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瀑”聚會半日後,日頭開始偏西,有人陸續下山。


    南山有十景,按其在山中位置,由低到高來排的話,‘飛天瀑’排在第四,剛過半山腰。


    若想要看其餘六景,則需繼續登山。十景之中最後一景,叫“雲霧頂”,位於南山之巔,是南山景色最壯麗的地方。


    隻是錢夫人籌辦此次秋遊會,其主旨並非是要登山看景,所以她將聚會之地選在半山腰的“飛天瀑”觀景台。


    可應邀而來的大都是年輕人,而且書院學子居多,體力好,精力更好。若隻到半山腰便止步,難免覺得不夠盡興。


    於是,好些人相約著要繼續往上。


    “吳家兄妹和琴川書院的好幾個學生,都打算繼續上山。”


    朱小筱帶著環兒走回來。


    甘采兒抬頭看了看天色。


    “山中天色黑得早,這個時候再往山上去,怕是來不及下山吧?”


    “他們今日不下山了,說是夜宿南山寺,正好明天一早去雲霧頂看日出。”


    “那好呀,我們也一起去。”


    甘采兒“唰”地站起來,抬腳就要走。


    “阿采。”朱小筱無奈地拉住她,“你到底要幹嘛,怎麽就盯著吳家不放了?”


    時之間,甘采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死而複生這種事,過於怪力亂神,就算她真肯說,朱小筱也未必會信。


    這次能有接近吳馨的機會,對甘采兒來說相當難得。


    吳馨與她之間,幾乎是雲泥之別。一個是州郡總兵家的小姐,一個是鄉野來的女子。一旦離開南山,回到旦州府,兩人之間要再有交集,不太容易。


    所心以甘采兒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認識吳馨,接近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小筱,你相信我。”


    甘采兒不想編瞎話來騙自己最好的朋友。於是,她緊握朱小筱的手,目光灼灼盯著她,誠懇而真摯。


    朱小筱抽出了自己的手,歎了口氣。


    “那還是我一人去吧。剛才我與她相處還算融洽。”


    “你現在可是頂著蘭家謝表妹的名頭,若日後被她戳破,怕是不妥。”


    說罷,朱小筱帶著環兒,又往吳馨處走去。


    至於甘采兒為何要查吳馨,又要查些什麽,朱小筱再沒問。


    甘采兒需要她幫忙,她幫便是了。


    “小筱,還是你聰明,想得周到!”甘采兒笑得一臉燦爛,拍起馬屁來毫不吝嗇。


    “那我就跟在你們後麵,有啥事,你讓環兒來找我呀。”


    朱小筱沒搭理她,隻留給她一個優雅且驕傲的背影。


    “小姐,我們真要在山裏留宿?”小紅問。


    甘采兒點頭。


    “那姑爺那邊怎麽去說?”


    甘采兒一呆。她還真就忘了這茬兒!


    蘭亭舟從來克己複禮,循規蹈矩,最是古板的人。無緣無故在外留宿,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不會同意。


    要是蘭亭舟不同意,那她和朱小筱兩個姑娘家,想要留下來繼續登山,怕是不行。


    果然,小紅一去傳話,蘭亭舟就隨她一起走過來。


    “你要繼續上山?”蘭亭舟問。


    他好看的眉,顯而易見的蹙起。


    “嗯,難得來一次,想看看日出。”甘采兒回答。


    “今日上山的人多,你若想看日出,下次我們單獨再來。”


    果然不同意!


    甘采兒撇撇嘴。


    其實,蘭亭舟拒絕的理由,與甘采兒猜想的完全不同。


    甘采兒今日做的是少女裝扮,顯得格外嬌俏動人,特別是她衣裙別致,使她在一眾女子中十分出挑。


    一路走來,蘭亭舟很是惱恨那些不時就落在她身上,心懷覬覦的目光。


    他如何肯讓甘采兒在此多留?


    “小筱想要上山,我總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裏。”甘采兒挺直腰,毫不猶豫將鍋甩給朱小筱。


    蘭亭舟看著她,目光淡淡。


    兩人自小相識,甘采兒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瞎話,他還不至於完全不知。


    見蘭亭舟不信,甘采兒忙抬手一指。


    “真的,不信你看嘛。小筱與黃公子一見如故,聊得十分投機。”


    “難得遇上一個她看上的,總要幫她製造點機會。”


    “一見如故,十分投機?”蘭亭舟似笑非笑,看著甘采兒。


    “嗯。”甘采兒頂著蘭亭舟涼涼的目光,使勁兒地點頭。


    蘭亭舟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甩手走了。


    “姑爺這是同意了?”小紅小心翼翼問。


    “應該,是吧?”


    甘采兒也拿不準。


    不過,蘭亭舟臨走之前那一瞥,似乎是憋著氣?那多半是同意了。


    果然,沒多久,墨硯就過來告知她們,說公子與幾個好友相約,要繼續登山,讓她們也準備準備。


    甘采兒一拍衣裙,高高興興站起來,大聲說好。


    繼續上山的人並不少,約有十五六人,隻是女子不多,就甘采兒、朱小筱、吳馨、劉嬋鶯和錢家三小姐錢秀英,共五人。


    甘采兒不欲與吳馨直接打照麵,故以腳不適為由,遠遠落在眾人後麵。


    “咦,書呆子居然也在呀?”小紅忽道。


    甘采兒順著小紅的視線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韋石安。


    他背著一個大書篋,在一眾遊山玩水的人群中,十分醒目。


    “他好畫成癡,南山日出又是難得的美景,他要去看,很正常呀。”甘采兒道。


    小紅卻搖頭。


    “我倒覺得他不太正常。你看,他好好的路不走,怎麽老是去擠黃公子?”


    甘采兒聞言凝目細看。這一看,倒真看出一絲不同尋常來。


    韋石安走在黃庭海的左後方,他的書篋總是有意無意地磕碰黃庭海,搞得黃庭海連換幾個方位,最後不得不加快步子,拉開與他的距離。


    而落後韋石安一步的,正是吳馨和朱小筱。


    “噗嗤”一聲,甘采兒捂著嘴笑了。也許這個書呆子,並不是真的呆。


    在天黑之前,眾人抵達了南山寺,在寺中安頓下來。


    南山寺,因南山而得名。它建於深山之中,寺內到處是大樹參天,枝繁葉茂,翠綠如蓋,格外像世外的一方淨土。


    南寺廟雖不大,但香火鼎盛,據說求子、求姻緣都十分靈驗。


    “吳馨八成是看上你家蘭亭舟了。這一路上,她全在打聽他的事兒。”


    朱小筱盤著腿,坐在甘采兒廂房的榻上,一邊嗑瓜子,一邊匯報著。


    “不過,她堂堂一官家小姐,怎麽也不可能來當妾呀。她白費這心是想幹嘛?”朱小筱想不通。


    “不是還有‘平妻’一說?”甘采兒想起前世的縣令夫人。


    “那也不可能。”朱小筱搖頭。


    “她可是吳家嫡女,她爹是朝廷從四品的總兵。怎麽可能嫁一白丁當平妻?哪怕蘭亭舟再有才華,再貌若潘安,那也是不可能的。”


    前世丁佩蘭說的話,忽從腦海中掠過,甘采兒沉下聲音。


    “如果是休妻再娶呢?”


    朱小筱嗑瓜子的手一頓。


    “不會的,你家蘭亭舟不是那樣的人。”


    朱小筱否定得毫不遲疑。


    是的,蘭亭舟確實不會。認識蘭亭舟的人都知他是君子,不會做背信棄義之事。


    所以,前世不論是平瑤郡主,還是上官琪,想的都不是蘭亭舟主動“休妻再娶”,而是想讓他被動“休妻再娶”,又或者幹脆是“喪妻再娶”。


    看來“食人花”哪裏都有,隻是手段高低不同罷了。


    朱小筱似也想到什麽,她將手中瓜子一放,握住了甘采兒的手。


    “阿采,反正甘家在旦州也無根基。你在旦州發展,還不如去京都試試。若蘭亭舟鄉試中了舉,你們還是早些去京都吧。”


    朱小筱想的是京都城物華天寶,人才輩出。也許在那裏,蘭亭舟就不會太過矚目,從而引來各方覬覦。


    甘采兒一笑,正待安撫朱小筱。


    忽聽到外麵院子裏傳來說話聲。


    “小姐,天色要黑盡了,我還是提一盞燈再走吧。”這聲音甘采兒認得,是吳馨的丫鬟琴音。


    “今夜月色正好,提燈反而壞了景致。不過寺中隨意走走,不需如此小心。”


    “哎,那奴婢就聽小姐的。”


    隨著聲音漸遠,想來吳馨主仆二人已經出了院子。


    朱小筱與甘采兒對視了一眼。


    “要不,我們也去賞月?”朱小筱挑眉道。


    “好呀。”甘采兒與她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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