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深情的聲音,劃入我的耳膜,我感覺整個人都要石化了。


    不知何時,周林從身後將我抱住。


    我那因他離去冰涼的心,此刻有了溫度,然後一點點開始沸騰。


    “放開我!”


    “不放!”


    我試圖掙脫,他卻不肯鬆手。


    我向上天祈禱,快讓這男人鬆手吧!我昧著良心說那些話,我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再這樣下去就要土崩瓦解。


    我無法抵抗周林的魅力,無法抗拒他的溫柔,他的一切我都無法免疫。


    除了再說些狠話,說些我自己說完都想抽自己倆耳光的狠話,我沒有任何抵擋他魅力攻勢的辦法。


    我掙脫不開,就攥拳頭在他後背使勁捶打著“周林,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我不想跟你處了,我不要……”


    可還不等我這些混賬的話說完,周林已然用他薄唇將我吻住。


    那熟悉的薄荷清香,那溫暖讓人蝕骨的感覺,再這樣下去,我心底的防線馬上就要崩塌了。


    我心一橫,咬住周林的嘴唇。


    我告訴自己不能心軟,我幾乎聽到牙齒嵌入皮肉的聲音,可周林就是不肯鬆口,哪怕我倆唇齒間已經彌漫腥甜,他仍舊忍著痛繼續這一吻。


    再這樣下去,我怕是要咬掉他的嘴唇。


    可我也知道,即便我咬掉他的唇瓣,他仍舊不會鬆口。


    到最後,還是我先敗下陣來,鬆了口,軟了心……


    “小婉,我就知道,你還是心疼我的!”他吻著笑著。


    我身體顫抖,拚命的搖頭“沒有,我沒有……”


    “還說沒有?哪裏沒有?小婉我就在這,如果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我任由你打,任由你罵,絕沒有一絲絲怨言!隻要你肯消氣!”


    氣?


    我有什麽氣?


    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是什麽氣?


    我隻是借著那一點點事,想把這男人推出去,推出我苦難生活的漩渦,推出未來生離死別的陰霾。


    可他就是不肯走,罵不走,打不走,我殺了他,他的魂魄也要跟著我!


    我從不知道,在我說出那些傷人紮心的話,把他氣跑之後,周林根本就沒想過走。


    他隻是一人來到河邊,仿佛在尋找什麽追憶什麽。


    他不知道我會來,就像我不知道他也在一樣。


    周林看到我穿著平時舍不得穿的裙子,抹了我倆在省城買的粉底,我從未那樣刻意打扮,可我卻是哭著過來的。


    我的眼淚像是冰川一樣紮在他的心上,他不知我為何悲傷,不知自己該不該出現。


    就像個犯錯的孩子,躲在河邊的樹叢裏,看著我悲傷流淚,他的心又何嚐不被淩遲。


    直到我說出那句,多希望他能看到!我唐婉這一輩子,從來沒想過要變得漂亮,隻因為他,我想變成漂亮的女人……


    周林知道,他該出現了!


    他懷中的我,是幸福的,也是苦澀的,此刻的我無比貪戀周林的溫柔,卻又害怕他的溫柔。


    我曾跟自己說,這輩子能跟周林這樣的男人好過,死了也值了。


    可人都是貪心的,有了一時的歡愉,還想要一世的幸福,幸福於我而言觸手可及,可那幸福又注定不會長久。


    我心裏醞釀了許許多多絕情的話,可麵對這樣的他,話到嘴邊我卻無法說出口,能說出來的,也隻是最無聊最蒼白的那句“周林,你放手吧!我說不處了就是不處了……”


    他鬆開懷抱,大手上挪,捧住我的臉頰。


    “你說不處就不處,我不答應!”


    “不管你答不答應,都不處了!周林我不喜歡你了,你去找城裏那個女人吧!”


    我說出這句,周林笑了,笑著笑著又將我強吻。


    吻了許久,他才終於鬆口,我倆額頭抵著額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小婉,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你說你想為我變成漂亮的女人,你隻想給我一人看,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推開他。


    “你聽錯了,聽錯了……”


    “我沒有!就算你的話可以是假的,但你的眼神,你的心騙不了我,小婉我知道你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你一樣!”


    我的防線,被他一點點擊破。


    我又想說話,他卻用手指將我唇瓣摁住。


    “小婉,你別說,聽我說!我知道你是誤會了,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個女人隻是礦場的股東,我隻是替老板招待她,僅此而已!”


    “這樣?”


    “就是這樣,小婉如果我跟那女人有那種事,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不要,我不要你發誓,周林我不要……”


    我製止他,不要他說出那些話。


    我相信他,從來都相信,隻是周林不知道,這件事從來都隻是個借口,我離開他的借口。


    他看著我,臉上劃過欣慰的笑意“小婉,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我……我沒有!我……”


    當周林再次吻住我的時候,我已經徹底失去了抵抗力。


    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河邊安靜的可怕,隻能聽到我倆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暮色黃昏下,我與周林忘我的癡纏,感覺身體馬上要合二為一。


    周林壓在我身上,我仰麵朝上。


    突然,那種熟悉的腥甜味,從我的鼻腔蔓延到口腔。


    我甚至不敢劇烈的呼吸,仿佛喘氣都會讓血從口鼻中噴湧出來。


    那一刻,所有的情欲,所有的愛意,都被這慌亂打破。


    我也不知哪來那麽大的力氣,猛的起身,一把將周林從我身上推下來。


    那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不等周林反應過來,我已經起身整理衣服。


    夕陽西下,我身子背對著男人。


    周林看著我被夕陽拉長的背影,那一刻也是滿眼的錯愕。


    “小婉,怎麽了?”


    血已經從我口鼻中滲出,我沒辦法,隻能用裙子胸前的蝴蝶結絲帶捂著。


    “沒什麽!周林,你那些話我根本不信!你跟那城裏女人才是一對,我唐婉隻是個普通的村姑,我配不上你這城裏來的男人,你也不要再來招惹我!”


    我說完這句就跑了,捂著流血的鼻子,拚命朝家的方向狂奔。


    身後隱約能聽到男人的聲音,可我卻根本無暇回頭。


    我怕!


    怕周林會追上來。


    我怕!


    怕我極力掩飾的病情,會被他發現。


    是我跑的太快?是他真的被我傷了?周林沒有追過來,等我跑到家門口,才回頭看一眼,身後空空如也,連落日的餘暉也漸漸逝去。


    我媽聽到門口有聲音,從屋裏探頭出來。


    她看到我回來了,鼻子上嘴上衣服上沾了好多血,整個人都嚇懵了。


    “女兒,你……你這是怎麽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嚇人的模樣。


    我慌忙捂住胸口那一片血漬。


    擠出一抹蒼白的笑意“媽我沒事,就是換季鼻子幹燥,我多喝點水就好了!”


    “真的嗎?可你這鼻子,最近好像流血好幾次了?”


    “秋天不就這樣嗎?我五姐小時候不也總這樣,等入冬就好了!”


    我這樣說,我媽還是擔心。


    “不行,我去找楊大夫給你看看!”她說著要出門去請赤腳醫生。


    這時候,我那虎爹從外麵回來。


    “不就是鼻子出點血嗎?還請大夫,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金貴命了?”


    他那話極其的難聽,卻也出現的是時候。


    我媽惡狠狠的瞪了我爸一眼“我的女兒,在我這就是金貴的!”


    “哼!農村地裏刨食的命。有那閑工夫,還不如去幫媽幹點活兒,她老人家換季腿疼……”


    “你媽是人,我女兒就不是人嗎?唐大喜你還有沒有人性?”我媽氣的大罵。


    可我虎爹卻冷冷的看她一眼“沒人性就不會養這一窩賠錢貨!老二家就生倆孩子,就有一個是男孩兒,可你看你,生七個都是丫頭,我這輩子在村裏抬不起頭,都是因為你這個生不出兒子的母雞!”


    很難想象一個五十來歲的老爺們,對給他生了七個孩子的妻子,就能說出這麽惡毒的話。


    我氣不過他這樣欺負我媽,上前跟他理論。


    “生男生女根本就不是女人決定,你自己愚昧,別拿我媽撒氣!”


    “你說啥?你敢跟我頂嘴,我扇你……”


    虎爹說著,揮起巴掌就要打我。


    這在小時候是家常便飯,這段時間他對我還算客氣,是因為周林在。


    如今周林不在,他剛好可以拿我撒撒他外麵被人嘲笑的閑氣。


    眼看巴掌要落在我身上,我媽急了,抄起手邊的笤帚向我爸扔過去。


    這一下,砸到我爸腦袋,他收回了針對我的巴掌,這回攥著拳頭又衝我媽去了。


    我不能讓他打我媽,慌亂間想起周林下午磨的鐮刀。


    我衝進下屋,找到那幾把鋒利的鐮刀,而後一手一個,拎著刀就衝我那虎爹去了。


    他的拳頭還沒等打到我媽,我的刀就已經扔了過去。


    鐮刀的刀尖,不偏不倚,紮在虎爹麵前的長條板凳上。


    此情此景,不隻是他,連屋裏一直看熱鬧的我奶奶跟二叔一家也跳出來。


    “小畜生,你敢對你爸動刀,你大逆不道!”


    我奶難得出來維護她大兒子,並不是因為她護短,她想護的短,從來隻有她老兒子跟大孫子一家,此刻替大兒子出頭,無非是怕大兒子傷了,未來秋收少個大勞力。


    我看著我奶奶冷哼一聲“我是大逆不道,那他對我們母女非打即罵,跟個畜生似的就是對的嗎?”


    “男人是家裏的天,他管教你們怎麽了?放過去,就你這樣的女兒,打死都白打!”


    “嗬嗬,奶奶你也說了,那是過去了!現在不好使,打我不行,打我媽更不行!我今天把話撂這了,從今以後你們誰敢動我媽一根頭發,我就拎著菜刀,把她全家剁了!”


    “你敢?”


    “我沒什麽不敢的?我唐婉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剁一個是償命,剁一窩我還賺了!奶奶你不是說我大逆不道嗎?你敢欺負我媽,我會大逆不道給你看!”


    我說著,揮起手裏的鐮刀,把房梁上掛的紅辣椒苞米吊子全刷下來。


    辣椒碎了,苞米也斷了,我奶跟我二叔一家看這情景,心裏也慌了,渾身發抖再不敢嘚瑟。


    “你……你個牲口玩意兒,俺們不跟你一般見識!”


    不是不跟我一般見識,是被我不計後果的樣子給整怕了,嚇跑了。


    等那幾個都走了,我轉身看看我那不知好歹的虎爹,把長凳子上的另一把鐮刀薅起來。


    “爸,我是你生的隨你,你是大孝子,為了維護我奶奶,老婆女兒都可以賣了。我也一樣,誰要敢欺負我媽,我也啥都做得出來!”


    我說話間,兩把鐮刀刀刃摩擦,火星子時不時的蹦出來,嚇的我那虎爹兩腿發軟。


    “姓周的那小子不在,你以為我……我怕你?”


    “是啊,他不在,我倆吹了!所以我現在更沒啥顧忌的了,一個人吃糠咽菜沒啥,吃牢飯也沒啥……”


    我把狠話撂這,家裏那幾個賤人就都老實了。


    我媽心疼我,拉我進屋把血擦洗幹淨。


    她一邊給我洗,一邊哭,我推開她的手,擦擦她臉上的淚。


    “媽,別哭!眼淚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隻能讓惡人覺得你懦弱!我不能一直陪著您,媽你要厲害一點,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保護我那幾個姐姐!”


    “小婉,你這是說啥呢?媽害怕……”


    “媽,您別多想,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再被欺負。我出來日子也不少了,眼看就要秋收,我也得回去準備準備了!”


    那天晚上,我跟我媽說的很多,就像交代遺言一樣。


    今天這樣的場麵,在這個家時常發生,我希望我媽可以強硬起來,這樣等我死後,她也能少受點欺負。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我就走了,回青山村了。


    臨走前,我還給老東西跟那一窩子吸血蟲,留了點禮物。


    前一天我嚇唬他們的鐮刀,大清早就懸在她家房梁上,唐全早上一開門,差點被鐮刀給刮了。


    我知道,我那樣做,背後不少人講究我,說我作為女兒孫女太過分了。


    過分就過分吧!


    六親不認好過被欺負!


    我回青山村當天晚上,就下了霜。


    前一天還翠綠的苞米葉子,第二天早上就變了顏色。


    這是秋收的信號,等再幹一幹,地就可以收了。


    不知為何,從我回家之後,總感覺有靈異事件發生。


    回家第二天,我想磨磨鐮刀,可怎麽也找不到磨刀石,過後去鄰居家借了磨刀石,卻發現鐮刀鋒利無比,根本就不需要磨。


    回家第三天,我想把後園子的黏玉米掰了,等冬天做豆包用,可沒掰多少,手就磨出了大血泡。


    我回屋挑開血泡,等我再出去玉米已經掰完了,滿滿登登裝了兩個袋子。


    回家的第五天,玉米幹的差不多了,可以下手收地了,一大早我係上頭巾戴上手套,拎著鐮刀上地幹活,卻遠遠聽見我家地裏,發出唰唰的聲音。


    我以為是有人偷玉米,可跑過去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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