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就在這種摻雜著喜悅和悲涼的氣氛中散場了,眾人都陸陸續續回去了,已經有些微醉的葉紫涵斜倚在案幾上,眼神迷離著喃喃自語:“今晚真是高興啊!”


    黃舞蝶在一旁扶著葉紫涵:“公主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房就寢吧!”


    “不不不!”葉紫涵晃著頭看了一眼議事廳內留下來的人,毫無疑問地還是太史慈管亥呂蒙管弦以及周瑜孫策,於是笑道,“你們怎麽都不回去?”


    呂蒙歎氣道:“你這個樣子教我們怎麽放心?”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葉紫涵強掙著來到呂蒙麵前道,“我最不放心的是你,整天給孫策找碴,還是我的三哥呢,不過呢,這次你攻城略地,表現出色,我也就不說什麽了!”


    呂蒙歎了一口氣,哼了一聲不再作聲。


    周瑜和孫策對望一眼,然後對葉紫涵道:“紫涵,你知道我和伯符擔心的不是這個,蕭武一直在派人追殺你,你是清楚的,我們不反對你去曹操那裏,但如果你出了事情,我們還談什麽宏圖大業?”


    “這話打住!”葉紫涵突然道,然後拉著周瑜的手,指著廳外的明月,“你看,今夜多美的景色,多像咱們當初在宛陵的時候的荷塘月色,不要破壞了這美妙的氣氛,公瑾你不是曲樂的高手嗎?不如你來吹奏一曲,我便來起舞助興如何?”


    “這?”周瑜被噎住了,一時無話可說。


    葉紫涵假裝氣惱道:“果然是有了新娘子就忘記舊友了,還怕小喬吃醋不成?”


    周瑜笑道:“倒不是?也罷,我便為紫涵你吹奏一曲,大家不要見笑!”


    “那便好了!”葉紫涵說著已經心情大好,倏忽便出了議事廳,到了廳外庭院中。


    這庭院本是一處王侯府邸改建而成,院內倒也遍布假山荷塘,亭台樓閣,此時夜已近亥時,方才還喧鬧的聲響都已經漸漸寂靜下來,隻有近處遠處時不時傳來的鳥語蟲鳴之聲,聽來令人心情氣爽,別有一種情趣,清風撲麵,把滿園剛剛盛開的臘梅的芬芳吹入眾人鼻中,倍感清香芬芳。


    下人見葉紫涵身著白衣,信步到得院中,便要點起燈籠助明,卻被葉紫涵製止了:“月光足矣,你們都隻在一旁看著,我這舞是從一個洛陽名伎那裏學來的,你們若是覺得還不錯,就喝一聲彩,若看不上眼,這黑燈瞎火的,我也不算獻醜!”


    下人們紛紛道:“公主的舞姿定然是極好的,奴婢們不敢不敬!”


    “沒有什麽敢不敢敬不敬的!”說話間葉紫涵已經開始移動蓮步,神情專注地如神,“好便是好,壞便是壞,不須溜須逢迎我!”


    “諾!”


    眾人再不作聲,隻靜靜看向白衣素麵的葉紫涵,她雖然自謙,但若不是私下裏刻苦了一番的功夫,是斷不肯拿出來見人的,既然拿出來了,就一定會有過人之處。


    與此同時,周瑜也已經從懷中取出經常隨身攜帶的長笛,放在嘴邊,霎時也吹起了一首天籟之音。


    留下來的眾人也都收起剛才的各種心情,隻紛紛隨著二人來到議事廳外,坐進已經有些微涼的亭台之內,靜靜觀賞並欣賞這一出不算空前絕後但也極難遇到的合舞。


    悠揚的笛聲入耳,葉紫涵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她舒服地閉上眼睛,回憶起來鶯兒教授她的這支踏雪賞梅的舞蹈,一步一步,淺淺淡淡地釋放出來,不溫不火,不疾不徐,不聲不響,不知不覺,每一個舞姿的曼妙,每一步回還的節奏,配合著她這身素潔如雪的衣裳,舞動得如一隻斑斕的白蝶一般,紛飛在庭院的每一個角落。


    周瑜口中吹奏著這一曲並不出奇的笛音,踏雪賞梅這支舞蹈他隻是耳聞,從沒有親眼見到過,想不到今天竟然會是葉紫涵給跳出來,而且不僅如此,葉紫涵的舞姿仿佛和自己的笛音從來就是舊識一般,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地默契,每一個舞姿與笛聲都如此地合拍,起起伏伏的節奏與時緩時急的舞姿兩相輝映著,大概也隻有用珠聯璧合這四個字才能來形容了吧!


    笛音像一條無形的絲帶,縈繞著迷人的舞姿,舞姿如魅惑的精靈,迎合著天籟般的笛音。


    而這庭院的清風和著梅香,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到看到了一場盛宴。


    此時的葉紫涵才感覺到了這支舞蹈的厲害之處,她旋轉著,再旋轉,所有的景色,所有的聲音,月色,星空,鳥語花香,風聲蟲鳴,都在她的眼中耳中變成了虛無,她感受到了一份空前的孤獨,來鶯兒曾告誡過她的那種常人難以體會到的孤獨,她想起在人群中看到在洛陽歌舞坊內翩翩起舞的來鶯兒的駕輕就熟地所施展開的這支獨舞,找到來鶯兒要學,來鶯兒卻說她不適合這支舞。


    “舞還有什麽適合與不適合的嗎?隻要我肯學,有什麽是學不會的?”


    “當然,學會是學會,卻跳不出它的精髓!”


    “精髓是什麽?”


    “孤獨!”


    “孤獨?”


    “不錯,孤獨,你是向外喧鬧,還是向外寧靜,隻有真正懂得孤獨的滋味,並自覺地駕馭了它,才能跳出它的精髓,否則,人隻會被孤獨所吞噬!”


    “被孤獨所吞噬的人,會怎樣?”


    “……會絕望!”


    這就是絕望的滋味嗎?葉紫涵心裏這樣想著,渾身都顫抖起來,旋轉並急速旋轉著,已經什麽都看不清,微醉的酒意上湧,使她覺得自己的全部意識幾乎都要喪失了,從小到大所經曆的一切,悲傷,痛苦,幸福,甜蜜,都融化了交織在她的腦海裏,驅散不開,揮之不去,人活著想要的是什麽?人是為了什麽而活著?自己這樣做是否值得?自己究竟有沒有未來?那些為了自己而死去的人們,那些為了自己而奮戰的人們,那些為了自己而反目的人們,都像一場迅捷的流星雨一般,倏地劃過她的心底,劃過她的腦海。


    “嗬嗬嗬,嗚嗚嗚嗚!”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葉紫涵大笑著,卻又大哭出聲,而舞姿依然沒有停下。


    自己算是一個紅顏禍水,還是一個巾幗英雄?


    “紫涵,四妹!”所有人都擔心起來,看著庭院中瘋狂起舞的葉紫涵,如此無助,如此讓人心疼,口中尖叫出聲,就要上前製止她的瘋狂。


    “停下!”忽然一個人影出現在所有人麵前,伸手攔住了要衝過去的人們。


    “你是?”孫策等人驚訝地看向這個人影,他從來都沒有見過,渾身上下不過是一身破爛的衣衫,卻無形中有一股震懾人的氣場。


    是什麽時候,多了這樣的一個人的?


    這個人並不多說話,而是看著庭院中的葉紫涵緩緩對眾人道:“她太累了,該讓她好好釋放一下了,不然,她會爆炸的!”


    “你是什麽人?”呂蒙已經拔劍在手,指向這個乞丐般的高人,“否則我殺了你!”


    “如果你想她死的話,就殺了我吧!”這個人淡定地指了指呂蒙,又指了指葉紫涵,最後指了指自己。


    “難道你是蕭武!”一直沒有說話的管弦有些不鎮定地問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戒備起來:果然蕭武自己出手要來害葉紫涵了嗎?


    隻有黃舞蝶冷笑道:“他不是蕭武,我知道!”


    “嗬嗬嗬,蕭武哪有我這麽英俊!”這個人不屑地看了眼眾人,幽幽道,“你們都是大人物,我呢不過是一個小人物而已,隻不過我這個小人物恰好和你們的公主也是就是主公是老相識!”


    “噗!”這個人不說這句話不要緊,說完後隻聽正在跳舞的葉紫涵直接摔倒在地的聲音。


    這個人神色一變,一聲歎息,急速來到葉紫涵身邊扶起她,壞壞笑道:“美女,我們又見麵了!”


    葉紫涵擦擦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程劍?”


    “程劍?”所有人都愣了。


    葉紫涵激動地抓住程劍的衣服,抓住程劍的雙臂,死死抓住,有體溫,看看一旁的眾人,這不是夢,不是夢。


    “想我了吧?”程劍很奇怪葉紫涵的行為,做了個鬼臉壞笑道。


    “想你死!”葉紫涵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三個字,卻在下一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緊緊抱住了程劍。


    程劍猝不及防,被葉紫涵竟然生生撲到了地上壓在身下。


    葉紫涵由於剛才旋轉地太迅速了,這會整個腦袋都是暈的,兩眼也看不大清楚,眼前的程劍也是一直是重影,不過她就是死死抓住程劍的身體不放,大概都把肉掐紫了要,喘息著不斷晃著腦袋問道:“你這兩年去哪了?你這兩年去哪了??你這兩年去哪了???”


    “喂喂喂,男女授受不親啊!”連續問了三遍,把程劍都給問懵了,他驚詫地看著和自己幾乎要合體的葉紫涵問道,“我說美女,兩年不見,你是有多寂寞啊?”


    所有人都愣了,或者說變成石頭更合適,誰也說不出話來,隻呆呆看著撲在一起的葉紫涵和程劍,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這個主公,平日裏碰一下身體都十分忌諱的堂堂萬年公主,現在居然,居然和一個乞丐抱在一起,真的如程劍所說是太寂寞了?還是?


    哎,不想了,曾經對葉紫涵有過非分之想如今已經有了家室的周瑜孫策二人都低下了頭,如果大小喬在這裏,看見這一幕隻怕也會直接暈過去吧?


    管弦拉拉管亥的衣角問道:“二哥,你確定我們沒有跟錯主公?”


    管亥隻顧著點頭:“主公嘛,總要與眾不同的!”


    忽然下人們大喊起來:“下雪了!”


    還真是下雪了,月亮不知何時已經偷偷躲進了雲層裏,雪花如銀一般,飄飄灑灑地落向了大地人間,隻片刻功夫,就已經把庭院灑遍,如同將這裏灑滿了一地碎銀一般,遠處近處到處是入眼的銀白素裹,霎時好看,連滿園的梅花也在枝頭被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白雪,如同雕砌的一般,惹人眼球。


    但更惹人眼球的恐怕便是躺在雪地裏的程劍與葉紫涵了。


    “我說,咱們起來說話不行嗎?”大概是被葉紫涵的樣子弄懵了,程劍稍微動了一下身子,幾乎是在哀求地問道。


    “不許動!”葉紫涵忽然說道,“我說動,你才能動!”


    “好,我不動!”程劍無辜地看向圍觀的人群,“你們都看到了,跟我無關啊!”


    “你這個壞人,究竟給公主灌了什麽藥!還不放開公主!”黃舞蝶看見這個樣子,氣急敗壞地搭弓引箭,扣弦便要射出,“看本姑娘不把你射個對穿!”


    “糟!”眼見黃舞蝶的蝴蝶箭倏忽便到,程劍摟過葉紫涵的身子索性一躍而起,立了起來,沒好氣道:“我死了不要緊,你就不怕你的羽箭不長眼睛傷了你的主公嗎?”


    葉紫涵側頭便喝道:“黃舞蝶!”


    黃舞蝶慌忙跪立在地:“公主,屬下心急,所以!”葉紫涵一直是敬稱黃舞蝶為姐姐,這一次竟然直呼其名,可見是真的生氣。


    “不打緊,不打緊!”程劍擺手笑道,“黃姑娘雖然箭法出眾,但就是再來十箭,我也能保證我和你們的公主的安然無恙!”


    黃舞蝶怒道:“你是說我箭法不行嗎?”黃舞蝶的箭法連戰神呂布都稱讚過,如今被程劍說成這樣,當然心中有氣。


    “不許對他無禮!論起來,姐姐你還要叫他一聲師叔呢!而且也好幾次救過我的性命!”葉紫涵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隻好索性裝作酒醉,又對程劍沒好氣道,“你還是這個樣子,一點沒有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程劍說著,卻似乎意有所指。


    周瑜放下長笛,笑著說道:“看來,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當然是自己人了!”程劍笑著環視著在場的每個人,最後目光落在葉紫涵身上,“兩年不見,本事長進不少,收了不少文臣武將啊,看來某人的眼光當時沒有看錯,美女你果然是要做一票大的啊!”


    “說得好像我是要做強盜一樣!”葉紫涵哼了一聲道,“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程劍瞪大眼睛詫異道:“難道你的雄圖大業不歡迎我程劍的到來嗎?”


    “好大的口氣!”呂蒙一直看著程劍的言行,心中很是不忿,幽幽說道。


    程劍笑了一下,盯著呂蒙的眼睛忽然厲聲道:“子明兄弟當年在北海向孔融獻策的時候,貌似也是被人說口氣很大吧?”


    呂蒙驚詫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單知道你的名字,這裏所有人的名字我都知道!”程劍笑得讓人捉摸不透,“你是呂蒙,還有管亥管弦兄妹,周瑜孫策,太史慈,黃舞蝶……有幸與各位同列,還真是我的幸事!相信美女葉紫涵的陣營裏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啊!”


    葉紫涵在一旁笑道:“如果這一次你保證自己不再走掉,我歡迎你的加入。”


    程劍努著嘴道:“貌似你很多次都是對自己的部下們不打一聲招呼就消失的!”


    “你!”葉紫涵見程劍如此,就要揮拳打去,“給我正經一點!”


    “公主,他不會就是您的意中人吧?”一個下人低聲說道。


    葉紫涵與程劍一齊看向那個下人,大呼道:“胡說八道!”


    程劍直接說道:“誰說的,直接拖出去打死!”


    管弦吐了吐舌頭:“太狠了!”


    不過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葉紫涵知道自己敗露了,自己這麽長時間在部下中間樹立的玉女形象看來一夜之間就要毀掉了,有沒有搞錯啊,估計明天起床的時候整個揚州就會……算了,故技重施,還是玩消失算了。


    想到這裏,葉紫涵惡狠狠地盯著程劍說道:“想加入我的陣營是嗎?”


    程劍點點頭:“是啊,真心的啊,你看你這裏這麽多美女,你更是頭號大美女……”


    葉紫涵冷笑道:“好,很好,非常好,我已經把揚州的事務都交給了孫策,明天我要和許褚郭嘉回許昌了,你也一起吧!”


    “啊?”程劍直接變成了苦臉,“又要去見老曹嗎?”


    葉紫涵壞笑道:“難道不想他?”


    “想是想,但你不知道老曹這個人很邪惡啊,你不知道隻有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有多壞!”程劍哭喪著臉說道。


    “這樣啊!看來你隻有當乞丐的命了!”葉紫涵一攤手,大笑著向議事廳走去。


    “哎呀你看這雪下大了,明天就走,肯定路滑難行,遲幾天行不行?”程劍也跟著跑進去,“聽說這裏的鱸魚味道不錯,我還沒嚐過呢!”


    “不行,你必須去,這是命令,否則我全國通緝你,呶,看見我身後的這些能人沒有?”葉紫涵頭也不回。


    “這還有沒有天理啊?”程劍哭天搶地地大呼不公平。


    眾人都竊笑著紛紛進去,隻留下紛紛揚揚的瑞雪遍灑人間。


    誰也沒有看到,迷蒙的雪天中不時的寒風陣陣,將空中紛揚的雪花吹裹得如同一隻翩然起舞的白鳳凰一般,令人心馳神往,悠悠獨舞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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