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說說笑笑,推杯換盞間,又熟絡了幾分。


    蘇嶼與陸亦澤舉杯高吟,一人說:“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另一人說:“歲歲金河複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三春白雪歸青塚,萬裏黃河繞黑山。”


    前者抒發自己高中得意的歡喜之情,而後者卻是歎邊塞寒苦與荒涼,滿滿的哀怨悲切。


    陸亦澤歎息著連飲數杯,他神情略帶悲憫,似與詩中的金河、玉關感同身受。


    寧絕有些驚訝,身為京都富家公子,不曾親眼所見,少有人能切身體會到邊關敝衣糲食、馬革裹屍的艱辛悲苦。


    “瑾玉去過邊關?”蘇嶼問出了他的疑問。


    陸亦澤頷首,側眸看了聞卿竹一眼:“兒時隨父去過一次,正是那時,與清宴相識……”


    那時他們才七八歲,一同在邊關陪父輩抵禦外敵,看戰火紛飛,幫助百姓重建家園,雖相處不過半月,後又分開數年,再見到時,感情依舊未減。


    “你們可別看瑾玉滿身書生氣,他在邊關那時,七八歲就能扛刀斬敵。”


    聞卿竹在一旁打趣:“他雖不會武,但卻是我的救命恩人哦。”


    那年源城戰亂,他為了救幾名百姓,差點死在古羅人手裏,危急之下,是陸亦澤扛著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長刀,一刀砍傷了那個九尺高的異國敵人,將他救了出來。


    那是陸亦澤第一次拿刀傷人,雖然顫著手,渾身抖得像個篩糠,但他眼神堅定,流著淚拉著受傷的聞卿竹連跑了幾條街,最後保住了他們兩條小命。


    也正是有了那次的生死相依,他們之間的感情越發深厚,縱然後來分別,也常有書信聯絡。


    時間沒有洗去他們的年少情誼,反而沉澱得更加濃烈。


    尤其是聞卿竹隨父回京後,得知陸父去世,陸家其他人對陸亦澤兩兄弟多番為難,他半點都沒有顧慮,直接上門將那群沒眼色的東西揍了一頓。


    雖然最後換來了一頓板子,他亦沒有半點後悔,反倒是三天兩頭往陸府跑,但凡見陸家人對陸亦澤兩兄弟出言不遜,他定是要大鬧一通,搞得陸家不得安寧,隻能咬牙切齒、退避三舍。


    兩人是生死之交,其貴無比。


    眾人了然,舉杯談笑共飲。


    半個時辰後,陸亦澤兩兄弟去了樓下招待其他賓客,蘇嶼和季子越兩人站在窗邊看樓下人來人往,桌上,隻剩聞卿竹還在豪飲,寧絕安靜坐著,看他一杯一杯往嘴裏灌。


    酒能這樣喝嗎?


    “哎,你這表情,好似我不給你喝一樣。”


    看他一直盯著自己手裏的酒杯,聞卿竹倒了半杯笑眯眯遞上去:“呐。”


    寧絕搖搖頭沒接:“我隻是好奇你為何不會醉,並不想喝酒。”


    聞卿竹嘿嘿一笑:“我少時在邊關可是馴最倔的馬,喝最烈的酒,京都這些小兒科,難不倒我。”


    他遞酒的手沒有收回,寧絕接過,問:“你在邊關待過很多年嗎?”


    “嗯。”


    給自己倒了杯酒,他抬手與寧絕對碰:“我自出生就在邊關,滿打滿算,十七年有餘。”


    十七年,一個少年最該無憂無慮的年紀,他卻已經見慣了戰火紛飛。


    寧絕突然想起,民間對聞家父子的評價,龍驤虎步勝天地,一夫當關萬國朝,誇的不止是鎮國大將軍聞宿,還有他的兩個兒子。


    大公子聞卿至,二公子聞卿竹,一個長林將軍,一個武榜狀元,果真出類拔萃,青出於藍。


    思緒流轉間,聞卿竹已經喝了兩杯,見寧絕握著酒杯半天沒動,他兩步移到他身邊,杯盞輕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陪我喝一杯啊,醉了我送你回去。”


    他五官俊秀,笑起來如驕陽一般耀眼,寧絕推拒不了,抬手將半杯酒飲盡。


    看他喝完,聞卿竹霎時得意,又拿過酒壺添滿:“哎,再來一杯,不醉不歸啊。”


    看著手裏快要溢出來的清酒,寧絕急忙放下:“不行了,這要是喝下去,我肯定會人事不省。”


    “怕什麽,看你文文靜靜的,難不成還會耍酒瘋?”


    酒瘋倒是不會耍,但第二天會頭疼啊。


    寧絕但笑不語,聞卿竹略有失望:“唉,可惜咯,我還想,你如此有趣,往後還能常相約對飲呢。”


    喝不了酒,有何趣呢?


    他又不會作詩。


    寧絕笑道:“人生多歡喜,酒色占其一,縱馬揚歌笑,一世不枉生。”


    “哎,打住,別跟我拽文!”聞卿竹一把攬住寧絕肩膀:“我不是瑾玉,對詩詞歌賦不感興趣,不過,你很有趣,我喜歡你,所以,要不要跟我去玉春樓玩玩?”


    “玉春樓?”那是什麽地方?


    “對啊。”


    看他一臉疑惑,聞卿竹挑了挑眉:“你不會沒去過吧?”


    寧絕如實回:“確實沒去過。”


    “那你可才多識寡了。”


    聞卿竹神秘兮兮的說:“那可是京都最好玩的地方之一,進京一趟,不去玉春樓看看,就算是白來了。”


    這麽誇張嗎?


    寧絕來了興致:“那我可要去見見世麵。”


    “好啊!”聞卿竹附在他耳邊說:“此時正好,我帶你去。”


    寧絕看了看窗邊的蘇嶼和季子越,又想到陸亦澤,有些疑惑:“不叫上他們一起嗎?”


    “叫他們做什麽,一群迂腐的家夥。”


    聞卿竹喝完最後一杯酒,悄聲說:“你可別跟他們說,要不然,玉春樓去不了,還得挨一頓訓。”


    額,這麽一聽,好像那不是什麽好地方。


    寧絕猶豫了:“你不會帶我去什麽非法之地吧?”


    “當然不會。”


    聞卿竹信誓旦旦:“我可是大將軍府的公子,怎麽可能知法犯法。”


    雖然不是什麽好地方,但肯定是合法的。


    寧絕想想也是,他不可能蠢到拿自己官身,和父兄的名譽來作賭。


    “那好,我隨你去。”他點頭答應,反正也閑著沒事,去見見世麵也好。


    聞卿竹聞言,臉上笑意擴散,拉著寧絕起身,對窗邊兩人說了一句:“我跟寧兄弟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隨後,不等對麵開口,他拉著人往樓下走去,二樓碰到陸亦澤兄弟倆,他打了個招呼:“瑾玉,寧兄弟累了,我送他回去,你們慢慢玩。”


    陸亦澤被一群人圍著,聽到聲音,隔著人群說了句:“走了?要不要我遣人送你?”


    這話說對寧絕說的,但不等他回答,聞卿竹就率先開了口:“我送他,保證送到家,不用你擔心。”


    聞卿竹雖然肆意了些,但還算靠譜,陸亦澤點了點頭:“那好,有勞清宴了。”


    說罷,他又對寧絕說:“寧兄弟,招待不周,他日再聚。”


    寧絕點了點頭:“陸兄,告辭。”


    “慢走。”


    二人搭著肩出了燕江樓,寧絕才知道,聞卿竹是騎馬來的。


    而且還是一匹馬。


    看了眼他身邊棕紅色的駿馬,寧絕問:“這走路過去得多久?”


    “一刻鍾吧。”


    聞卿竹摸著愛馬的鬃毛,十分坦然的說:“沒關係啊,追雲馱得起兩個人。”


    不是馱不馱得起的問題。


    寧絕尷尬的笑了笑:“是我不會騎馬。”


    “啊?”


    聞卿竹瞪大了雙眼,滿目震驚,這年頭,不會喝酒就算了,連馬都不會騎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看他那副表情,寧絕失笑:“要不我們走過去吧。”


    一刻鍾而已,也不算遠。


    聞卿竹點頭同意,他牽著馬與寧絕並列而行,京都並沒有宵禁,夜晚比白天還熱鬧,兩人走在人群裏,身姿如玉,豐神俊朗的樣貌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行至半路,聞卿竹說:“要不要學騎馬,我教你!”


    寧絕一愣,這話好像二皇子也說過。


    “好啊。”


    他點頭同意,給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答案。


    “你哪日有空,我帶你去京郊,那裏空曠,最適合騎馬。”


    “殿試結果未出,這幾日我都有空!”寧絕說:“不過,我沒有馬,如果要練習的話,是不是需要買一匹?”


    他不懂馬,也不知道如何挑選,如果要買的話,怕是還要麻煩聞卿竹陪他走一趟馬市。


    “不用買,我送你一隻。”


    聞卿竹大手一揮,十分豪爽:“我家馬廄多的是駿馬,你第一次騎,就要那種已經被馴服了的,若是新馬野馬,怕你駕馭不住。”


    此話有理,寧絕點了點頭:“如此,就有勞清宴兄了。”


    “客氣。”


    聞卿竹笑道:“你這人性子招人喜歡,我很樂意交你這個朋友。”


    他嘴裏的喜歡坦蕩真誠,讓人十分舒適。


    難得遇到這麽真性情的人,寧絕也很歡喜,他朋友不多,眼前人算一個了。


    一刻鍾後,兩人走到一處極其喧鬧的街口。


    麵前一座四層高樓巍峨矗立,金磚碧瓦,紅綢飛揚,形色各異的燈籠高高掛起,絲竹聲聲自樓中傳出,樓台之上,十餘個輕紗曼妙的女子靠窗倚柱,媚眼絲絲看著樓下眾人。


    玉春樓三個大字的匾額下,鮮紅的薄紗垂掛兩旁,一群群衣著光鮮的男人魚貫而入,樓中喧聲陣陣,聽著歌舞升平,很是熱鬧。


    寧絕從沒來過這種地方,聞卿竹將馬栓在一旁,領著他往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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