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嬤嬤聽到書房傳來的動靜,忙三步並做兩步到了書房的門前。


    此時,書房廊下正站著七八個人,有梅府的管家、小廝,還有孟家的幾個侍衛。


    眾人皆是戰戰兢兢地,目光都偷偷往房裏瞄著。


    “何管家,這怎又鬧起來了?剛才世子爺不是已經把孟三公子打暈了?”牛嬤嬤小聲問著一個像管家模樣的人。


    何平,是梅府的大管家。此刻,他正歪著頭,往屋內看。


    “張太醫剛到,是他讓世子爺把孟三公子弄醒,說要看看症狀。結果,這一醒,那位就又拿起劍開始亂劈了。”


    “你看,這會兒還扯著張太醫的胡須不放呢......”何平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那這,也不敢讓大小姐進去呀。”牛嬤嬤皺著眉。


    “再先在門外等等吧,等張太醫看完病症再說。”何平道。


    “也隻能如此了。”牛嬤嬤點點頭。


    “牛嬤嬤,這是出什麽事了嗎?”梅婉清怯怯地問,聲音都打著顫。


    牛嬤嬤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也隻淡淡一句:“大小姐在此靜候便是。”


    就在幾人說話間,書房內的打鬥聲已然停止,室內又恢複了安靜。牛嬤嬤又等了片刻,見再無異動傳出,她便理衣斂容,抬步進了書房。


    片刻後,牛嬤嬤複又出來,對梅婉清道:“大小姐,老爺讓你進去。”


    接著,她又轉向甘采兒:“蘭夫人,你也請進。”


    甘采兒拍了拍梅婉清的手,安撫道:“別怕,梅相若問什麽,你就實話實說。他是你爹,又不是老虎,你怕啥?”


    梅婉清抿緊著唇,點了點頭,然後掐著甘采兒的手,進了書房。


    兩人一進書房,隻見屋內一地狼藉。碎裂的茶盞、花瓶......各類瓷片四分五裂,隨處可見,書冊、畫卷飛了滿屋,桌子,椅子也是東倒西歪,地上更是東一塊墨跡,西一塊茶漬,還有一塊......好像是打倒的糖蒸酥酪?


    甘采兒不由微微瞠目,這些莫不都是孟煜砸的吧?


    她偷偷瞧了眼梅卿如,隻見後者麵色鐵青,怒氣滿目。她心中一默,好好一個書房變成這樣,任誰都要生氣。


    他沒把孟煜五花大綁,吊起來抽,估計還是看孟偃在場的份兒上,不好動手。


    梅婉清也嚇傻眼。不久前,她剛剛來過書房,怎麽不長時間,就變成這樣了?


    此時書房中有四人。


    梅卿如坐在屋內唯一完好的椅子裏,居上位。孟煜倒在窗旁的矮榻上,昏睡不醒。他的麵前坐著一位胡須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老大夫。而他倆旁邊,站著一個黑著臉的“活閻王”,孟偃。


    “父,父親......”梅婉清小聲道。


    梅卿如目光如電,淩厲地看向梅婉清。隻一眼,就差點把梅婉清給嚇哭,她瞬時噤聲屏息,將頭深深的低下。


    “你送來的糖蒸酥酪,是從何處得來?”梅卿如聲音威嚴。


    “小,小廚房做的。”梅婉清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蠅。


    “為何你自己不用,要送來書房?”梅卿如聲音越發嚴厲。


    “佛珠不喜甜,一個月內,女兒不能食甜品。”梅婉清老老實實回答。


    梅婉清這一回答,驚掉了屋內幾人的下巴。連梅卿如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聽錯了?


    “你說什麽?!”


    甘采兒見狀,忙上前一步,對梅卿如福了福身,從容道:“梅大人容稟,梅大小姐的佛珠,是民婦送給她的。”


    梅卿如的目光瞬間掃過來,仿佛是才看到她一般,眼神銳利:“你又是何人?”


    雖梅卿如上位者的威壓撲麵而來,但甘采兒卻並不慌亂,隻淡聲道:“民婦是旦州解元蘭亭舟之妻。”


    “民婦見過梅大人,請梅大人安。”


    一小小婦人,直麵他還能如此淡定從容,倒讓梅卿如有點意外,看著她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深究,就連孟偃也多看了她好幾眼。


    “原來是蘭夫人。敢問蘭夫人送小女的佛珠,有何異處?為何竟要她戒甜食一月?”


    “哦,這串佛珠是民婦向梵淨大師求來的......”


    於是,甘采兒將之前瞎編的說辭,對著梅卿如又說了一遍。梅卿如不是梅婉清,對她編的瞎話,那是一個字都不信。


    “一派胡言!”梅卿如冷聲喝斥。


    “胡不胡言,民婦可不知。”對於梅卿如的不信,甘采兒隻好裝無辜。


    “民婦隻知這是梵淨大師親口所說,梅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佛光寺問梵淨大師。”


    她就不相信了,梅卿如會為了此事真去問諸葛雲止。所以,她說得格外篤定,言之鑿鑿。


    瞧著她一臉坦蕩,目光清澈的模樣,梅卿如忽就有些吃不準了。難不成,還真是諸葛雲止這樣說的?


    甘采兒眨了眨眼睛,問道:“梅大人叫大小姐過來,就是為這佛珠的事嗎?”


    梅卿如一頓,又將目光轉回梅婉清身上。


    “清兒,你不吃甜品便罷,為何想到送書房來?”


    “巧雀說,糖蒸酥酪是母親專門讓小廚房做的,不好浪費。女兒本是想讓給巧雀幾個屋中丫鬟吃的,可她們都說,主子不用,她們也不能用。”


    “女兒想到父親特別喜愛這道甜品,就想著給父親送來了。”


    “父親,女兒是不是闖禍了?”


    “女兒本不想來的,怕克著您。可,可蘭夫人說,戴了佛珠,就,就能壓住煞氣,不克人了......”


    梅婉清低垂著頭,都快將頭埋進胸裏,聲音也越說越小,顫顫巍巍的,帶著哭腔。


    梅卿如看著那漆黑的發頂一抖一顫著,忽地心中一軟,語氣也緩和了幾分。


    “孟三公子,吃了你送來的糖蒸酥酪,突然發了臆症,所以叫你過來問問。”


    梅婉清驀地抬起頭,眼眶裏蘊滿了淚,她難得大聲道:“沒有,我沒有!”


    “父親,糖蒸酥酪女兒沒動過!”


    這時,坐在床榻邊的張太醫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開口道:“梅相,糖蒸酥酪我用銀針查過了,烏羽玉是在酥酪裏的,而非表麵上。所以,應該是在蒸製時就加了,不是後來再灑上去。”


    張太醫這話,說得很明白,不可能是梅婉清動的手腳。


    烏羽玉這藥,孟偃很熟悉。它既是良藥,也是毒藥,是行軍打仗必備之物。


    它抹在傷口處,能止疼,是最好的麻醉藥物,但其用量不能多,否則會使人產生幻聽、幻視,有偏執或妄想等症狀,還會讓人極度狂躁,嚴重時甚至會抽搐,危及性命。


    所以,哪怕在軍中,烏羽玉也是嚴格管控的藥物,就怕一不小心用過量,治病變成了要命。


    孟偃目光沉沉地看著孟煜。


    三碗糖蒸酥酪,孟煜搶著吃了兩碗,然後拔劍衝著梅卿如發瘋,摔了第三碗,還在書房裏又劈又砍,最後讓自己一掌劈暈了。


    孟煜雖沒上過戰場,但也沒少在軍中廝混,還不至於烏羽玉入了口都沒察覺不對。想及此處,孟偃不由大為光火。


    “張太醫,這烏羽玉用量大約有多少?可有危險?”孟偃問。


    “回世子爺,若隻吃一碗,量過得不多,可能會發瘋發顛一個時辰左右,但三公子這是連吃兩碗,恐怕還是要催吐一下,更為妥當。”


    梅卿如聞言,便道:“那就有勞張太醫了。”


    於是,張太醫便叫人將孟煜搬到室外,選了一個空曠,通風好的地,開始給他紮針催吐。


    室內,孟偃的目光淡淡掃向甘采兒,雖心中有怒氣,但自家弟弟舍了命,也非得替人出頭,自己還能怎麽辦?


    更何況,孟煜確實躺那兒,實實在在有被傷到。一想著他一臉青白,又瘋瘋癲癲的樣子,孟偃神色不由就冷了,不自覺間泛出一絲肅殺之氣。


    “梅相,貴府的家事,我本不該過問。但阿煜已同梅二小姐定親,不日就將成婚。若貴府後院不寧,我可不想這風氣被帶到衛國公府。”


    “而且,阿煜今日好端端的來,現卻橫躺在那裏。梅相,你總得給個說法。”


    孟偃這話說得可算是相當不客氣,跟指著梅卿如鼻子罵差不多了。


    梅卿如麵色一變,厲聲道:“去,將小廚房的人全綁了,查,給我查個清楚!”


    “還有落霞院所有人,全關起來,一個個的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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