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我終於知道,我二叔跟他兒子唐全,為啥臉皮那麽厚,這完全是遺傳了我奶奶。


    在我們這個地方,一年地裏刨食也賺不了幾個子兒,兩千塊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除了鎮裏吃皇糧的省吃儉用能拿的出,農村戶根本就沒幾個拿得出的。


    老東西出了個高價,她算盤打的響,周林拿的出來,她就有錢給他孫子還債了,若周林拿不出來,也好知難而退,她再把我抵給李傻子,這賬咋算都是她贏。


    我自己的事兒,憑什麽她在這指手畫腳。


    我越想越氣,衝到我奶奶麵前怒吼。


    “兩千塊?奶奶你掉錢眼裏了嗎?”


    我奶奶眼皮兒輕撩,看了我一眼“咋滴,還沒過門子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小婉,不是奶奶說你,上趕著不是買賣,你倆證沒領,事兒沒辦,就混在一起,這算啥事兒?我不知道城裏多開放,但在咱們農村,這就是搞破鞋,你不想讓人戳你脊梁骨,就別說話,他要是跟你好,卻連彩禮都不想出,那就是玩兒你呢!”


    我服了我奶奶這心思縝密,更服了她的口才。


    雖然我知道自己跟周林是怎麽回事兒,我奶奶要兩千塊彩禮,可實際上周林從認識我開始,給我的錢,早就是好幾個兩千了。


    但別人不知道這些,村裏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被我奶奶這一頓說,竟然就順拐了,覺得老太太說的有理。


    “對,誰家好好的大姑娘沒結婚就跟男人瞎混……”


    “可不嘛,要連彩禮都不出點,那不就是白玩兒搞破鞋,唐家姑娘雖然不是啥黃花大閨女,但老太太明事理,不含糊,這也是給主持公道呢!”


    “可就是這兩千,的確是多了點,別說咱們村兒,就是十裏八鄉到這個數的也沒幾個啊!”


    “你懂啥,老太太就是想讓這小白臉子知難而退,他長的那樣俊,能看上唐婉這醜丫頭嗎?還不就是拿她當個樂子,玩兒夠了就走人了……”


    都不等當事人說話,村裏這幫閑人七嘴八舌又開始叨叨咕咕。


    我真想上去用抹布堵住那幫人的嘴,但這時候周林一把拉住我。


    “沒事兒,我來解決!”


    “周林,你別管……”


    他笑著摸摸我的頭,然後走到我奶奶麵前。


    “老太太,您這開口兩千塊,可真是不少啊!”


    見周林嫌多,我奶冷笑一聲“咋滴,拿不出啊?拿不出就趕緊走,我們老唐家,可不是隨你這小白臉子戲耍的!”


    周林也笑了“我女人在這,我往哪走?要走也是我帶她一起走!”


    “嗬嗬,你拿不出彩禮,就別想小婉跟你走,我家姑娘就是剁吧剁吧喂鴨子,也不給窮鬼!”


    我奶這個老東西,她就是鑽錢眼裏了,說著說著又毫不掩飾她那顆功利心。


    說白了不就是錢嗎?在她眼裏,誰能給得起彩禮,不管是傻子瘋子還是殘疾老頭子,她都會毫不猶豫把孫女送出去。


    她是一次次刷新我的認知,更是讓我的周林,看清了我從小生活在怎樣的虎狼窩裏。


    “老太太,孫女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周林看著我奶,目光中劃過一絲怨怒。


    我奶不以為然,撇了撇老嘴冷哼“少在這廢話,能拿出錢就拿,拿不出就走,我們家不招待你!”


    “你放心,錢我肯定會拿,別說兩千,就算再多,為我的小婉也都值得,因為她在我心裏是無價的!”


    “那你倒是拿啊!”


    “出來的急,身上沒帶那麽多,你等我一小時,我去取!”


    我奶冷笑,又流露出一臉刻薄“哼,真的假的?怕不是一去不返吧!”


    “是真是假,老太太你不會一個小時也等不了吧!”


    “行,那我就等你一小時,你要不回來,小婉就是傻子的媳婦兒!”


    老東西說話間,周林擠出人群走向門口他的大摩托。


    這會兒村裏人才注意到,這輛不是水廠陸戰騎的那輛。


    “這人看來有點實力啊!”


    “是啊,這大摩托可老貴了,這個跟陸廠長的差不多啊!”


    “可不嘛,我還以為是陸廠長的呢!”


    村裏人七嘴八舌之間,周林已經上了摩托。


    我趕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周林的手。


    “你幹啥去?誰讓你拿彩禮了,我唐婉心甘情願的跟著你,你就是窮的一分錢沒有,我也願意跟你吃糠咽菜過日子,咱管別人幹啥,你別聽老東西的,她就是個老財迷,拿了錢也會給她孫子還債……”


    我是真的急了,說啥也不讓周林走。


    可周林跟我想的不一樣,他寵溺的摸摸我的頭,不避諱村裏人的目光,在我紅記那半張臉上淺吻。


    “傻小婉,這些我都明白!可我是你男人,我不能讓你在村裏人麵前抬不起頭,兩千塊不少,但比起我對你的心意,這啥都不是。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等堵住所有人的嘴,咱們一起回家啊!”


    “周林……”


    “乖……”


    我是真的拗不過這男人,平時對我千般溫柔萬般寵愛,可真的倔起來,也是個十匹馬拉不回的倔驢。


    他騎摩托一溜煙的走了,留我在原地心裏不是個滋味。


    我知道他是取錢去了,我也知道,他不為別的,隻為讓我在村裏臉上有光。


    可此情此景,我知道咋回事,但別人不明情況啊。


    周林這一走,村裏人又開始蛐蛐。


    “完了,這是不要唐婉了!”


    “都說了小白臉子,沒安好心眼子,說是取錢去了,這一走怕是再也不回來了,可憐唐婉這丫頭命苦啊,碰到的男人都不咋地……”


    “看來這丫頭真得嫁給傻子了,真是慘啊!”


    村裏這幫人,大多也沒啥壞心眼子,就是嘴太碎。


    我本就心情不太好,這一個個跟蒼蠅似的,惹的人心煩。


    “你們別說了,該幹啥幹啥去吧,咋那麽愛看別人家熱鬧呢!”


    見我有點火了,那幾個麵麵相覷,臉色也不太好看。


    “這……這是咋了,咱們又沒咋地,這不就實話實說嗎?”


    “就是啊,那小子還能回來咋滴!”


    “別說了,被踹一次,又被踹,擱誰都不得勁兒……”


    我簡直要被村裏這幫人氣死了,這還沒咋地,就斷定我是被玩兒完甩了。


    不與傻瓜論長短,我懶得跟他們爭辯,正要進院子,身後卻傳來爽朗的男人聲音。


    “需要幫忙嗎?”


    我回頭看看,是水廠那個花心大蘿卜陸戰,他今天倒是難得一個人。


    我搖搖頭“不用,這事兒沒啥可幫的!”


    “我是說,我身上帶了錢,可以幫你應下急!”他笑笑。


    “不用,這錢誰都不該出,你出算怎麽回事?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解決!”


    “解決?你準備怎麽解決?”


    陸戰一改最開始的嬉皮笑臉,這會兒顯得格外認真。


    這事兒跟他沒有一分錢關係,我有些詫異,他這會兒莫名其妙的執著。


    “該怎麽解決怎麽解決,這都什麽年代了,我不嫁,誰也不能把我怎樣!”


    他點點頭“沒錯,你不嫁是不能強買強賣,可這事兒鬧到這個地步,悠悠眾口也不是那麽容易平息的!所以我說我可以幫你,至少堵住別人的嘴,至於錢你以後慢慢還……”


    “得了吧,我可欠不起這麽大人情!再說也沒必要,周林既然說他可以解決,那我就等他解決……”


    “真不用我幫忙?”陸戰騎上摩托,又追問了一句。


    “不用,謝謝你的好意!”


    “你這女人啊,可真有意思!”


    這男人總說我有意思,我可一點沒覺得。


    反倒是覺得他夠有意思的,說話辦事完全不按常理,就算他是個大款,可我跟他又沒啥關係,上趕著借錢給我,也是個奇葩。


    我轉身進了院子,陸戰也啟動了他的大摩托。


    臨走之前,他又叫住我“那人真是你相好的?”


    他這話我不愛聽,不隻是因為覺得相好那兩個字,是對我跟周林關係的貶低,更覺得他這是在質疑我,質疑周林。


    我沒回頭,隻是幽幽的說了一句“咋滴你覺得我倆不般配,全世界都覺得我倆不般配,可他就是我男人!”


    “有個性!”


    我走了,陸戰也走了。


    他說我有個性,殊不知,人若不是到了絕境,哪裏會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因為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會什麽都不怕,反而那些從前我解決不了的問題,現在都不再是難題了。


    我回到院子,我媽迎上來,一臉關切的看著我。


    “小婉你沒事吧!”


    我能從我媽的眼神中,讀到她此刻的想法。


    雖然她是我親媽,她希望我好,但她畢竟不了解周林,她跟村裏人一樣的想法,覺得我會被拋棄,我會再次淪為棄婦。


    我抱住我媽,湊到她耳畔安慰“媽你放心,你女兒這次不會輸!”


    “啥?小婉你說啥?”


    “我說,我男人不會讓我淪為笑柄!”


    “小婉……”


    再多的話,我媽沒往下說。


    她比誰都希望我好,可她心裏仍舊擔憂。


    這會兒我奶奶已經招呼那幾個債主進屋喝茶了,屋裏亂哄哄的,我也懶得進去。


    倒是過了一會兒,我爸唐大喜那個榆木疙瘩又出來了。


    這會兒他沒像之前那樣橫眉怒對,嘴唇顫抖,憋了半天才整出那麽一句。


    “那……那小子要是沒回來,你就跟李寡婦走吧,她兒子雖然傻,但家條件還行!”


    好個我的親爹,他倒是從來不會給我驚喜。


    我看看他那張臉,本來長的不賴,可被我奶奶壓製,窩囊了一輩子,那麵相越看越讓人來氣。


    “你放心!周林拿不拿錢回來,我都不會嫁給傻子的!我的人生,我自己說了算,憑什麽聽你們的!”


    “你……你這個畜生,我是你爸,屋裏是你奶奶,你不聽我們的聽誰的?”


    “我聽我自己的!還有你說我是畜生,那就畜生好了,橫豎你是我親爹,我是畜生,你也撈不著啥好!”


    我的話戳了唐大喜的肺管子,這窩裏橫的老男人說著又要動手。


    “你……信不信我打你?”


    “我信,不過你要打,最好也克製點別現在,否則壞了老東西的好事兒,小心你親媽一哭二鬧三上吊作死你!”


    果然,抬出我奶奶,那是對我爸最有利的殺手鐧,他真的老實了,蹲在牆角摳牆根。


    周林說一小時回來,大家不信,但也好奇一小時之後的結果。


    村裏看熱鬧的人沒走,還在我家附近轉悠。


    屋裏我奶奶二叔一家,還有李寡婦帶來的討債隊,這會兒也是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兒看著老掛鍾。


    我奶那人圓滑口才也好,碰上李寡婦這同類人,兩人這會兒嘮的熱乎。


    “親家母啊,話說以後咱們就是親戚了,這可得多照應啊!”


    “誒呦,老太太我倒是想啊,可你看你孫女那小白臉,說去取錢去了,這萬一把錢拿回來,咱們這親家可就……”


    “取啥錢,我可不信他能拿出來兩千塊,這不就是讓他知難而退嗎?我還是想跟你家噶親家,你那門路多,抽空留意一下,看能不能給我家小全弄點事兒幹!”


    “行,那要是成了一家人,不啥都好說!要是不成……”


    “成成成,怎麽都能成,就算他把錢拿回來,七姑娘不行,不還有六姑娘嗎?手續在辦了,不需要等太久的!”


    “這樣啊!行,老太太你這辦事靠譜,你孫子小全的事兒包我身上!”


    我也是服了,這兩個奸詐的老女人,是以為我聽不到,還是根本就覺得我是任由她們捏咕的軟柿子。


    本來周林回來之前,我不想惹麻煩,可人家竟然又扯上我六姐,這就讓我忍無可忍了。


    咣……


    我一腳踹開裏屋的房門。


    我奶跟李寡婦一行人嚇了一跳。


    “小婉,你這死丫頭,你想幹啥?”


    “我幹啥?你們都要把我賣了,還問我要幹啥?賣我就算了,還惦記賣我六姐,你們這是比人販子心還黑,就不怕出門雷劈死你們嗎?”


    嘩啦,我一腳踹翻了桌子,那幾個喝的茶水連杯子一起嘩啦碎一地。


    我奶跟李寡婦嚇懵了,身後那幾個打手吹胡子瞪眼。


    唯獨那李傻子,他是個傻子不知道害怕,這會兒見我這樣,反而流著哈喇子衝我過來了。


    “媳婦兒,媳婦兒,睡覺……睡覺……”


    眼看那傻子,就要抱上我了。


    我心中一陣惡心,猛一腳踹在他褲襠上。


    “你不是要娶媳婦生小傻子嗎?我讓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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