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栩安睜開眼瞧著頭上的帷幔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意識到他還活著,沒有七星草味道的符紙,沒有化骨嗜血的轉生法陣,亦沒有召喚魂咒的菩提花……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看見前世的自己,渾身是血的躺在用秘術煉製的轉生法陣裏,以血滋養陣眼,化骨化息耗盡殘骸中最後一絲生氣,召魂燃魄,生祭陣法,永世不輪回,隻為換取他最愛之人重生。


    前世,從他接到淩晚晚的和離書開始,他整個人就瘋魔了!


    女帝為了攝政王的離世,愧疚到抑鬱而終;而他,一國之君後,居然連陪葬皇陵的資格都沒有!


    一張輕飄飄的和離書就打發了他,打發了他這麽多年的默默付出,他如何能甘心!!


    女帝薨後,宋栩安一個人離開了京都城。


    他用了四十年的時間,幾乎走遍了所有傳說中的海上仙島,穀內深淵,沼澤森林,蠻荒雪原,九幽秘境,途中遭遇各種惡劣天氣,凶猛異獸,邪惡危險……


    他集齊“轉生法陣”需要的所有東西,包括盜取皇陵女帝棺槨中的美人骨。


    這一世,他為淩晚晚而來!


    他知道前世的厲墨淮因何而死,自然也知道厲墨淮中的寒毒反噬每月初一發作,所以他布置了大量的刺客殺手,準備將前世所有的悲劇終結在萌芽狀態。


    隻可惜,這一世的奴才根本就不堪大用,計劃失敗,攝政王有了戒心,女帝亦是加派了箭術死侍護著,失了先機再想動手已經不太可能。


    沒關係!他可以用盡一切辦法留在女帝身邊!


    隻要他在女帝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親手為女帝繡製的睡袍就靜靜放在他的枕邊,一針一線皆是他情意綿綿的魂縈,一寸一縷方是他至死不渝的盟誓。


    睡袍繡線用霓裳草浸泡過,霓裳草不是單一的植物,它是由十幾種不同的罕見藥草按照一定比例嫁接成株,紮根十年,發芽十年,長葉十年,開花十年,整整四十年才開出一株陰陽雙色花,花蕊入蠱,可使中蠱著青春永駐,催生情蠱。


    他也不想的!!


    若能兩情相悅,誰會給自己心愛之人下情蠱?!


    好在這情蠱,除了鍾情一人,對中蠱者身體沒有任何傷害,解蠱的法子也簡單,隻要他死了,這情蠱自然就解了。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欞灑落進寢殿,宋栩安閉上眼睛感受到微風徐來,他聽見了院子裏女帝生氣罵人的聲音,聽見了此起彼伏的板子聲和慘呼聲。


    他忽然覺得眼裏有些熱,原來,被心愛的人在乎是這樣一種感覺!


    等到外麵動靜漸漸小了,宋栩安知道,他該醒了。


    其實從蘇醒的那一刻,他就身上發冷,除去經脈裏始終連綿不斷的疼痛,此刻卻冷得連骨頭都疼。


    他一睜開眼睛,守候在一旁的宮人就發現了,趕忙出去稟報唐院判。


    唐七言進殿,給宋栩安搭脈檢查,確認無恙後又出去稟報女帝。


    待女帝進殿,宋栩安看見的那一刻,眼眶就酸了,他掙紮著想起身,伺立一旁的宮人連忙幫著他扶坐起來,唐七言端著一杯溫水上前讓他漱口,然後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陛下,陛下……”宋栩安輕聲喚道。


    淩晚晚瞧著床榻上可憐巴巴望著她的宋栩安,走上前,放緩了聲音問他:“……身上還有哪裏難受?叫唐院判給你看看。”


    宋栩安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淩晚晚歎氣:“你呀~……做什麽這麽拚?那些東西你不弄,禮部和內侍司的人自然會有人做好,難不成你沒進宮前,宮裏就不過年不擺年夜飯啦!”


    宋栩安悶悶地回了一聲:“我不想吃閑飯……”


    淩晚晚覺得有些好笑:“怎麽?怕朕養不起你?!”


    “陛下~……”宋栩安嗔道。


    說話間,禦膳司送來了滋補參湯,唐七言先接過來,拿銀針驗了,確認安全才轉遞給女帝。


    淩晚晚端著參湯喂宋栩安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王府裏的花豹獸,燕小白一走,顧展堂也不在,不知道管家孫忠能不能照顧的好那頭小崽子?


    女帝一勺接著一勺,完全不帶給宋栩安喘息的機會,而宋栩安呢,嘴唇都被燙紅了,還一聲不吭地乖順張嘴,好似完全不知道燙似的。


    站在一旁的唐七言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提醒女帝:“陛下,這湯還熱呢……”


    淩晚晚停了手上的動作,看著唐七言,“怎麽了?”


    唐七言低聲道:“要不,還是讓微臣來服侍側君吧?”


    “也好。”淩晚晚將湯碗遞給了唐七言,順便也起身將床沿的位置讓給他。


    宋栩安偷偷抬頭,看著女帝的側顏,抿了抿嘴唇。


    結果唐七言將湯匙裏吹涼的參湯遞到宋栩安嘴邊時,宋栩安往後一躲,口中直道:“我吃飽了。”


    唐七言瞬間無語。


    淩晚晚不明就裏,對宋栩安說:“就吃這麽點兒?”


    宋栩安嘀咕道:“沒胃口。”


    淩晚晚看了唐七言一眼,轉而朝一旁的宮人吩咐:“通知禦膳司,叫他們隨時先備著,等側君什麽時候餓了,再送過來。”


    宮人雙手接過唐七言手上的碗盞,領命應下退出去了。


    待那宮人走後,宋栩安拿出床榻裏側的睡袍,低眉順目地對女帝說:“這是臣侍親手為陛下縫製的衣裳……”


    淩晚晚笑了笑:“呦~……是嗎?朕還不知道,側君這麽心靈手巧呢?!”


    “沒有沒有,”宋栩安趕忙擺手解釋道:“第一次做,縫的不好,陛下不要嫌棄……”


    淩晚晚伸手接了:“這金線針腳這麽細,一看就是又費神又費眼睛,難怪這身體一直養不好,便不能叫朕少操些心!”


    宋栩安歪歪靠在軟枕上,看著女帝笑:“陛下喜歡嗎?”


    淩晚晚也笑:“當然!你的心意,朕怎麽會看不到呢?”


    離開承意殿的時候,那件睡袍被宮人小心折疊好放進紫檀木製的盒子裏,由女帝身後的內侍捧著帶走。


    唐七言跪在承意殿門口恭送女帝的禦輦,結果,女帝臨上禦輦前踢了他一腳,唐七言受了疼不敢動,等女帝的禦輦走遠了,才揉著屁股站起來。


    他知道,女帝不待見側君,這是有氣沒處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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