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大監總管蘇元常帶著內侍司的宮人早早等在鳳棲宮外。


    攝政王一夜沒離開女帝的寢宮,蘇元常值夜的時候心知肚明,他遣退了所有無關緊要的宮人,為的就是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唉!菘藍挨了打,葉子君請了假,蘇元常值夜的時候戰戰兢兢,殿前當差,生怕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聽了什麽不該聽到的。


    他隻是一個奴才,說好聽點是大監總管,管著內侍司千百號人,實際上還不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什麽時候說錯了話做錯了事,惹主子不高興了,哢嚓一下,滅口也是正常的。


    幸在,他不懂武功,在殿外站了一夜,也沒聽見殿內傳出什麽異樣的動靜。


    眼瞅著早朝的時辰就快到了,他不敢進殿去,隻站在殿外安靜地等候。


    厲墨淮睡醒了,睜開眼睛便看見懷裏的人貼的緊,他稍稍一動,她便一直往他懷裏拱,惹得他不由心軟,撫著她的後背無奈輕笑。


    身為皇帝,沒有乾坤在懷,掃蕩九州,一統列國威服的雄心壯誌,偏生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兒女情長之上,實在是沒有一點皇帝該有的樣子。


    可是,懷裏的人又可愛又乖順,叫厲墨淮怎麽忍心開口指責,他俯下身,呼吸撲灑在淩晚晚的耳廓邊:“陛下,該起床上早朝了~”


    “嗯。”淩晚晚翻了個身將被褥踢到一邊,聲音慵懶,帶著某種暗啞旖旎:“別吵!”


    厲墨淮伸手將被子給她重新蓋好,見她睡得迷糊,心一下子就軟了,撐著額頭湊過去親了她一下,柔聲道:“那你再睡會兒,我去上朝。”


    說完,就坐起身,掀開了龍榻帷幔,悄悄下了床。


    鳳棲宮裏並沒有攝政王的洗漱用品及換洗官服,厲墨淮起床後穿上昨晚的一身衣袍,出了內殿,便看見外殿的燈燭亮了幾盞,應當是宮人剛點上的。


    他甫一打開外殿的大門,大監總管蘇元常立刻迎了上來,躬身行禮道:“王爺。”


    厲墨淮微微頷首,道:“陛下今日不事朝,勞煩蘇公引路,本王去辰光殿。”


    蘇元常領命應下:“是。”


    ※


    辰光殿中,厲墨淮閉目養神端坐在梳妝台前,身後一名內侍宮人手拿桃木梳子,正在服侍攝政王梳發。


    忽然,梳發的宮人手上動作一頓,桃木梳子差點扯著攝政王的頭發。


    厲墨淮睜開眼睛微微偏過頭。


    那宮人嚇得立即雙膝跪了,以頭觸地,抖如篩糠。


    “怎麽了?”厲墨淮問道。


    那宮人戰戰兢兢回道:“回稟王爺,您……您生了白發。”


    厲墨淮聞言垂眸靜默了一會兒,好一會兒才沉著聲音道:“起來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那宮人像得了特赦一般,這才起身,重新拿了一把梳子服侍王爺束發。


    “藏起來吧!”厲墨淮閉上眼,輕飄飄地說了句。


    那宮人連忙應下,一絲不苟地將幾根白發藏入發髻中,取了玉冠別好。


    待伺候的宮人都退出了殿內,厲墨淮才睜開眼睛打量銅鏡裏的自己,不過三十而已,已經要老了嗎?


    蘇元常進殿來,恭敬道:“王爺,該早朝了。”


    厲墨淮忽地一笑,將手裏的桃木梳子丟在梳妝台上,起身說道:“走吧!”


    ※


    乾和殿早朝,女帝請假,依舊是攝政王主持朝政。


    厲墨淮坐在他專屬的椅子上,等眾官員都參拜完了,才敷衍地揮揮手示意他們起身。


    大理寺少卿盧清風被女帝責了板子,此事一傳遍滿朝官員的耳中,眾人議論紛紛,沒有人知道盧大人因何犯禁。


    吏部負責官員的任免,升遷,離職,考試等公務事務,女帝不在,吏部尚書陸鳴就直接問攝政王了,問盧清風究竟犯了哪條大慶律法,為何無故挨了板子?


    厲墨淮也不慣著他們,直接就言道,盧清風並沒有犯哪條律法,隻是女帝要打,便打,難不成皇帝打人,還要經過吏部同意不成?


    吏部尚書陸鳴被噎的直瞪眼。


    左相魏景慕一向袒護自己的吏部門生,聞言便與攝政王對上,倚老賣老,引經據典地遊說一通,言外之意無外乎是,皇帝雖然是一國最高統治者,但也要考慮做僚臣的尊嚴,江山是萬千黎明百姓托起來的,凡事有因有果,總要有個理由,否則豈非與暴君無異。


    攝政王還沒開口,右相葉朢一聽魏景慕的話,當堂就不幹了,直接卷了袖子罵他,罵他說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理由?怎麽做皇帝還用的著你個老匹夫來教!不就是因為吏部尚書陸鳴是你的得意門生嘛!有什麽了不起的等等等等。


    吏部尚書陸鳴氣的麵紅耳赤,見因為自己讓左相被刁難,情急之下,便勸說右相不要動怒,老了老了,怎麽還這麽大脾氣!還替左相辯道,說左相大人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擔憂皇帝年輕氣盛,大理寺少卿好歹是朝正三品,他們吏部監管官員考核,總要過問一下。


    葉朢一聽,這不就是明擺著諷刺他年紀大,還拿吏部考核威脅誰呢?直接吹胡子架勢一擺,中氣十足就開罵道,想他當年為國征戰疆場的時候,陸鳴你小子還在被窩裏吃奶呢!敢跟他橫鼻子豎眼睛的,活膩歪了不成?!


    武將發起脾氣,罵起人來,往往最能煽動情緒,葉朢罵完了,他手下掌管的兵部侍郎武之傑和刑部尚書杜振,也摩拳擦掌站出來,紛紛指責吏部官員以權壓勢,目中無人。


    左相魏景慕這邊扶持的都是文官,打架不行,罵人最擅長了,工部尚書鄒鶴對上刑部尚書杜振,拉扯著翰林院侍讀學士,國子監司業,都察院禦史,內閣學士也紛紛下場。


    右相葉朢早就看不慣他們這群迂腐文官了,這下終於逮著了機會,眾人吵架火焰高,刑部尚書杜振一個眼神,其下各都統,提督,武將軍,通政司通政使,順天府奉天府,太常寺詹事府官員也不甘示弱。


    攝政王厲墨淮翹著二郎腿,神色淡定地就坐在龍椅下首的唯一圈椅上,靜靜看著下麵眾位文武百官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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