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穿著一條襯衫的徐黎在烏雲下有些單薄,他的身子佝僂著,隻能看著徐熙的漸行漸遠的背影,然後點上一支平時都不舍得抽的紅利。


    今天買這包煙,是想著見到徐熙親爹的時候還能給人家抽兩根,最起碼可以討討歡心。


    他有些不舍得看著身後的獨棟別墅,但他不是替自己舍不得,而是替徐熙舍不得。


    住在這裏明明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來,為什麽徐熙還會這麽不樂意呢?


    他隻能假裝平靜,然後回過頭朝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徐榮祥揮揮手示意再見。


    但同樣,也是再也不見...


    薑楠看著徐熙的決定,他也是出乎意料的。


    這一刻,他好像頓悟了許多...


    薑楠的手輕輕的拍了下徐黎的頭:“沒事,人家自己的生活自己決定,你沒法強求,他都樂意和你們一起生活,你也沒必要想著把他趕出去。”


    “走吧,帶你去吃飯。”


    ...


    薑楠今天是下了血本的,找了一家不差的西餐店,消費水平最低要求是人均一千,甚至一塊牛排都是一千塊打底。


    徐黎的英文水平不差,他在學校裏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菜單上的大部分字眼他也是看得懂的。


    可是薑楠讓他選正餐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因為他沒見過一千塊的牛排...


    一千塊錢,是個一個月的的夥食費。


    可是薑楠卻風輕雲淡道:“帶你來你就放心吃,這些地方我也不會常來,當是消遣自己,放鬆心情。”


    “我還帶了一瓶四千塊的茅台,等會我們喝兩杯。”


    徐黎看了眼菜單的角落:“你確定你要開?”


    “為什麽不確定?”


    “這裏開瓶費要百分之二十...”


    “你覺得我都帶你來這裏吃飯了,我還會摳搜那幾百塊錢嗎?”


    薑楠有的時候都分不清楚徐黎是真的有些抑鬱,還是他的五官太過猶鬱,隻要徐黎看著他,薑楠都會覺得徐黎有些頹廢。


    哪怕是現在坐在這家餐廳裏,徐黎的頹廢感,簡直和徐大兵如出一轍!


    但又有些不同,徐大兵的頹廢,更像是一種灑脫。


    “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對這個家到底保持著一種什麽樣的態度?”


    “一邊去楊恬恬那裏工作,一邊去想讓徐冰離開這個家,又一邊想讓徐熙找到它的親生父親。”


    “我感覺你想替這個家承擔更多,可是你為什麽還想著把這群人推開呢?”


    “我從來沒有想把他們推開。”


    徐黎生疏用著刀叉切開牛排:“我隻是替他們感到不值...”


    “徐冰在這個家生活了這麽久,在她被拐走之前就已經在為這個家力心操力,可是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在為這個家竭盡全力。”


    “徐熙他有更好的家庭,我們都沒有選擇權,可是她有。”


    “他們都有權利離開這個家,為什麽都不願意呢?”


    “徐冰有你,有張德家,但是我,什麽都沒有,我隻有徐冰,可是我不可能把徐冰囚禁在我的身邊一輩子。”


    “別人的十八歲都在周遊各地,而她的十八歲在為我們這五個孩子當奶媽。”


    “為什麽?她也是我姐姐,我心疼她。”


    “我去工作是我想盡早地撐起這個家,不是我不去上學,而是我沒法去上學。”


    “隻有讓徐冰看到我有那個能力了,她他媽才會離開!”


    徐黎說著,手裏的牛排都被他切的七零八碎。


    可是薑楠卻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想不想聽下我的看法?”


    “你說唄,反正你他媽的一天天嘴巴也閑不住。”


    薑楠聳了聳肩,對於徐黎的不對付他早就習慣了。


    “你為什麽會想讓他們離開?”


    “我不是說了嗎?”


    “不,我問的是更本質的原因。”


    徐黎皺了皺眉:“你他媽在問什麽?這是中文嗎?”


    薑楠不驕不躁:“因為你愛他們,就這麽簡單。”


    “為什麽徐冰和徐熙不願意離開?”


    “因為他們愛這個家。”


    “一樣的道理。”


    “其實今天下午我看到徐熙離開的時候,我明白了很多,就是一瞬間的意識到了很多。”


    “我家裏其實本質和你們家沒有區別,我爸有一個養子,但是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麽他們愛一個養子會比愛我更多?”


    “現在我理解了,時間的確會改變人很多,一個裝了十幾年的好孩子,又怎麽會是這麽輕易被撼動的?”


    “就像徐熙,徐大兵雖然千不好,萬不好,可他終究是徐熙的父親,當了十幾年的父親,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割舍的東西。”


    “並不是說你們之間誰有對錯。”


    “我能很準確地告訴你,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一定會和你一樣。”


    “我會覺得,我都是在為你們著想!為什麽你們就是不理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愛你們的舉動!你們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呢!”


    “但是我現在絕對不會這樣。”


    “如果我是你,我會聽你姐姐的話,然後好好的去讀書。”


    “現在這個社會什麽情況?你真的覺得你去和楊恬恬工作你的未來就會很好了?”


    “楊恬恬一個月給你多少錢?八千,一萬?”


    “可是我給你姐姐開的工資是多少,一個月一萬五,這個月又漲了三千。”


    “為什麽?因為張德家自己和我說的,覺得養不活你們。”


    “兄弟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人會幫你?不是人人都是徐大兵。”


    “我讓你去讀書,是因為你現在還可以有依靠。”


    “你可以靠徐冰,徐冰如果真的靠不住了我也可以幫她頂一下,可是如果徐冰走了,徐熙走了,你那三個弟弟妹妹又該怎麽樣?”


    “難道等十幾年以後,徐恩對你說,嘿哥哥,你離開這個家吧,你他媽太累了!”


    “徐熙就比你聰明,明白這個家未來需要他,你們就是徐冰現在的投資,明白嗎?”


    “如果有一天楊恬恬看你不爽了,或者那不對我置氣了,隨時可以把你丟走,那時候你有該去哪裏?”


    “你覺得我能坐在這個餐廳很光鮮亮麗?”


    “光鮮亮麗個屁啊!今天中午我還在求人,差點以為一些狗屁事情斷送了我自己的未來!”


    “你覺得我這種每天都要逼著自己走,每天都要鋌而走險,每天都要問自己未來應該怎麽樣的日子很好過是嗎?”


    “成熟點兄弟,做好你這個階段該做的事情。”


    這一次,徐黎沒有動怒,反而被薑楠說的想張嘴,卻又說不出一句話:“薑楠,這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間,你知道嗎?”


    “那是因為你拿到了不屬於你身份的錢財,明白嗎?”


    薑楠點起了一根煙:“如果我沒重新出現在徐冰的生活裏。”


    “那徐冰現在的生活,一定會欠了一屁股的外債,我和你講,這很糟糕!”


    徐熙吐了口氣:“我真的很煩別人告訴我我該做什麽。”


    “不要怨天尤人,你他媽給我成熟一點!”


    薑楠的手指用力的叩了一下桌子。


    “難道你想和徐冰以前一樣,一分錢一分錢手指頭掰著花,每天隻能向老天祈禱自己能想到辦法養活家人嗎?”


    “徐冰以前不就是這個狀態嗎?”


    “也許未來我有一天撐不住了,不見了,她又回回歸之前的狀態!”


    “但是你不一樣,你聰明,你成績好,你到了大學你會有很多鬼點子,你會看到很多你看不到的東西。”


    “你可以想辦法讓自己的學費變少,你腦子很聰明,比我都聰明兄弟!”


    “你為什麽不能去拿到一個像樣的學位,然後給那幫看不起你的王八蛋甩他們一臉,然後走出你的大好前程?”


    “我真的受夠了你們這種咄咄逼人的口氣...”


    “那你就別給我們這種人說你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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