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宮牆內,蘇木平生第一次進宮,目下裏皆是高大紅牆,內侍宮人匆匆穿行在牆根底下,見到女帝和攝政王,便遠遠的停下,默不作聲地下跪行禮。


    到處是蘇木從未見過的亭台樓閣,園林水廊,金頂璀璨的建築,恢弘破雲的極盡奢華,腳下一會兒是鵝軟石漫成的甬道,一會兒是織錦鍛繡鋪著的地毯,即使是寒冬,不少園子裏也一片青翠,不知名的盆盞照樣盛開著色彩斑斕的花朵。


    蘇木腳下不緊不慢,跟在女帝和攝政王的身後,然後就到了一個叫“辰光殿”的地方,他聽見女帝對他說,叫他在外麵等著。


    之後,女帝和攝政王雙雙走進了辰光殿,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女帝獨自出來,並且親自關好了殿門。


    再之後,蘇木跟著女帝去了不遠處的“鳳棲宮”,至此他才明白,女帝居住的地方叫鳳棲宮,而攝政王在宮中的居所就是辰光殿。


    蘇木初次入宮,由菘藍領著去內廷衛登記報到去了,因為是女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內廷衛不敢怠慢,安排了和菘藍一樣的侍衛獨院,一應生活用品皆按照內廷衛最高規格置辦。


    淩晚晚一夜沒睡,卻絲毫沒有睡意。她在辰光殿將厲墨淮哄睡著之後,回到鳳棲宮就召見了大監總管陳瓊西,聽他匯報她離宮這幾日的宮中發生了那些事情。


    宮中各司一切正常,內侍各司其職,沒什麽重要的事情。至於後宮的幾位主子,承意殿的側君宋栩安依舊臥床養病,一天裏有八九個時辰在睡覺。華羽殿的貴君北疆皇子赫連昇最近迷上了木工,跟工部要了些榫卯結構的圖紙,整日裏擺弄些木工活計。而悅仙殿的貴君蒼淵小王子蒼澤喜歡黏在禦醫院右院判唐七言大人的身邊,經常出入藥廬。最後就是秋風閣的幾位小郎君,除了輔佐側君管理後宮的周衍時常出入承意殿,其他二位一直本分地待在自己宮裏。


    聽完陳瓊西冗長且囉嗦的陳述,淩晚晚不耐地揉了揉略有些發疼的眉角,抽空吩咐了一句:“叫周衍過來。”


    淩晚晚記得,上一次見他,還是在承意殿。那次她在宮人麵前發了好一通脾氣,也發落了許多人,唯獨他,周衍,淩晚晚對他印象深刻。


    周衍,就是那個側顏長得像厲墨淮的人,也是用謙遜謹慎為自己贏得女帝垂目,讓他學著打理後宮諸事的人。


    周衍在大監總管陳瓊西的引路下,來到了鳳棲宮。


    他到時,女帝正靠在軟塌上閉目養神,周衍不敢攪擾,便在殿外垂首靜靜地等。直到女帝覺察到了生人的氣息,才睜開了眼睛,懶懶問了一句:“周衍來了啊~”


    周衍忙邁過門檻,依照規矩跪下了,回道:“賤侍周衍叩見聖上。”


    淩晚晚很沒有儀態地伸了個懶腰,從軟塌上直起身,微微點頭:“起來上前回話。”


    周衍起身,緩步走到軟塌前,垂首安靜侍立一旁。


    淩晚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半晌,像是才夢醒了一般,吩咐道:“坐。”


    周衍道了一聲“謝聖上。”便尋了身後的椅子坐下了。


    這時,在殿外服侍的宮人端著一盞清茶進殿來,周衍起身雙手接過來,貼心地躬身奉給了女帝。


    淩晚晚接過來,飲了一口茶後,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周公子是在南郡的時候,特意學的這些規矩嗎?”


    周衍小心道:“賤侍進宮前,曾在南王府中短暫學過幾日規矩。”


    淩晚晚聽著,嘴邊浮出一抹笑來:“原來如此。朕聽說你們四個在南郡一帶很有名氣,商賈之後,六藝俱佳,按民間的說法,俱都是風流倜儻,瀟灑多金的貴門公子。南王究竟用了什麽辦法,能讓你們心甘情願放棄自由,入宮侍君?朕可是很好奇呢?”


    周衍道:“賤侍隻知要忠於聖上,要盡畢生所能全力伺候好聖上,聖上開心了,賤侍也就開心了。”


    淩晚晚瞥他一眼:“你到底是忠於朕,還是忠於南王?滿口謊話的人,朕可不喜歡。”


    周衍搖搖頭,道:“天下都是聖上的,包括賤侍,自然也包括南王。”


    淩晚晚半咬了牙,指尖摩挲茶碗的邊沿,若有所思問道:“宋嘯是你們南郡人的天將軍,他的兒子宋栩安就是你們的少主子,隻可惜這個少主子身子骨太弱,恐怕……難堪繁衍後嗣的重任,周衍你覺得,朕若在你們四人之中選一個取而代之,誰是最合適的人選?”


    周衍這才明白了聖意,他心領神會道:“明白,賤侍一定會將側君入宮之後的病況告知南郡,以慰南王心切期盼之意。”


    淩晚晚裝模作樣地歎息了一陣子,慢悠悠自語道:“朕是天子,要為江山後繼考慮啊!”她想了想,又問:“出了正月,後宮跟隨菘藍外出曆練的名單可定好了?”


    周衍應道:“是,除了側君宋栩安,其餘的各宮貴君都在名單列裏。”


    淩晚晚點點頭:“這趟你們出宮,是為國祈福,於民間曆練,你作為後宮之表率,當照顧好他們幾個,菘藍在朕身邊數十年,是朕最親近信任的侍衛,希望你們好好聽他的安排,萬不可惹事生非,否則朕絕不寬恕。”


    周衍忙應道:“是。”


    不久之後,周衍從鳳棲宮離開,就去了冷宮的方向。


    深宮庭院破敗,圍牆半塌,野生的藤蔓沿著陳舊不堪的門楣窗欞盤纏而上,地上到處是枯黃的雜草和破碎的瓦礫。


    滕竹斷了手,失了精氣神,原本驚豔傾城的一張小臉變得慘白虛弱,靠在一片荒蕪的院子台階上,癡癡發愣。


    冷風吹過,紙窗破碎發出陣陣簌簌聲響,更顯景色淒涼一片蕭瑟。


    周衍坐在滕竹身邊,想了想,低低的道:“我要走了。”


    滕竹一激靈,扭過頭去,有些茫然地看著周衍,腦子裏一片空白。


    周衍低著頭,自語道:“除了少主,後宮裏所有的人都要離開皇宮。陛下旨意,要我們出宮曆練,歸期沒定,但我感覺,可能這次出宮,再回來就難了。”


    滕竹皺了眉。


    周衍又繼續道:“其實,你當初真不該貿然招惹陛下的,如今落得這幅光景想必已經後悔了吧,這次有機會逃出這方牢籠,你放心,我一定找機會求陛下放了你,到時候我帶你走,隻要離開皇宮,我們再找機會逃回南郡。”


    滕竹怔怔看著周衍,委屈的眼淚很快盈滿眼眶,宛若絕美空靈的臉上一片毫無血色的慘白,輕輕一眨,淚珠滾落,柔弱的惹人心疼。


    周衍最見不得他這樣,他臉上雖然繼續維持著漠然的神色,手掌卻不由自主握住他的那斷肢,他的聲音放的極低,微微有些沙啞:“滕竹,以後我養你。”


    滕竹停眸凝視,極輕極輕的笑了一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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