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晚晚並不是什麽感情爛好人,隻不過她這一生的所有偏愛,都給了厲墨淮。


    所以,當宋栩安對女帝提出,要出宮令牌的時候,女帝十分欣賞他的勇氣,他一個階下囚是怎麽做到這麽有恃無恐的厚臉皮的?


    宋栩安並不在意,他隻是平靜地說出自己的訴求,他要出宮令牌,而且是必須要。


    淩晚晚都忍不住被他氣笑了,他當這皇宮是什麽?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宋栩安有耐力,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女帝不答應他,他能一直跪下去,直到跪死的那種。


    淩晚晚叫他滾出去!


    宋栩安就起身到院子裏跪著。


    淩晚晚不予理會,幹脆就睡起了午覺,隻是這一覺睡得沉,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是日落西山傍晚時分了。


    她立於殿前,問大監蘇元常:“他就這麽一直跪著?”


    蘇元常如實道:“回陛下,側君身子不好,中途暈過去一次,後來又很快醒了,老奴不敢勸,就一直守在這裏。”


    淩晚晚瞧見了跪在院子中央的宋栩安,那人低著頭,隔得遠她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卻能直觀感受到那人的倔強。


    從前的宋栩安貴為世子,住著京都最華麗的宅子,從小錦衣玉食的供養著,他的父親宋嘯又是先帝的結拜兄弟,帝王麵前的紅人,大慶半壁江山的掌權者,所以不管他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的小公子,即使是他的父親待他嚴厲,也很少罰他跪。


    而像今天這般自傷,還是第一次。


    宋栩安並不是非要觸了女帝的逆鱗跟她作對,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尷尬地位,女帝之所以按著大理寺不辦他,無非就是他還有利用價值。


    可是不殺他,並不代表不能罰他,宋栩安也知道女帝的手段,自然也不期望她手下留情。隻是,他必須要出宮,十萬火急,他必須要出去。


    跪了一下午的宋栩安臉色蒼白,雙腿早就沒了知覺,他用手捏著麻木的膝蓋,試圖緩解些不適。


    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暗,宋栩安整個人暈乎乎的,他不敢在女帝麵前失了儀態,強撐著不讓自己暈倒,咬著牙薄唇緊抿,心裏已經做好了今晚跪一整夜的打算。


    就在他難熬不住的時候,一雙手托住了他,宋栩安茫然地抬起頭,他不認識蘇木,隻模糊記得他好像是女帝新晉禦前的侍衛。


    被扶起來的人站都站不住,蘇木看著對方慘白的臉色,放緩了腳步,攙扶著宋栩安慢慢走進了鳳棲宮。


    宋栩安僵著身子,蹙眉隱忍明顯染上痛意的眸子,再次跪下,他本來膝蓋就腫著,這一番動作,直接扯裂了傷口,鮮紅的血迅速汩濕了衣衫。


    對於習武出身見慣了生死的女帝來說,流點血也不是大事。淩晚晚揮了揮手,一旁的大監總管蘇元常上前,將一塊軟墊放在了宋栩安膝蓋下墊著。


    “說說吧,為什麽要出宮令牌?”


    “……”


    宋栩安低垂著頭,不說話。


    淩晚晚眼睛微眯,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宋栩安身上,抬手示意殿中的人退下後,才問他:“現在可以說了吧?”


    宋栩安停頓了片刻,抬起頭才開口說:“我要去蘭穀溪崖。”


    淩晚晚緩緩皺起眉:“什麽?”


    宋栩安並不知道蘭穀溪崖對於女帝意味著什麽,他隻是推算出此地距離京城最近,且緯度和高度也是最合適的,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非得他親自去做。


    他垂下頭,低聲道:“陛下若是疑心,可派侍衛在身邊監視著我。”


    淩晚晚冷聲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朕有什麽可疑心的?”


    宋栩安沉默一瞬,道:“我不想再說謊,亦不想再找理由為自己開脫。我也知道,陛下不會留著我性命太久,但臨死之前,我隻想自由自在,做自己未完成的事情。”


    自由自在……


    淩晚晚琢磨了片刻,忽然笑了,她問宋栩安:“你又有什麽陰謀!”


    宋栩安:“……”


    淩晚晚又道:“未完成的事情是什麽?與朕有關?還是與攝政王有關?亦或是與這大慶江山有關!”


    宋栩安點了點頭。


    淩晚晚道:“那你還死了這條心吧!朕不可能放你出宮。”


    宋栩安頓了頓,沉著臉,道:“陛下不肯答應,宋某唯有一死。我知道在這宮裏,想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倘若我一心求死,陛下恐怕也是防不住的。”


    淩晚晚難得變了臉色:“你說什麽?”


    宋栩安微微一笑:“毒藥,上吊,絕食,溺水,或者自絕經脈,我會的花樣不少,陛下想欣賞哪一個?”


    淩晚晚看著跪在下首的人,難得語塞,“真是瘋了!”


    宋栩安笑容一僵,忽然覺得女帝罵的對,他的確瘋了!


    從上一世開始他就瘋了,瘋了四十年才找到“轉生法陣”,他以自己為祭品,召魂燃魄,永不輪回為代價,方換取他心愛之人的重生。


    奈何,天道不可違。“轉生法陣”終非正途,強製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逆轉陰陽勢必引來天道反噬。


    宋栩安越來越惶恐不安,他臥床的那些日子,默默推演無數遍,雷劫終究還是要來!而他和淩晚晚身為重生者體質,必將遭天譴懲罰。這一世,是他殫盡竭慮,為她而打造。如今又怎麽舍得,雷劫將這一切全部帶走。


    他必須趕在雷劫到來之前,他必須阻止雷劫對這個重生世界的影響降到最低,他必須護住淩晚晚和她腹中的孩子。


    沒有人會不恐懼死亡,宋栩安之所以如此瘋魔,不過是為情所困,終其兩世都不得解脫而已。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錯了。


    夜漸漸深了,明亮的琉璃盞,燭光照亮殿內四周,宋栩安身後的影子淡淡的,他半垂著眼,如同一具毫無生氣的木雕,一動不動。


    淩晚晚沒了耐心,她隨手從書案旁的木盒裏拿出一枚綴著紅色流蘇的龍紋玉牌,丟到宋栩安麵前:“出宮讓蘇木跟著。”


    宋栩安遲疑了一下,將玉牌握在手裏,低聲道:“多謝陛下。”


    淩晚晚看了眼外麵漆黑的天,喚蘇木進殿,吩咐道:“把他送回承意殿。”


    蘇木領命應下,攙扶著宋栩安起身,軟墊上血跡斑斑,淩晚晚隻掃了一眼,就皺著眉轉過身。


    這時,宋栩安忽然開口:“陛下,我曾經送過您一件衾衣睡袍,現在,陛下能將它還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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