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采兒覺得自己像是陷在泥沼裏,手腳都被纏住,無論怎麽用力,也掙脫不得。


    她的口鼻似被淹住,能呼入的空氣也越來越稀薄,越來越窒息,幾乎要無法喘氣。隻能狠狠咬往一個濕軟溫熱的空隙,才能得到那麽一丁點的,新鮮清洌的空氣。


    讓她能緩上一緩。


    她使勁睜著雙眸,可好像什麽都看不清,眼前光怪陸離閃現的,全是前世的景像,是她與蘭亭舟之間那些靡亂的,不堪回首的場景。


    有她少不更事,糾纏著蘭亭舟不放的,也有她唱著從花船上學來的小曲,對著蘭亭舟上下其手的,還有她把蘭亭舟當成又白又嫩的大蹄膀,使勁啃嚼的.....這一夜下來,甘采兒隻覺筋疲力盡,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腦袋也“嗡嗡”地,直發懵。


    她醒來後,半天都動彈不得,連眼珠子都是一動不動,呆呆地盯著床幔,怔怔出神。


    好半晌後,她才抬頭揉了揉發疼的額頭,暗自腹誹,這朱夫人釀的桂花酒裏,莫不是放了什麽能致幻的藥物?


    她微微一側身,就看到小紅正坐在她床頭,拿著棚子專心在繡荷包。她半眯著眼,看了看窗外,隻見天光大亮,不像是清晨時分


    “小紅,現什麽時辰了?”甘采兒一開口,便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小紅見她醒了,忙倒了杯水過來,扶她坐起來。


    “午時三刻剛過。”


    “午時了?”甘采兒一驚,自己一覺竟睡到了正午。


    “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甘采兒喝了口水,嗓子總算好受一些。嗓子雖好受了,身上卻又開始疼。她隻要一動,渾身就又酸又疼。


    甘采兒疼得直咧嘴,怎麽會這樣,昨夜裏受寒了不成?


    “小姐,你不再多睡一會兒嗎?”小紅關切地道。


    “為什麽我要多睡一會?”甘采兒奇怪。


    “你昨晚對著姑爺唱小曲,唱了大半夜,你不累嗎?”小紅道。


    “什麽,蘭亭舟昨日回來了?!”甘采兒大驚。


    “是呀。聽墨硯說,昨日還是姑爺抱你進屋的呢。”


    原來,昨夜那些都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


    甘采兒一頭栽進被子裏,將自己埋住,她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了。


    “唱得很大聲嗎?”甘采兒的聲音從被子中悶悶傳出來。


    “嗯,昨晚全院子的人都聽見的。”小紅如實回道,末了還好心安慰了一句,“小姐唱曲,還挺好聽的。”


    甘采兒抬起頭,一臉生無可戀地看著小紅:“昨晚我都唱了些啥?”


    “呃......”小紅罕見地沉默了會兒,然後還是老實地回答。


    “十八摸,還有小郎君。”


    甘采兒幾欲羞忿而死。


    她在屋裏磨磨蹭蹭了半晌,才踏出了房門。然後,她就看到院子裏一堆人。


    蘭亭舟與蘭亭之正在比劃拳腳,墨硯、墨雲和一眾小丫頭都在一旁圍觀。


    蘭亭舟雖沒正式拜師學過武,但甘采兒知道他是懂拳腳的,而且水平應該不差。不然,蘭亭之在他麵前不會那麽老實,還經常挨揍。


    見甘采兒出來,院中眾人先都是一怔,而後又紛紛低下頭,別開眼。甘采兒見狀,真是渾身都尷尬。


    隻有蘭亭之興衝衝地往甘采兒麵前來。


    “嫂子,早上好!”蘭亭之神清氣爽地給她問好。


    甘采兒抬頭看了眼明晃晃,當空正高懸的太陽。她不由歎了口氣,這正午都過了,還早上好呢。也隻有蘭亭之才這麽顧著她臉麵。


    “你們怎麽從書院回來了?”甘采兒問。


    按理說,最近蘭亭舟應該出不了書院的。


    “昨日十五呀,我專門把我哥拉回來的!”蘭亭之喜滋滋地向甘采兒邀功。


    “我去給歐陽山長請假時,山長本是不同意,可聽說是我哥要假,就立馬同意了。”


    看著蘭亭之一臉求表揚的模樣,甘采兒一口氣梗在胸口,差沒能緩上來。


    她看著蘭亭之,艱難地道:“再隔兩個月就是院試,你哥學業要緊。初一,十五什麽的,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讀書哪裏有嫂嫂重要!”蘭亭之不以為然,大手一揮道,“再說了,我哥中秀才肯定沒問題,嫂嫂就放心好了。”


    “還有,我給你說。我哥前幾日專門去信,讓章伯送些新鮮的鱸魚過來。算算日子,也是這兩日就該到了。”


    清蒸鱸魚是甘采兒最喜歡的一道菜。特別是到了冬季,鱸魚更難得,甘采兒也就更饞這口。


    “亭之,你話太多。”


    一淡聲輕喝,打斷了蘭亭之的絮絮叨叨。蘭亭之雖是撇嘴,但還是住了口。


    循著這聲輕喝,甘采兒這才抬眼看向蘭亭舟。當她看到蘭亭舟脖子上絲絲抓痕和咬痕時,頓時頭皮一麻。


    她忙快步走過去,一把拽住蘭亭舟就往屋裏拖。


    “嘶~~~”周遭響起一陣陣抽氣聲。


    蘭亭舟抬頭看了看太陽,這青天白日的......他不覺眉頭深皺,卻也沒甩開手,任由甘采兒將他拉到屋內。


    甘采兒將蘭亭舟一把摁在梳妝台前坐下,然後拿出幾個顏色深淺不一的粉盒。


    “我給你撲些粉,遮一遮。”


    蘭亭舟這才明白甘采兒的意圖,淡聲道:“不必。隔兩日便消了。”


    甘采兒尷尬得腳趾頭都抓緊了。


    “我緩幾日再回書院,這些天我在家溫習,也是一樣的。”


    見甘采兒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自己麵前,蘭亭舟緩了語氣,拉起她的手,看了看。


    “就是你這指甲,得修剪一下。”


    “不行。”甘采兒將手抽回來,拒絕道,“這是做繡活兒時,劈線要用到的。”


    “家裏很缺錢嗎?”蘭亭舟眉心微蹙,略有疑惑。


    在他印象裏,甘采兒從來不差錢。而且,最近他給的家用隻多不少。


    “你若缺錢,差多少給我說。不需你去做繡活來貼補家用。”


    甘采兒知道蘭亭舟現在很能賺錢,每月拿回家的都有一二百兩,比繡紡一個月賺的純利還高不少。


    可她要的,不是蘭亭舟的錢。她要的是她自己能賺錢。隻是這些話,她不能對蘭亭舟說。


    “在家閑著太悶,我和小筱去繡坊既能賺錢,還有人聊天,挺好的。”


    蘭亭舟靜了片刻,沒有再反對。


    這幾日蘭亭舟在家養傷,甘采兒自覺理虧,便就沒去錦繡坊。她留在家裏忙前忙後,給蘭亭舟張羅他喜歡的吃食,還給他裁了幾身新衣。


    朱小筱恨鐵不成鋼地拿手指要戳她腦門。可一扭頭,看到蘭亭舟原本美玉無瑕的臉上明顯的一絲絲,一縷縷的抓痕......就又默默把手指頭收了回去。


    甘采兒沒去錦繡坊的第三日,張老板找上門了。一進院門,他便興奮地大聲嚷著


    “蘭家娘子,有大生意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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