸手推開麵前的人。


    “知非……”他擔憂的叫他。


    安崇鄴一把將人緊緊抱住,連聲音都帶著顫抖:“阿絕,你沒事。”


    “是,我沒事,你救了我。”


    他輕輕拍著男人的後背,安撫著他的恐慌。


    感受著懷裏的溫度,安崇鄴的不安逐漸平息:“我好害怕,如果剛才我慢一步,如果我今天沒來,那你……”


    “所幸你來了,也救了我。”寧絕也慶幸著今日安崇鄴在,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避開那一箭。


    兩人相互慰藉,許久,在寧絕的勸說下,安崇鄴收起滿身凜冽,轉身離開假山,往不遠處宴席邊走去。


    直到看著他離開,寧絕鬆了口氣,正要從假山另一頭過去時,一轉身,就撞上一雙笑意盈盈的藍色眼睛。


    那微微彎曲的長發下,如汪洋大海般蔚藍的瞳孔妖冶詭譎,二人對視,寧絕一時怔愣:“烏洛王子?”


    烏洛斜靠在假山旁,看著麵前的少年,笑道:“寧大人好啊。”


    看似熟絡的少年,實則滿懷城府,寧絕蹙著眉看他,不知他在這裏待了多久,看到多少,又聽到了多少他跟安崇鄴的對話。


    “烏洛王子,一直在這兒?”他問。


    “也不是一直吧。”


    烏洛笑吟吟說:“但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在這裏喝了兩壺酒了。”


    他指了指旁邊假山石上放著的酒瓶,果然倒著兩個已經空了的。


    寧絕眉頭皺得更深了:“所以,王子都聽到了什麽?”


    “嗯……”


    烏洛沉吟著拉長聲線,片刻後挑眉打趣道:“也沒聽到多少吧,就什麽怕不怕、救不救之類的,唉……要我說,大皇子殿下今日確實過分了,也難怪四殿下如此按捺不住,這要是換做我,我肯定比他還生氣。”


    寧絕對他的話視若無睹,他此刻隻擔心,烏洛知道了他與安崇鄴的關係,會不會宣揚出去,會不會借此做出什麽對他們不利的事。


    “哎,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烏洛打斷他的沉思,十分大氣的說:“你放心吧,我要是想借此事對你們不利,早就悄悄跑了,怎麽可能站在這裏等你發現,然後懷疑我啊。”


    “所以,王子想幹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幹啊,我就是看了個熱鬧。”


    烏洛抓起旁邊的酒瓶,道:“我呢,今日喝醉了,什麽都沒看到,你也別疑心我,我可不想招惹四殿下那個煞星。”


    言罷,他轉身就走,完全沒給寧絕反應的機會。


    等寧絕走出假山,烏洛已經不見身影,安崇鄴臉色恢複平靜,坐在那邊跟安崇堰喝酒,兩人身邊,還有個許久未見的聞卿至。


    安崇樞和安崇羽被堆公子哥環繞,寧絕看了一眼,認出了寧文正、安淳恩、張儀和蘇嶼幾人。


    陸亦澤並沒有在那裏,他與其他幾個人在一邊圍桌下棋,棋子在桌上發出“劈啪”之聲,寧絕走過去,靜靜觀摩。


    半個時辰後,府中下人開始備好了宴,府中管家招呼著眾人前往會客廳,以幾位皇子為主,眾人一一落座,大廳中央歌姬湧入,聲樂響起,掩去了背地裏的不平靜。


    寧絕坐在了末尾,與他同席的,是同為寧府公子的寧文正。


    寧絕沒興趣理這位整天對他掛著臭臉、好似自己刨了他祖墳的親兄長,兩個人中間隔得老遠,一個冷靜夾菜用餐,一個舉杯欣賞麵前的舞蹈,相互無視。


    酒過半巡,舞姬換了一群又一群,這會兒,又一個紅衣少女掩麵踏音而來,她彩衣輕薄,露出白皙手臂,玉足光潔,身姿妖嬈,隨著樂聲起舞,一轉身一探手,柳眉彎彎似長鉤,笑靨重重如壁畫,一動一舞間,盡顯魅惑妖色。


    這一看,便知道是什麽地方出來的姑娘。


    眾人瞧得如癡如醉,更有甚者,神色怔迷,魂都隨著舞女飛去了。


    前麵四五場表演,寧絕本來是興致缺缺,直到這位姑娘上場,他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舞姿翩翩,確實很美很魅。


    一舞落罷,掌聲雷動,連上座的幾位皇子都拍手叫好。


    “鶯鶯姑娘名不虛傳。”


    “真不愧是京都第一舞女,巧姿顧盼,美目生輝。”


    “鶯鶯姑娘一舞難求,趙兄曾一擲千金為佳人,卻不知與今日比起來,孰美?”


    “昔日清麗,今朝火熱,鶯鶯千嬌百媚,令人歎為觀奇。”


    “哈哈……趙兄果然風流。”


    “哈哈……”


    ……


    一群人七嘴八舌,葉鶯鶯立與中央,由著那些亂七八糟的目光打量,她俯身盈盈一拜,連聲音都帶著幾分嬌媚:“奴家葉鶯鶯,祝大殿下生辰如意,萬事順遂。”


    “有勞鶯鶯姑娘獻舞。”


    安崇樞笑著,沒有遣退她,反倒是看向了寧絕:“本殿見小寧大人方才看得入迷,想來是對鶯鶯姑娘傾心了,如此,本殿就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替鶯鶯姑娘贖了身,贈與小寧大人,算是為之前的無心之舉致歉,如何?”


    之前的事,指的是他那一箭,嘴裏說著致歉,但表情卻帶著明晃晃的戲謔。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寧絕,後者臉上平靜無波,心中耐不住腹誹,相較於周圍人,他的眼神已經算得上平淡了,連興趣都沒表露出幾分,又哪裏來的傾心?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將一個青樓女子送給他,若是平日風流也就罷了,可他名聲清白,是堂堂探花郎,也是禦前言官,於別人而言的韻事,放他身上便不是賞賜,而是羞辱。


    皇子的賞賜他拒絕不得,寧絕起身,對這安崇樞揖手行了一禮:“多謝大殿下賞賜,鶯鶯姑娘舞姿婀娜,在下確實欣賞,巧的是,幾日後正值家父五十壽誕,既然殿下抬愛,能否有勞鶯鶯姑娘入寧府獻上一舞,以作慶賀?”


    他看向葉鶯鶯,將少年韻事轉換成了家中慶賀,巧妙的全了所有人的臉麵。


    安崇鄴坐在一旁沒有說話,對於打嘴炮,他對寧絕向來有信心,饒是這一屋子的人一起,也不見得能贏得了他,執杯飲下美酒,他眼中似有笑意。


    “如此嬌妻美妾,小寧大人不與之共度良宵,豈非可惜?”


    “是啊,小寧大人俊秀豐毅,鶯鶯姑娘貌美如花,你們二人模樣般配,在一處不聊聊風花雪月,著實是不解風情啊。”


    “莫不是小寧大人自視甚高,瞧不上鶯鶯姑娘青樓出身?”


    “唉,鶯鶯姑娘雖出身低賤了些,但好在生得貌美,身負豔名,多少豪傑為之傾倒,小寧大人若能成她入幕之賓,也算是不枉年少了。”


    ……


    他們邊說邊笑,看似打趣,實則揶揄嘲弄,不僅輕視了寧絕,也對葉鶯鶯的出身充滿了鄙夷。


    “諸位說笑了!”


    寧絕不惱不怒,並未因他們的話露出半點不滿:“在下並未看輕鶯鶯姑娘,實則是家中禮教森嚴,家慈曾教導,君子當守規律己,不犯七罪,為一生所警示,寧絕詮才末學,卻時刻謹記,不敢輕逾。”


    說著,他看向安崇樞:“大殿下宅心仁厚,必能體諒在下之意,鶯鶯姑娘不幸淪落風塵,能得殿下解救,想來日後也會結草銜環,以報君恩。”


    既然他想把之前的殺意簡化,那他就當著眾人的麵,把他再捧高一點,逼他不得不戴上這頂高帽。


    安崇樞眯了眯眼,手裏酒杯握得咯吱作響。


    饒是不悅,卻還是強扯著笑開口:“小寧大人這般說,本殿要是不答應,倒顯得我氣度小了。”


    “如此,就隨小寧大人吧,反正人我給你了,任你如何處置,都與本殿無關。”


    “多謝大殿下。”


    寧絕再次行禮,安崇樞擺擺手,他坐下,葉鶯鶯也屈膝退去,從頭到尾,她像個物件一樣被賞來賜去,由著他人如何輕賤,她也未發一言,更沒有資格拒絕。


    絲竹管弦奏起,安崇羽看著寧絕,又瞥了眼安崇鄴,莫名嘀咕:“如此巧言善辯,難怪能得四皇弟青眼。”


    一個左一個右,隔著老遠的距離,安崇鄴跟長了順風耳一樣,冷冷一眼掃過去,安崇羽心裏一跳,立刻低頭喝酒,佯裝無事。


    寧絕才一坐下,一旁的寧文正就不屑輕嗤:“之前還說著不認父親,現在又拿人作借口,冠冕堂皇,假仁假義。”


    “你若看不慣,大可如方才一般,捂著眼閉上嘴,不看不聽就好了。”


    “你以為我想聽?”


    寧文正壓著聲音:“我隻怕你借著父親的名義到處得罪人,故意給寧府招惹禍患。”


    寧絕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如此,你待如何?”


    不想他如此坦然,寧文正咬了咬牙,惡狠狠吐出一句:“如此,我會殺了你。”


    寧府是他的家,府中是他至親至愛,縱使寧絕與他有著血脈親緣,可若他行事害了他的家人至親,他必不會手下留情,輕易放過他。


    威脅之意擺上了明麵,寧絕深深看著他,平日隻覺得他陰沉愚鈍,可現在看來,還多了幾分魯莽。


    若他真有意算計寧府,單憑他此時這一番話,他就是其中之首,第一個會被處理掉的人,畢竟,誰願意讓一個對自己露出殺意的人留在身邊啊?


    無奈搖了搖頭,他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說出來,悄悄下手就好了。”


    寧文正猛然睜大眼,一時不知道他這話的意思,他這是,在教自己怎麽對付他?


    真是個奇葩。


    “大丈夫行事磊落,不屑做那些雞鳴狗盜之舉。”


    他憤憤冷哼道:“我隻是警告你,不要借著寧府的名義去招惹麻煩,你要與人爭鬥,大可以你自己的名義,莫把寧府拉下水。”


    京都有太多權貴氏族,寧府隻勉強算得上個末流,若以寧絕這般肆意妄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將他們一家子害死。


    仁王、安國公便是前例,現在又多了個大皇子殿下。


    寧絕明白他所想,護己所愛,人之常情。


    他並沒有生氣,隻道:“放心吧,我也不願與寧府扯上關係。”


    如果他有意算計寧府,就不會任由他們留到現在,單就寧遼私下囚禁他一事,但凡他添油加醋在禦前說兩句,寧遼斷不會安然無恙,還樂悠悠的做他的戶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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