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書生的小插曲,甘采兒幾人也從‘觀霞潭’往外走。


    她們剛重回到登山的主幹道上,就遇上一大群爬山的人,其中就有之前她們在“點絳亭”搭過話的小姑娘。


    “朱姐姐,謝姐姐,又遇上你們了。”


    小姑娘姓劉,是知府參軍劉大人家的嫡小姐,叫劉嬋鶯,今年十三歲,正是人比花嬌的年紀。


    “劉妹妹,看來我們有緣呐。”


    甘采兒笑著,抓了把鹽漬梅子遞給劉嬋鶯。她今天頂著蘭亭舟表妹的身份,對外一律自稱“謝姑娘”。


    “這是我親手醃的梅子,最是生津解渴,你嚐嚐看。”


    劉嬋鶯接過梅子,放嘴裏輕咬,眼睛卻往朱小筱身上瞟,覷了又覷。


    小姑娘愛美,眼裏藏不住事兒。


    “下月我滿十四,邀了幾個好友來家中小聚,想要裁幾件新衣。朱姐姐,你與錦繡坊的老板相熟嗎?我想去它家店訂製。”


    “當然沒問題。”甘采兒搶著應聲道。


    “小筱是錦繡坊的常客,老板對她可好呢,什麽最新款的衣服,都會優先給她留著。你讓她去說,最好不過!”


    “那便說好了,後日我們約在錦繡坊見。”劉嬋鶯高興地道。


    在甘采兒殷切的目光下,朱小筱隻得點頭。


    而後,劉嬋鶯與她們結伴一道爬山。劉嬋鶯是土生土長的旦州府人,對旦州府很熟悉,對南山也很熟悉。


    一路上,她不僅給甘采兒兩人介紹南山各處的景致,典故,還向一路上遇到的各家夫人小姐引薦甘采兒與朱小筱。


    不過半日,甘采兒和朱小筱就擠進了半個世家圈。


    甘采兒和朱小筱能這麽快被旦州的貴女圈接納,一半是劉蟬鶯的功勞,另一半要歸功於她們身上那兩條裙子。


    女子,總是對華服美飾沒有抵抗力。


    甘采兒裁製的衣裙與時下流行的傳統服飾有很大不同,她偷的是十年後的款式。


    時下的衣裙最講究的是麵料的精美、華麗,而十年後,除了講究麵料高端之外,還講究裁剪的立體。


    現在女子的服飾,基本是從上到下籠統到底,像個大號水桶似的,僅用腰帶勾勒出曲線。


    但十年後,在製衣時就會稍稍掐腰,裁出合身的曲線。使衣裙一上身,就能顯出女兒家的婀娜身姿,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嫋嫋娉娉。


    特別是,少女身段更為明顯。


    難怪劉蟬鶯一看,就念念不忘。


    好看難看,一眼即明。


    小姑娘的思想更通透,陳規舊俗約束少,膽子也大。她們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為了美,什麽都敢嚐試。而此次來南山秋遊的,正巧多是未出閣的小姐。


    甘采兒深覺自己這一步走得好,行得妙。她嘴角不由高高翹起,是掩都掩不住的開心。之前遇上的各種小插曲,她全都忘諸腦後。


    眾人走著,忽然聽到遠遠隱有“隆隆”的轟鳴聲傳來。


    “前麵不遠就是‘飛天瀑’了!我們快些走!”劉蟬鶯忽激動起來,指著前方歡快地大聲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已走得疲乏的眾人,都被她這道歡呼振奮起來,紛紛打起精神,加快步伐,往聲音傳來處走去。


    ‘飛天瀑’是南山上一大奇景。來南山者必觀‘飛天瀑’,否則不能稱之為登過南山。


    隨著轟鳴聲越來越大,一道壯麗的景觀呈現在眾人眼前。


    滿山遍野的紅楓,紅得熱烈,紅得豔麗,層層疊疊,蔚如雲霞。在這絢爛的火紅之中,一道瀑布自千丈懸崖之巔飛流而下,如銀河倒瀉,素練懸空。


    瀑布擊於巨石之上,其聲訇然,如雷霆震怒,又如萬馬奔騰,在山林間轟鳴回蕩,震耳欲聾。


    那瀑布濺起的水花,如煙似霧,薄如紗。陽光灑落其上,一道道絢麗的彩虹浮出,橫跨在水霧之間,如夢似幻。


    “小姐,這,這,這也太美了!!!”小紅緊緊扯著甘采兒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


    甘采兒也被深深震撼。前世加今生兩輩子,如此壯觀的景象,她還是第一次看見。


    難怪南山雖不高,卻被譽之為名山。這‘飛天瀑’確是奇觀。


    “謝姐姐,你們看,那邊大隊人馬都到了。我們也過去吧。”


    甘采兒幾人這才留意到,瀑布的觀景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觀景台原本是正對著瀑布的一塊巨大的岩石。南山寺的僧人請工匠將此石開鑿成了一個開闊的平台,約有兩三畝地大小。


    後又在平台上修了一圈圍欄,還有好幾處涼亭,暖閣,回廊,以及眾多石桌石椅,以供上山觀景的遊客們休息。


    此次錢夫人便將這處作為秋遊的聚會地。提前一日,她便著人上山來布置。


    平台從中圍了一圈插滿野山菊的竹籬笆,將觀景台分隔成男女兩個半區,還將涼亭掛上了紗幔,以供女子們坐臥休憩。


    大雍雖講男女大防,但本次秋遊目的本就是世家未婚男女之間的相看,所以這男賓女眷之間的分隔,就做得十分敷衍。


    做了,和沒做一樣。


    好似隔開了,又好似根本沒隔開。盛放的野山菊,輕揚的紗縵,鬢影衣香,影影綽綽的,反倒更引人遐想。


    甘采兒她們步入觀景台的涼亭時,已有不少女子在亭內。


    有的圍坐在石桌旁,吃瓜果點心;有的坐在欄杆處,眺望遠處瀑布,對那邊的男賓們指指點點。


    其中,有幾人與甘采兒她們在登山途中結識,便相互招呼著。


    景觀台上的男子們,此時則都聚集在瀑布的圍欄處,他們大多席地而坐,周圍有很多酒具,還有文房四寶。


    有人在飲酒笑談,也有人在潑墨疾書、賦詩作對,各有各的肆意酣暢。


    “尹姐姐,他們熱鬧成這樣,是在做什麽?”劉嬋鶯好奇地問。


    “今日三大書院都來了好些人,聽說是在鬥詩鬥畫呢。”尹嫸與劉嬋鶯相熟,笑著回她。


    “真的嗎?都有誰來了?”劉嬋鶯撩開紗幔,伸著脖子向遠處張望。


    “你看,站圍欄處穿白衣的是王奚石,他是鹿鳴書院第一人,有天才少年之稱。”


    “他左邊穿藍色圓領袍的叫邱方,是他表弟,在琴川書院讀書,是......”


    尹嫸拿著團扇指著人,一個一個數給劉嬋鶯聽。甘采兒跟在一旁,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時,一位女子走到甘采兒身旁,遞給她一個橙子,友善地笑著:“謝姑娘,今日的橙子鮮甜,你嚐嚐。”


    “多謝姑娘。”


    甘采兒含笑將橙子接過。她打量著麵前的女子,飛快地在腦裏搜索。可搜了半天,發現自己好像並不認識對方?


    “謝姑娘,聽聞你是蘭公子的表妹?”


    甘采兒瞬間了然,原來是衝著蘭亭舟來的。


    “嗯,是的。”


    “那你可見過蘭公子的夫人?”對方輕聲問道。


    咦?居然是衝她來的?這倒是稀奇。


    “那是我表嫂呀,自然見過。”


    甘采兒的聲音不小,頓時好幾個女子轉頭看過來。


    “那她真的黃頭黑麵,體壯如熊嗎?”


    “哎呀,我還聽說她力大無比,能徒手一掌劈死一頭牛。謝姑娘,真是這樣嗎?”


    “噗”一聲,朱小筱一口茶水噴了出去。環兒忙不迭拿手帕給她清理,嘴角還憋著笑。


    甘采兒看了眼自己小手,細膩嫩滑,纖若無骨。


    這能一掌劈死牛?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說的那是黑熊怪吧?我表嫂不長這樣。”


    “對了,我聽說她還特別喜歡折磨蘭公子。但凡蘭公子多看其它女子一眼,她就不讓他睡覺。”


    “不是的.....”甘采兒試圖反駁。


    “那蘭公子此次回去,豈不是又睡不成覺?”


    “所以蘭公子都是住在書院裏。”


    “唉,蘭公子,真是好可憐。”


    眾女子你一言我一語,八卦得好不熱鬧。甘采兒完全插不上話,根本沒人在意她的反駁。


    甘采兒由衷地覺得,自己才好可憐。


    朱小筱捂著嘴,在一旁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幾個月前,她還隻是個潑婦,這會兒就已經成妖怪了?


    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後散布謠言,敢這麽黑她,看她不抽死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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