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杯下肚,意猶未盡,但考慮到自己的酒量,他還是忍著心動,放下酒杯,不再去碰那要命的酒壺。


    “怎麽,不好喝嗎?”安崇鄴看了他一眼。


    寧絕搖搖頭:“不,很好喝,但是,我酒量不好……”


    “無妨,本殿在這兒!”他端起酒杯笑道:“不會讓你醉宿街頭的。”


    寧絕側目,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隻是拿著那壺葡萄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寧絕一邊喝酒一邊吃菜,他動作隨意,但一舉一動優雅得體,無論是夾菜時,還是喝酒時,都扶著自己的手臂,佳肴入口,他嘴巴微動,細細品嚐,整個身子筆直坐著,當真是跟一幅畫一樣,光是看著,已是秀色可餐。


    安崇鄴倒是沒動筷,他端著酒杯在唇邊停留許久,寒冷的液體澆不滅心中邪火,他側開眸,似漫不經心問:“寧公子,日後有何打算?”


    寧絕放下筷子,道:“目前不知,隻等會試放榜,若有幸入得了三甲,就看如何任調,如果不幸名落孫山,那就隻能打道回府,鄞州臨海,當個漁民,應當也餓不死。”


    “原來寧公子是本屆參加科舉的學子啊?”


    “嗯。”


    “寧公子看著年紀輕輕,不曾想滿腹學識,讓人欽佩。”


    安崇鄴轉著手裏的空酒杯,說:“卿之才能,埋於邊野,未免可惜,若公子真落了榜,不如來舍下,給我做個謀士,我定奉為上賓,傾心以待,如何?”


    一個落榜的舉人,去皇子府當謀士?


    這怎麽看都像是個笑話。


    “殿下說笑了。”


    “草民才疏學淺,若是連三甲都進不去,又有何能耐去皇子府做謀士?您莫不是在笑我?”


    寧絕揚唇,淺淺笑意掛在嘴角,他一慣冷靜自持,平日表情都不多做一個,如今一笑起來,瞬間有種冰山消融、萬物爭春的美感。


    “本殿從不開玩笑。”安崇鄴盯著那一張柔和的臉:“所以,你願意嗎?”


    那一雙深邃的丹鳳眼裏,滿是炙熱專注。


    寧絕有片刻失神,不過轉念一想,跟著一個皇子,結局無非兩種,要麽一人之下,要麽粉身碎骨。


    他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給一個僅僅見了三麵的陌生人嗎?


    答案,是否定的。


    “殿下,現在說這些話為時尚早。”


    他拿過安崇鄴麵前的冬日醉給他斟滿,又回頭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抬手,兩盞白玉杯輕輕碰撞,發出叮鈴脆響:“說不準我運氣好,就考上了呢?”


    順著話落,他將酒水一飲而盡。


    安崇鄴看著手裏的清酒,身側戲謔的語氣並沒有讓他不喜,相反,他這滿腹自信、不卑不亢的神情,更讓他興趣大漲。


    “你倒是自信。”他淺笑著,喝完了整杯酒。


    寧絕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一杯杯給安崇鄴倒酒,後者也是配合,無論他倒多少,他都一滴不漏的喝完了。


    一壺冬日醉很快見了底,寧絕擰了擰眉頭,上次他不過喝了一杯,就醉得失了理智,安崇鄴把這一壺都喝完了,依舊那麽清醒。


    臉都沒紅一點,他酒量這般好?


    最後一杯飲盡,寧絕把空酒壺放下,安崇鄴揚眉:“要不要讓小二再送兩壺上來?”


    寧絕懷疑他在嘲笑自己。


    “殿下要喝,自然可以。”


    他拿起放到一旁的包袱,皮笑肉不笑的說:“天色漸晚,草民還要去尋住處,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


    說著,他將包袱掛到肩上,起身就要離開。


    “去我府上吧。”


    安崇鄴收起調笑的臉色,正經說道:“青衣巷不太平,你一個文弱書生,進去隻怕骨頭都要被啃上幾口。”


    寧絕停住動作,他對京都不熟悉,自然不知道,天子腳下,也會有百姓作奸犯科。


    “我沒哄你。”


    看他猶豫,安崇鄴以為他是在為剛才的話為難,便說道:“本殿愛才,卻不喜強人所難,你若不願進皇子府,我也可以讓人給你尋個安全的客棧,如何?”


    還真是一退再退。


    寧絕定定的看著他,想不通他的用意,自己一個普通百姓,有什麽能耐讓一個皇子費心考慮?


    他打的什麽主意,難得真的是看中了他的才能?真想邀他進府當謀士?


    可他們統共不過見了三次麵,而且他也沒在他麵前賣弄過半點學識,他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呢?


    難不成他會算命?


    寧絕忍不住胡思亂想,他倒不怕對方圖自己什麽,畢竟他一無所有。


    隻是,搞不清對方的目的,這會讓他心緒不寧,總是會糾結這個問題,就跟夏季的蚊蟲一樣,一直在耳邊嗡嗡嗡叫個不停,惹得人心煩意亂。


    寧絕又坐回了凳子上,他真的很想骨氣一把,長袖一甩瀟灑離去,但一想到自己口袋裏僅剩的二兩銀子……


    小客棧不安全,他不想在破廟裏睡半個月。


    所以:“上次幫殿下解圍,草民花了七兩銀子,雖說這點錢在殿下眼裏不如牛毛,但卻能解草民窘境,殿下……”


    能不能還錢?


    第一次有人找自己還錢,安崇鄴輕笑:“七兩銀子,確實不算多,不過,我今日帶的錢不夠,若給了你,隻怕就付不了這一桌酒錢了。”


    他掃了一眼桌上被寧絕吃了大半的食物:“還是說,這一頓你請,下次我再補上?”


    宴月樓裏的一頓飯可不便宜,莫說七兩,怕是十兩也不一定夠。


    “殿下說笑了,您堂堂一個皇子,怎麽可能連頓飯都付不起?”


    寧絕扯了扯嘴角,這理由著實拙劣了些:“而且,您的侍衛就在外麵,若真的錢不夠,使喚他們回府拿一些不就行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您是真的付不起這頓飯,就憑你皇子殿下的身份,又有誰敢攔您一步?”


    “寧公子這話說的不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皇子公主,也萬沒有賴賬白吃的道理。”


    “那就叫侍衛回府拿銀子啊。”


    “天氣寒冷,侍衛們受不住,上樓前我已經吩咐他們回去休息了。”


    “怎麽可能?”


    寧絕兩步走到窗邊,探出頭往下看去,隻見宴月樓門口人來人往,除了兩匹駿馬外,確實無人守在那裏。


    他回過頭,問:“既然無人守著,那剛才殿下說讓人給我找客棧,難道是說著玩的?”


    “自然不是。”


    安崇鄴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先跟我回府,若你不想留在府中,我便讓府裏的下人另去給你找客棧住。”


    他還真是……


    心思夠縝密,時時刻刻都能把人往溝裏帶。


    寧絕深吸了口氣,安崇鄴起身,走到他麵前,問:“我不過是不忍你夜宿街頭,你為何這般抗拒我的好意呢?”


    “殿下千金之軀,草民受寵若驚罷了。”


    “俗話說,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你我有緣遇見,便是上天恩賜,何談什麽身份?”


    安崇鄴循循善誘:“再說了,上元節那日,你幫我之前,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啊。”


    所以,這算不得什麽攀權附貴。


    寧絕思索片刻後,終於鬆了口:“既如此,那草民就鬥膽叨擾了。”


    安崇鄴眼底,肉眼可見的有了笑意。


    他道:“那麽,寧公子現在是想再四處逛逛,還是回去休息?”


    他肯定是想休息啊,一連幾日的考試已經讓他累翻了,如果不是跟寧遼吵那一架,他早就進被窩裏呼呼大睡了。


    然而,心裏這樣想,話卻不能這樣說,再怎麽樣,眼前人也是皇子,寧絕可不想因幾句話招來殺身之禍。


    “但憑殿下安排。”他垂眸回答。


    “那就回去休息吧!”安崇鄴轉身,邊走邊說:“本殿也累了。”


    寧絕跟著他下了樓,走出門,安崇鄴直接走到那兩匹馬麵前,取下韁繩後,他轉身看向身後之人,問:“會騎馬嗎?”


    寧絕搖了搖頭,母親自小嚴苛,除了讀書,什麽都不讓他做,所以,騎馬、喝酒、玩樂等等,在進入京都之前,他一概不曾體會過。


    安崇鄴並沒有多意外,他招招手:“過來。”


    寧絕上前,他牽著韁繩,指著馬背上馬鞍,和垂下的馬鐙:“扶著這裏,踩著它,跨上去。”


    寧絕了然,兩隻手抓著馬鞍上的扶手,長靴穿進馬鐙,借力一踩,另一隻腳順勢往上一跨。


    架勢起得好,但可惜,還未觸及馬背,寧絕就覺得重心不穩,整個人一歪,半邊身體撞到馬肚子上,腳也落了下來。


    幸好安崇鄴及時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要不然,他肯定會一屁股摔在地上。


    “沒事吧?”安崇鄴問。


    “沒……沒事。”


    寧絕心有餘悸,他曾見別人駕馬狂奔,還以為騎馬也不算多難的事,卻不料,自己居然連上馬都費勁。


    “別著急,放輕鬆,慢慢來。”


    安崇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然後,他站到寧絕身後:“你抓穩馬鞍,我幫你上去。”


    寧絕不疑有他,再次抓緊馬鞍,一腳踩馬鐙,不等他用力,穿過厚厚的鬥篷,腰間浮現一雙大手,安崇鄴跟提溜個小雞一樣,掐著他的腰,直接將他舉起,他隻需一抬腳,眨眼就坐到了馬背上。


    這……好簡單粗暴。


    寧絕呆住,再一回頭時,安崇鄴已經騎上另一匹馬,他手裏抓著兩根韁繩,一根他自己的,一根寧絕的。


    他說:“你初次騎馬,不知如何駕馭,我幫你牽著,你好好體驗一下。”


    寧絕說:“殿下,這不合規矩。”


    “哪那麽多規矩。”


    安崇鄴不以為意,用腳輕拍馬肚,他身下的馬往前走,寧絕的馬也跟著走:“大不了,等你學會了,也幫我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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