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7


    趙存看著嚴陣以待的兩方人馬,出了馬車抄手坐在車沿上,神情悠閑,輕袍綬帶,墨發半束,發絲與衣帶起飛,身板文文弱弱,當真一介書生摸樣,哪裏有一國之君的風範?


    仔細看那眼神,深黑濃墨,全部的情緒都被埋在那雙眸子裏,隻見冷笑連連。


    跟在他身邊的那些鳳笛侍衛早已發覺事態的嚴重性,這人明明隻是太子幕僚,為何會有私有軍隊,而且看著編製隻怕不下皇家護衛,莫非是太子私下授予?


    這位先生要到夷海去做什麽?昭暄太子要做什麽?


    趙存好似讀懂了他的疑惑,對著那護衛首領耳語了幾句,那侍衛頭領懵懵懂懂,“太子殿下說讓我等送先生到夷海才能返回,不能有半點閃失。”


    “無妨。”趙存看著高遠的天空,神情隱在淡漠的雪色長空裏,“回去告訴你家殿下,趙存在這裏謝過,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趙存即使出了事,也怪不到他的頭上。去吧,你們殿下懂得。”


    他那一句“你們殿下”讓這侍衛頭領若有所思,這些天的相處也算是磨亮了這侍衛的眼睛,這人雖然一副書生摸樣,但是有時流露出的那種隻有在上位者身上可以看見的果斷和很厲,讓他心中發涼。


    這次的阻礙不是路上遇到的唯一,好多次的暗殺交鋒,這人連頭也不露,隻顧在馬車裏睡大覺。若他真是一介讀了一馬車,不會連頭也不抬的就允許他們解決掉那些人的性命。


    這次來的“土匪“人馬看來真是打算把他永遠留在這兒了。


    那侍衛也是個玲瓏心思,聽他這麽說,一瞬間想通裏頭的關節,又聯想到昭暄太子的態度,想來這渾水還是不參合比較好。


    “是,我等就此告辭,先生,三十裏之外就是夷海邊境了,相信您會拿捏分寸。”說罷,帶領那隊侍衛原路返回。


    沒有人阻攔他們。


    趙存看也不看一眼,本來坐著的身體直起,站在車沿上,冷笑,聲音順著寒風送了出去,嗬氣成嵐,“攝政王越來越出息了。”他閑閑地看了一眼那一千“土匪”,似乎很不放在眼裏,“就這麽點人也想留朕在鳳笛嗎!”


    此話一出,除了對方少數幾人,其餘人一聽“朕”這個稱呼,立刻目瞪口呆,神情愕然,而後從愕然轉為了驚恐。


    他們竟然在此截殺他們的少帝!


    他們剛才竟然說要押他們的少帝回去做壓寨夫人!


    他們褻瀆了他們的皇帝!


    一瞬間,他們腦海裏隻來得及滾過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們觸犯了天顏,將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們被騙了!被攝政王利用了!


    那數千裝扮成土匪的侍衛此刻麵如土色,手中的武器都快要拿不住。


    那頭領是攝政王的嫡係,怎可能讓這些人被少帝煽動,立刻振臂呼喊,“弟兄們!我等今日受攝政王之命來取這少帝的人頭,少帝沉迷女色,身在其位卻不能謀其政,隻把政務丟給攝政王,攝政王他老人家年過半百每天還為了這趙家的朝廷操勞,勞心勞命,而且,”他話頭一頓,“我們已經得罪了咱們這位皇帝,即使現在立刻繳械投降,你們認為我們還有活路嗎?”


    此話一出,現場靜默了幾秒鍾,這些土匪裝扮的侍衛想的卻是怎樣能把小命保住,而趙村那邊的侍衛一聽“攝政王年過半百勞心勞命”之類的話語,氣的跳腳,這人怎麽這麽無恥!明明是攝政王狼子野心,雖然受先帝遺詔輔佐少帝,卻光明正大地在朝中結黨營私,大權全攬,這人黑心黑麵,早想著要翻天!如今可算是逮著機會了!


    那邊的首領繼續煽動,“如今夷海帝京已在攝政王之手,若我等能擒下皇帝,這開國的功勞就是我們的,兄弟們,是放下武器受死還是享受榮華富貴至高權力,你們自己選擇!”


    多數的人都已動搖,他們大部分人已經被逼迫至此,怕是不造反也不行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更何況,軍中安排了攝政王的人,裏頭斷斷續續有人高呼,“反了!娘的!我還不想死!”


    一聲祭出,軍心不穩,其餘猶豫不定的人群裏立刻有人附和,“娘的!哥們兒拚了吧,不拚就沒了活路了!”


    “反了!反了!”


    人群裏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即使有不願意的,此刻已經容不得退縮了。


    趙存冷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幕,既沒有出聲阻止,也沒有示意自己的侍衛反擊。


    那邊罵了一陣兒,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理他們。不過,那土匪首領的目的已經達到,那就是煽動造反,擒了皇帝。


    趙存終於悠悠地說了句話,眼神兒晦暗翻湧,“好,活命的機會已經被你們親自放棄,程挺!”


    “屬下在!”


    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沒,天地間陷入了一片黑暗,隻有地上的積雪反射著冷冷的雪光,像是黑暗中幽幽的野獸的亮目,嗜血而冷戾。


    “戰!”


    與此同時,雲行殊一行五人已經在那山脈裏行進了整整三個日夜,他猜得不錯,鳳昭暄確實狠狠地利用了這個機會來致他於死地。


    在安西的時候,鳳昭暄對於他的存在與否表現了極大的漠視,給了他一個暫時的身份,狠狠地敲詐了他一筆,不過,雲行殊也不是好相與的人,他要他就得給?還是去做夢來的比較實在。


    而且這位太子對他們五個人竟然派出了身邊最為得力的護衛來拖住他,真是高看他。


    五人行走在黑暗中,腳下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厚厚的積雪,時不時有個陷阱,一旦跌進去,屍骨都無處尋找,山坳裏還刮著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幾人的臉上,嗬氣成冰。


    “殿下。”段陽的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雲行殊的手穩穩地托住了他,段陽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齒在夜裏晃得人眼暈,幾乎可以看得見牙齒上細小的冰霜,“屬下真是沒用,還連累殿下一起。”


    雲行殊淡淡的哼了聲,臉上目無表情,“閉嘴。”就再也沒了聲音,段陽也知道他們此刻最大的問題就是保存體力,幾人結繩而行,雖然有不可避免的危險,但是就幾人的功夫而言,若是一個跌下陷阱,其他人合力也能把他給救上來,雪地裏不比平常,若是陷進去,那厚厚的雪層立刻就能淹沒頭頂,活活把人給凍死。


    段陽在先前的交手中受了點傷,這傷在平日裏啥也不算,敷上傷藥,三天就可以好利索,可是放在此刻,卻是巨大的致命的阻礙,藥品已經用光了,刺骨的寒風吹到傷口,比刀鋒更冷厲。


    段陽因為拖累了幾人而顯得有些難過,但是他知道雲行殊不會放棄他,若是充大頭,反而會適得其反。


    “柳子,你丟掉繩子,前方三十步之外有個山洞,先去看看有沒有人埋伏,這樣的天氣,他們估計也行走不快,不太可能走在我們前麵,若是可以,就揮揮手。”


    雲行殊即使如此寒冷的天氣,語氣也沒有一絲波動,在段陽印象裏,他永遠是一副沉穩強大的樣子,一絲的狼狽也不曾出現過,但是一絲笑容也不曾有,他們的殿下強大而睿智,卻也沉默而寡言,隻有對那個人例外,一想起那個女人,段陽生生地打個寒戰,一想起她就想到那幾晚無休無止的折騰,把保護她的侍衛都欺負的要死,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不過,倒確實很是……有趣。


    段陽美美的回想著,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隻見雲行殊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塊紅色布卷,上頭還繡了幾朵不知為何物的東西,看著像梅花那姿態卻更像是牡丹,白色的絲線有些亂,可以想的見這刺繡之人絲毫沒有技巧的胡亂縫一團,選擇的錦布底色也是俗的不能再俗,直逼那倚欄樓裏蘭香那豔俗的大肚兜……


    他把那布卷塞到柳子懷裏,“用這個做警示。”


    段陽緊接著大大地“呃”了一聲,這女人的刺繡實在是鬼斧神工天造地設美輪美奐一枝紅杏出牆來半樹梨花壓海棠啊,見刺繡如同見人,實在是……有辱殿下顏麵啊……段陽恨不得一頭撞向雪地,神啊,為啥讓他知道這麽多啊,可憐他年前還身在雲霄,接著一道令書就把他召到鳳笛的安西,到了安西已經過完了大年,可憐這麽個年就生生耽擱在路上了啊,更可恨的是見了殿下的第一麵就被告知立刻要護送殿下回家,一口氣也喘不得,真是太太太太折騰人了!


    殿下折騰人的本是直逼某個女人。誒?說起這女人,這次去也沒見著她,有多久沒見了,大半年了吧?她還是那副無賴樣兒麽?


    雲行殊立刻看他,見他神遊天外,皺皺頭,暗了臉色,涼涼地問道,“怎麽了?這刺繡很難看麽?”


    “呃……”段陽轉過臉,慌忙道,“沒有沒有,殿下,絕對沒有,這刺繡是屬下見過最為別致出色的,沒有之一。隻是……隻是屬下早上吃壞了肚子,有些打嗝而已……咯……咯……”段陽快要哭出來了……


    一瞬間打嗝的聲音竟然怎麽也停不了了……咯咯的聲音在夜色裏飄飄蕩蕩,被寒風卷了去。


    柳子揭開腰間的繩索,向前走去,一旦脫離了繩子,他個人在雪地上行走的就比較快了,他的體格是幾個人當中最輕盈的一個,從小就練了一種功夫,十幾年的浸淫,可以在冰上行走若如無骨,輕若鴻羽,這段路雖然隻有三十步,對於常人卻異常難走。


    叫柳子的侍衛小心的過去,見前頭果然有座山洞,不大,裏頭卻十分幹燥,看來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他縱身一躍,直飛山洞,隻聽前頭“嘎吱”一聲,雲行殊望見,柳子的身影立刻矮了下去,他的一聲痛喊卡在喉嚨。


    “柳子,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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