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雀真是自縊的嗎?”甘采兒問。


    蘭亭舟沒有回答。


    有時候不回答,便是最好的答案。


    前世,巧雀害死了小紅。甘采兒對她是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這一世重生後,她一直想的就是,定要讓她為小紅償命。


    可現在,當巧雀真的死了,她卻並沒感覺到有多麽愉悅,也沒有大仇得報的興奮。她望著窗外綠意蔥蘢的竹林,不由怔怔地發愣。


    怎麽,就這樣死了呢?


    甘采兒眼前不停閃現著前世的巧雀,有初見自己時的親熱殷勤,也有後來為難自己時的刻薄惡毒。她為了討梅婉吟歡心,得其信任,挖空心思來算計自己......她可曾想過,有一天梅婉吟能毫不猶豫就取她性命?


    甘采兒心中隻有淡淡的唏噓。


    朱小筱也很唏噓。


    “上次死了一個廚娘,這次又死一個巧雀。梅夫人這下手可真狠,給她當心腹,感覺天天都睡不踏實,指不定哪天小命就沒了。”


    說著,朱小筱扭頭對身後的環兒和小紅道:“環兒,小紅,你們看還是我和阿采這樣的主家好吧?雖然月錢給得不多,但是不要你們的命呀。”


    “嗯。”


    環兒和小紅齊齊地,點頭如搗蒜。


    巧雀的死,像是給命案撕開了一個突破口。之前證據上所有的不確定,現在全都因為她的死,而變得確定。


    特別是,派出去調查覺明身份的人回來後,案情基本就大白於天下。


    覺明原來並不是遊僧,甚至連和尚都不是。他是一個戲子,原名蕭鼎,是京郊土家凹勝雲戲班的一個武生。因在家中行七,所以大家習慣叫他蕭七郎。


    勝雲戲班平時走南闖北,但每到年底都會回到土家凹。年底戲班活兒多,賺了不少錢,所以開春之後,戲班的班主就給大家放了假,讓大家好生歇歇,歇完後就又要遠走他鄉了。


    按理來說,覺明的身份不易查證。因為他是遊僧,遊僧是四海為家,居無定所。為了查找殺人動機,又因為梅卿如親自坐鎮,京兆府的捕快們,將覺明所住的禪舍找了又找,翻了又翻,終於第五次清查時,在院中發現了一個小鐵盒,裏麵是幾張銀票,加在一起約有二百兩。


    順著這幾張銀票,這才很快查清了覺明的真實身份,也找到了李阿牛。


    李阿牛是巧雀的長兄。


    巧雀本名李山雀,五歲賣進梅府當粗使丫頭,因為做事勤快又能幹,後來八歲時被調進落霞院當差,才改的名叫巧雀。


    巧雀家裏一共三個兒子,四個女兒。李阿牛是家中長子,今年三十歲。


    李阿牛被帶到慈雲寺的臨時公堂上,他縮著肩膀,雙股顫顫,剛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還不等譚同拍響驚堂木問話呢,他就一個勁兒地說,“小的都招,小的都招。絕不敢有半分隱瞞~~~~~”


    於是,李阿牛承認了覺明那些銀票都是他給的,也承認了覺明是他替巧雀找來的。


    “青天大老爺呀~~~我真不知會出人命呀~~~我就是幫她找個人而已!!”


    “三妹在梅府勤勤懇懇十幾年,就因為一點小錯被罰去莊子上,她心裏確實有怨,可她說的也是找人嚇唬嚇唬大小姐呀~~~~”


    李阿牛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哭著,顯得十分害怕。


    這下,作案動機有了。


    蘭亭舟微垂眼眸,淡淡一哂。此案也是時候該了結了。


    果然,第二日,京兆府帶著一幹捕快撤離了慈雲寺。


    後來,這樁慈雲寺命案的卷宗裏,最終的結案陳詞裏寫的是:刁奴受罰怨恨主家,意欲壞其名節,卻被主家逃脫,怕事後敗露,因而殺人。


    至於,梅婉清怎麽跑去的天王殿,孟偃又為何出現在慈雲寺?


    沒人問,也不敢問。


    譚同看著自己修修改改不下二十遍的結案卷宗,心裏煩悶,不由擲筆長歎:“就這樣吧,再改也抹不平所有窟窿。”


    經過幾日審理,隻要不是眼瞎的人,都明白巧雀和覺明不過是棄子,更何況是常年斷案,辦案的譚同。


    但有人貼心地把人證,物證和動機,全都明明白白遞到他手中了,他也隻能就坡下驢,結案。


    因為,梅卿如自巧雀死後,便整日沉著臉,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隻有在他說巧雀是凶手,可以結案時,梅卿如的臉色才鬆了鬆。


    譚同心中疑惑,這位梅大人真就不害怕嗎?家裏的人,殺人跟兒戲似的,一殺就殺倆。


    梅卿如確實還真不害怕,但是他憤怒,


    回到梅府後,他當著家中所有下人的麵,杖殺了巧燕,沒給任何的理由。


    梅婉吟站在第一排觀看,她雙股發抖,幾乎站不住。而梅夫人端坐在堂前首座,一邊看行刑,一邊喝著茶。其舉止優雅,神色坦然,沒有一絲的慌亂。


    當巧燕咽氣之後,梅卿如扭頭看向呂芷,聲音冰冷:“夫人,事不過三。若有下一次,下麵這人,便換成是你。”


    說著,他拍了拍手,兩個府衛端上兩個托盤,托盤上用紅布蒙著一個圓形的物件,冒著一股極濃烈的血腥之氣。


    梅卿如揮揮手,府衛次托盤上的紅布一揭。全院頓時響起無數小聲的尖叫聲。


    托盤上赫然擺著的,是二顆人頭。正是之前奉命連夜上山的那兩名府衛!


    呂芷的眼睛猛地一縮,臉色終於白了。


    梅卿如站起身,居高臨下是看著她,冷然道:“明日衛國公府要上門議親,等清兒出嫁後,你便自去佛光寺清修吧。”


    說罷,梅卿如便拂袖而去。


    呂芷的手,死死攥袖口,目光恨恨盯著他遠去的背影,咬碎了牙。她知道,梅卿如對她已起殺心,若不是看在她還有一子一女的份上,估計她現在已經“重病”了。


    可是,她有什麽錯?她不過是想拿回該屬於她的嫁妝而已!憑什麽呂芩出嫁,就十裏紅妝,金銀珠寶,滿滿當當,而輪到她時,就十裏紅妝,全是空箱?憑什麽?!她們可都是呂氏女!!


    呂芷眼裏射出無比怨毒的光。


    其實,梅卿如從未苛待過呂芷,她嫁入梅府後,過的一直是大權在握,養尊處優的日子。梅婉吟要出嫁,梅家給準備的嫁妝也十分豐厚,畢竟她是梅氏嫡女。


    但是,在呂芷心中,壓著十幾年的意難平。她生活得越順,這份意難平便越生怨恨,最終成了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她恨呂岑的一切,尤其是她沒能得到的那份嫁妝,她要拿回來!千方百計,不計任何代價也要拿回來!!


    但是,她沒能想到,這份代價竟會是她梅夫人的位置,還有女兒的婚事。


    盡管梅卿如要求慈雲寺的事禁止外傳,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於是,下山的第二日,在大朝會結束的時候,他攔住了孟偃。


    “孟將軍,不去我府上坐坐嗎?”


    梅卿如是何意,孟偃自是明白。他略沉吟半刻,便道:“梅相放心,明日末將自會備上厚禮,前去府上提親。”


    梅卿如點點頭,滿意地走了。


    其實,不論人品還是才學,相較於孟煜,梅卿如更鍾意孟偃。隻是想到他經常駐守北疆,時不時就要上戰場,實是生死難料,這才放棄了他。


    可眼下梅婉清出了這狀況,對方再生死難料,也顧不得了。


    梅婉清自清醒過後,就沒怎麽說過話,一直呆呆傻傻地坐在屋裏。就連京兆府尹親自找她問話,她也隻是點頭,搖頭,極少開口。


    牛嬤嬤不放心,派了兩個可靠的婢女,十二時辰貼身守著她,就怕出什麽意外。


    梅婉清很安靜,整日整日地坐著,隻是一向清澈透亮的眸子變得霧蒙蒙的。直到牛嬤嬤告訴她,孟偃上門向她提親了,她才猛地一抬頭,呆呆地看著對方,眸子才終於有了點光彩。


    孟偃踏進梅婉清房間時,就看到她正一瞬不眨地看著自己,眼淚一滴一滴滑落臉龐。


    唉,怎麽又哭了呢?


    為了今日提親,他還專門挑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就怕穿深色衣服會顯得太肅殺。


    孟偃歎了口氣,伸手抹掉她臉上的眼淚,柔的地開口。


    “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救命之恩,自當以身相許。”


    梅婉清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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