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走了。


    在向兄妹倆道別之後。


    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鬱子原本的計劃。


    她原本是想著苟到緣一十歲就跟他一起離家的,封建社會大家族的女性未來,不用多說就知道了。


    可惜事與願違。


    這一天,鬱子跟岩勝幫忙整理母親的遺物時,發現了母親所寫的日記。


    緣一果然是知道了自己將被選作繼承人所以提前離開了家。


    而朱乃的病與死期他似乎也早已知曉,在母親左半身不受控製之時,努力支撐母親的身體。


    岩勝雙手死死地捏著日記,將紙張捏得皺起,手背青筋浮現。


    仿佛呼吸困難般地低垂著腦袋,心中滿是怨恨和嫉妒。


    “求求你不要活在這世上,像你這樣的人最好從一開始就不要降生下來。”


    一直以為緣一是怯懦隻會黏在母親身旁的粘人精,直到此時岩勝才終於明白不僅僅是實力上,就連個人品性自己也敗得慘重。


    尤其是緣一那近乎施舍一般的離開,讓他整個人快要被嫉妒和羞憤吞噬。


    跪坐在一旁,同樣是看見日記內容的鬱子也陷入了自責,絲毫沒有注意到岩勝越發扭曲的內心。


    太丟臉了。


    靈魂作為成年人的她,竟然沒能發現朱乃……母親病重的事實。


    即便沒有通透世界,憑著成年人的對周圍的認知也不該毫無察覺才對。


    她是知道母親一直都有身體虛弱的問題,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太丟臉了。


    ……


    母親在寫給父親的遺言中,祈求他不要將他們分開,平等的善待孩子們,希望他們能健康成長。


    父親是個迷信的人,曾在緣一兩歲的時候對他說過,‘你是個不被祝福的孩子’,‘不應該被生下來’,‘是個不吉利的孩子’,‘會給繼國家帶來災難’。


    因此,為了不給家族帶來災難,緣一表現得十分低調,從不與任何人說話,盡可能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隻有在母親兄長跟妹妹麵前,他才會偶爾展露出孩子該有的笑容。


    但父親同時也是愛著母親的,看過朱乃遺言的他,似乎明白了自己造下的罪孽。


    派出人去尋找緣一,甚至差人前往那座寺院,然而都沒能得到緣一的任何消息。


    尋找一番無果後,父親最終放棄了。


    得知消息的岩勝打從心底裏長出了一口氣。


    不管是遭遇了山賊,還是被熊吃掉,隻要你消失就好。


    自那之後,繼國家的一切都好像恢複如初,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岩勝每日在父親部下的指導下修習著劍術,等待著有一天繼承家族。


    鬱子的情況就沒那麽樂觀了。


    封建社會大家族的女孩往往都是可悲的,沒有自由的權利,往往隻是充當聯姻工具的用途。


    為了不走上那樣的未來,鬱子也想學著緣一離開家裏。


    可她不過六歲,身無技藝,這樣一個小女孩離開家門隻有死路一條的。


    為此,她找到岩勝。


    “兄長,能拜托你教我劍術嗎?”


    岩勝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揮舞著木刀練習。


    鬱子是刻意挑的時間,如果有外人在場,他們一定會把事情匯報給父親。


    女孩子拿刀,這像什麽話。


    “女孩子學什麽劍術?隻要學好琴棋書畫就好了,反正你長大之後也隻需要嫁人。”岩勝承繼自封建社會的思想,讓他毫不意外的說出了這句話。


    聽到這話的鬱子氣得差點把他給掛到某紅薯上。


    你小子等著被爆破吧。


    即使她有認真的跟岩勝溝通,可得到的隻是一句句敷衍和毫不在乎。


    這讓鬱子徹底明白了,岩勝早已被封建社會的扭曲思想禁錮,根本無法理解她。


    鬱子一直覺得以自己成年人的見識和閱曆,糾正一個小孩子扭曲的心理應該很容易。


    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小孩會聽大人的話,並不是因為大人說的是對的,僅僅是因為他們是大人罷了。


    深受舊社會尊卑秩序觀念影響的岩勝,根本聽不進去鬱子的話。


    鬱子不再請求他的幫助,白天在父親安排的老師下學習著琴藝,茶藝和繡工。


    晚上就在自己房間,揮舞著自岩勝那兒順來的木刀。


    雖說自己鍛煉完全找不到竅門,但總好過什麽都不做。


    再加上她白天偶爾也會偷看岩勝的訓練,總的來說還是有所進步。


    要想在外麵的世界活得開,自身的力量必不可少,尤其她還是女孩子。


    如果不努力,會變成什麽樣子那些粉紅app裏早就刻畫得一清二楚了。


    她絲毫不懷疑這個封建社會下,人吃人會不如鬼吃人。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流逝,轉眼過去十餘年。


    岩勝跟鬱子的身高一點點拔高,甚至於樣子都變得極為相似。


    盡管鬱子是後來誕生的,但繼承自父母的長相同兄長一般無二,隻是身形上要嬌小幾分,臉頰看上去要更柔和,更貼近女性一些。


    一頭酒紅色的長發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這也讓繼國家的門檻都差點被踏破。


    在岩勝繼承家業結婚生子後,心中一直存有鬱結的父親便在三十歲早早離世。


    這一天,正跟老師學習琴藝的鬱子被岩勝的部下叫走。


    鬱子心情沉重的來到岩勝跟前。


    鬱子淡淡道:“有事嗎?兄長。”


    十餘年的時間讓兄妹兩人的感情淡化了許多,正如岩勝那紮根腦髓深處的尊卑秩序般。


    “將軍大人派人送來聘禮……”


    隻是第一句話便讓鬱子心中一冷。


    她甚至不等岩勝說過第二句話,便淡淡開口:“我知道了。”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不等岩勝繼續說話便轉身離開了。


    事實上以鬱子如今十八歲的年紀,放在這個時代已經算高齡剩女了,被她拒絕的男子數不勝數。


    直到這次,將軍的兒子提出聯姻請求。


    即使她不同意也不行了。


    封建社會害人啊。


    鬱子路過廚房順走了一些吃食,回到自己的住處,開始收拾行李,打算今晚借著月色溜走。


    她翻出櫃子裏被布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武士刀,這是她之前順走家裏的。


    再收拾好幾件方便趕路的勁裝。


    整理完畢後的鬱子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房間角落的笛子。


    那是岩勝小時候送給她的,或許是送給弟弟的時候想到了妹妹,所以給她也雕刻了一隻。


    岩勝心理越來越扭曲後,就被她給扔在了角落。


    猶豫片刻,鬱子將其擦拭幹淨後放進行囊。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天色漸漸變黑。


    繼國鬱子帶上行囊,腰間別著武士刀,拉開房門。


    很好。


    巡夜的人沒在這邊。


    然而當她溜到後門之時,一道身影靜靜地矗立在月下,就靠在後門前。


    嘶~


    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嗎?!


    鬱子倒吸一口涼氣,趁岩勝還沒注意到,借著月色朦朧,躡手躡腳地往後退打算折返。


    “鬱子。”岩勝淡淡的聲音響起。


    鬱子腳步一頓,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她深呼吸一口氣,自陰影中走出。


    “你派人監視我?”


    “你不會以為偷走真刀的事情我不知道吧。”


    鬱子:“……”


    她大意了。


    鬱子眼眸微冷,握住腰間刀柄,冷聲道:“閃開,我是不會像緣一一樣,任由你們擺布的。”


    已經十多年未曾聽到緣一的名字,岩勝的身子僵了一瞬。


    被弟弟無情擊碎自尊心的場景仿佛就在昨日。


    他緩緩拔出腰間長刀,沉聲道:“那就試試看吧,看看你偷偷摸摸都學會了些什麽。”


    不同於孩童時代還玩著木刀的岩勝,此時的岩勝,經過嚴格的訓練,再加上自身不凡的天賦,已經是成為超越父親的武士。


    鬱子深呼吸一口氣,知道此戰避無可避了。


    她緩緩拔出腰間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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